第55章 學服
讀書的時間悄然而至,自從那日和洛妃私下聊過之后,靜太妃就一直神色怏怏,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興致來,就連白楹要去學堂,她也只是隨意叮囑了幾句,便讓宮女帶她前去。 白楹有些納悶,卻沒有多嘴問緣由。 她又不想挨批。 去學堂的路上,宮女囑咐不停,“姑娘在哪若是受了委屈,可千萬不要藏心里不說,太學里不能帶宮人,到了時間,奴婢會來接您的。” 就像上幼兒園一樣。 白楹點點頭,偷偷笑,覺得很有意思。 不遠處有人走過來,宮女看清后連忙行禮道:“奴婢給三皇子請安。” “免禮。”傅云祁笑了一下,將手中的東西遞過去。 傅云祁得知今日是白楹上學的日子,便抽了空去替她領了學服,本想親子送去景玉宮,沒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了。 白楹作勢也要行禮,傅云祁憋笑道:“不必多禮。” 白楹笑得甜甜的,道:“多謝三皇子給阿楹送來學服。” 宮女在路上便同她說了,不能陪她進去,那么她就只能自己摸索著去領學服,沒想到三皇子竟然親自給她送過來! 受寵若驚! 不得不說多日不見,三皇子依舊體貼入微,半大少年溫潤如玉骨子里有著翩翩君子風范。 和冷宮那個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嚶嚶嚶好像有這么一個哥哥! 忽然,輕柔的力道落在頭頂,白楹的腮幫子鼓起來,還沒抗議,就聽見傅云祁溫聲細語道:“有一事,云嵐從小都是被大家著長大的,性子驕縱,脾氣也不好,在學堂里,你盡量避著她些,若是她找你麻煩,讓人通知我一聲。” 他目光柔和,就如同冬日的陽光,燦燦溫暖,“不管怎么樣,我會護著你的。” 白楹沉默了一會兒,沒想到他會跟她說這個。 抬眸,白楹清澈眸底映著少年溫潤如玉的面容,“三皇子……為何對我這么好。” “因為你可愛。”傅云祁笑了一下,沒有與她細說分明,她一個小孩子,想來是不知道之前靜太妃所做的一切。既如此,也沒有必要讓她多添煩惱。 小孩子,就該天真可愛,無憂無慮地長大。 傅云祁到底還有事情在身,沒有再久留。 快到太學,宮女目送白楹一個人抱著學服進去,便回去向靜太妃復命。 白楹先找了一個休息的房間將學服換了,費了好大功夫才穿戴整齊,而后自己一個人慢吞吞地走進學堂。 原本熱鬧的場景隨著她的進入忽然變得冷淡。 白楹狀似未察,看了看沒有課本的座位還有好多,就找了一個偏僻角落坐了下來。拿出課本以及筆墨紙硯,整整齊齊擺放在長方形的檀木桌上。 教授知識的大儒還沒有到,白楹打開課本,準備先看看,誰知道大儒會不會抽測她知識問她問題。 見她好像不講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 學堂慢慢鬧騰起來,窸窸窣窣的話語逐漸變響,一個八九歲大的女孩子站起來指著白楹,吐字尤為清晰,“我知道她!她就是之前在晚宴上誣陷公主的人!” 人在學堂坐,鍋從天上來。 白楹:“……”她哪里誣陷傅云嵐了哦? 這個人她認識,是傅云嵐身邊的那個叫什么“嘉迎”的。 睜著眼睛說瞎話! 白楹覺得她比那只“嬌嬌”還冤。 女孩子的話猶如濺入油鍋的水,噼里啪啦炸起不少油花。 “啊!她好大的膽子!難怪那些時日嫡公主都不出來了……”李侍郎家的小公子恍然大悟道。 杜太傅的嫡孫猶疑道:“那時候公主不是因為身上起了疹子才避不見人的嗎?” 又很快被剛開始說話的女孩子反駁,“那也是被這個小丫頭氣的才發疹子!” “你是嫡公主的玩伴自然替嫡公主說話!” 孫嘉迎同他們爭得面紅耳赤:“本就是她有錯在先,嫡公主可是受了天大委屈!” 一群小孩子嘰嘰喳喳,但看向白楹的目光大多不善。 白楹想了想,決定這口黑鍋她不背。 她轉過身,眼睛大而澄澈,小臉白嫩嫩的,沒有一點威脅力,語氣還有一丁點兒委屈,“是嫡公主自己在宴會上承認的呀,她讓宮女把我帶迷路又扔下我一個人……” 杜之清“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難怪那日公主身邊的兩個宮女被罰了……” “公主才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呢!”孫嘉迎仍然不放棄為嫡公主說話,她向來是傅云嵐的第一跟班! 這個白楹真討厭!在外面就跟公主作對,到了學堂,也不安分守己! 李侍郎家的小公子李晗道:“那你說,公主為什么這樣做?”他哼了一聲,“孫嘉迎,你跟公主這么好,應當知曉吧!” 她能知曉什么呀?雖然她跟公主很好,但公主也沒有跟她說那次晚宴,為什么要針對白楹。 孫嘉迎臉一陣紅一陣白,不吭聲了。 “吵什么呀?”清脆的嗓音落在地上,眾人消聲,只見懷陽郡主換好統一的淺黃學服,外面披著一件雅致極了的薄披風,眉眼盈盈地走進來。 她目光掃視了一圈,不消人說便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角落里坐了個小姑娘! 懷陽郡主微微睜大眼睛,這是怎么回事? 不過一天時間,怎么多了個人兒?還是這么嬌嬌小小,病弱弱看上去不過五六歲大的小meimei。 只是這背影怎么有點眼熟…… “是國師大人撿回來的孤兒!”有小伙伴在她耳邊說悄悄話,“被靜太妃收養了,皇上仁慈讓她來跟咱們一起讀書的……” “哦……”懷陽郡主明白了,臉上帶了笑容,是那個白楹呀! 白楹解釋完了就默默看他們爭辯,也不摻和進去。只是沒想到剛來的那個嬌俏小姑娘走到她前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還記得我嗎?白楹?” 當然記得……被幾條毛毛蟲嚇哭的女孩子。 太后唯一的嫡親外孫女。 白楹心里一清二楚,面上卻遲疑著,最后點了點頭,“記得。” 她露出一個羞澀的淺笑,“阿楹記得郡主。” 孫嘉迎皺著眉頭不太樂意道,“郡主,我們少同她講話,看她病殃殃的要死不活樣子……等會兒過了病氣怎么辦。” 白楹垂下小腦袋,好像很失落的樣子,隨即又神態認真道:“阿楹只是身子弱了一些,不會過病氣的。” 懷陽郡主的心被小姑娘軟綿綿的話語戳中,雖然那件事情過去挺長時間了,但懷陽郡主的心里還是有根刺,她看了孫嘉迎一眼,神情已然有了不高興。 懷陽郡主道:“你堂堂孫少卿之女,怎么能針對這么一個小姑娘呢!” “我想也不會過病氣。”孫嘉迎身邊的一個秀氣姑娘歪著腦袋,笑容可愛,“適才來時,路上看見三皇子殿下與白楹說話,還親自給白楹送學服,這般親密,定然是不會有過病氣的事情發生。” 就在她話音落下時候,白楹立刻感覺到了十幾道猜忌不善打量的目光游移在她身上。 氣氛瞬間凝固。 太狠了! 白楹都忍不住想要感嘆,這小姑娘的段數可比孫嘉迎高多了,看似替她講話,實則重新將她推入剛才的尷尬境地,又為她拉了一波仇恨。 白楹甚至能感覺出來,之前還為她說話的懷陽郡主,在聽到這話時,臉色都變了一變。 殺人不見血……小小年紀就是個高手啊。 白楹在心里嘆氣,她抬頭,環顧四周,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閃著疑惑的光芒:“怎,怎么了?三皇子……不可以聽貴妃娘娘的話給阿楹送學服嗎?” 原來是昭貴妃吩咐的呀。 孫嘉迎暗暗舒了一口氣,不過照樣還是看這個病秧子不順眼,“哼,貴妃娘娘真是善良!” 她才不會忘記因為白楹,她和公主被太后懲罰的事情! 公主說得對,她就是個倒霉鬼。 孫嘉迎上下打量了白楹一眼,目光落在她比旁人稍稍厚一些的披風上,面色不善,“學堂里又不冷,你嬌貴個什么勁?” 說著來勢洶洶昂首快步走過來,知道的人明白她是“幫”白楹脫披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孫嘉迎想把白楹剝皮抽筋! 眼見那雙手要扯下她的披風,白楹眸光一閃,身子往邊上微微側開,孫嘉迎撲了個空,正要穩住腳步,忽然身后有人擠了過來用力撞到了她的肩膀。 “啊!”孫嘉迎撲到了地上,她吃痛地回頭,“誰撞的我!” 看熱鬧的人里里外外都圍成了一個圈子,好些都沒有反應過來,見孫嘉迎紅了眼眶,嘰嘰喳喳開始互相指責。 “我剛才離得可遠了,倒是方小意就站在孫嘉迎后面!” “懷陽郡主也站的很近……” “李晗,是不是你推的?你剛才都差點和孫嘉迎吵起來了!” 一個委屈又弱小的聲音響起來,是看見傅云祁給白楹送學服的那個女孩子,叫方小意的:“我什么都沒做啊,再說了,方才這個白楹不是也離嘉迎很近嗎?” 所有人齊齊望向白楹。 白楹:“不是我。” 孫嘉迎站了起來,怒視白楹,“我不過是想給你脫了披風,又不是要吃了你,你躲什么躲?”她越想越氣,“肯定是你,是你撞的我!” 她那個角度怎么可能撞的她? 碰瓷也不帶這么碰的! 跟傅云嵐性格一個樣,蠢的要死,脾氣還大。 白楹抿了抿唇,看了方小意一眼,后者一臉對孫嘉迎的關心擔憂。 孫嘉迎見白楹不說話,焰氣越發高漲,她甚至想要推白楹一把,報復回來。 “先生來了。”許久不說話的懷陽郡主忽然道。 李晗杜之清一幫看熱鬧的人立馬各自回到座位,其他幾個小姑娘就連孫嘉迎,瞪了白楹一眼,也連忙翻開課本回顧之前的知識。 面對針對排擠推鍋都很淡定的白楹聽到先生兩個字心一緊,惴惴不安地坐下來。 聽說這個授課的大儒向來要求嚴格,她今天第一天來,不會這么倒霉被提問吧? 事實證明,真的很倒霉。 蓄著白須的大儒拿著戒尺雙手背在身后,腳步沉穩地走進來,第一個點名就是白楹! “新學子,爾可知伯樂與千里馬,哪方更為重要?” 白楹:“……”古代小孩子課程都是這種難易程度嘛?一出場就開大,好歹容她緩緩呀! 大儒威嚴地掃視底下一圈,大家正襟危坐,不敢露出半點幸災樂禍。 不等白楹回答,他開口道:“諸學子可有人知曉?” 杜之清向來好學,第一個站起來,面對大儒不怒自威的面孔,開口就結巴,“學生,學生認為,兩者皆為重要。若無千里馬,伯樂便無用處,若無伯樂,千里馬便難以被發掘。” 大儒微微點頭,卻不說對錯與否,只讓他坐下。 “先生!學生認為,應當千里馬更為重要。”方小意站起身,歪著腦袋天真笑道,“千里馬珍貴稀有,難得一見,自然比伯樂重要……” “哪有馬比人重要的?”懷陽郡主皺著眉頭不悅打斷。 見上方大儒沒有反應,孫嘉迎趕緊將邊上的方小意拉了下來,小聲嘀咕道:“你逞什么能?” 就不能好好地看那個病秧子被先生責罵? 方小意小臉一僵,隨即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擺正坐姿安安靜靜地看著書本。 大儒的目光又落在了白楹身上,白楹吞了吞口水,慢慢站了起來,直視大儒,想了一下措辭,道:“千里馬常有,而伯樂卻不常有,兩者相較,理當伯樂更為重要。若有名馬,卻被用來趕車馱重物,如此埋沒,才是可惜。” 這樣回答應該沒錯吧?她記得以前學過的課文就是這樣子的,按道理來說也肯定是伯樂更珍貴真重要啊!可是為什么大儒要用這種目光看她?! “坐下吧。”大儒收回復雜的目光,緩聲開始講課。 不說對也不說錯……搞的她好虛…… 白楹煎熬到了下課,大儒走了后,懷陽郡主第一個走過來,開口問道:“有一刻鐘的休息,要一同去后面坐坐嗎?有新鮮的糕點可以吃。” 白楹本來還猶豫的,聽到后面那句話,立馬點了點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謝謝。” “你我皆同窗,理當如此。”懷陽郡主淡淡地看了想要跟上來的孫嘉迎方小意二人,前者心虛地望東望西,后者目光閃躲。 白楹將課本放好,跟著懷陽郡主走到后面院子休息。 拿起一塊紫芋酥,剛放入嘴中,邊上的人忽然問道:“白楹,你覺得三皇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白楹差點沒被噎著:“……” 她喝了口水,咽了下去,又緩了緩,“三皇子殿下……嗯是個好人。” 懷陽郡主托腮,望著遠處,半大姑娘露出羞怯的神態,“我也這樣覺得。殿下為人仗義,溫潤如玉,有著君子風范,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她望了望四周,壓低聲音,小聲道,“是無數女孩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呢。” “咳咳咳!”白楹被嗆到,原先蒼白的小臉也因為劇烈咳嗽漫上一層薄紅。 如意郎君……傅云祁才十二吧!古代人是不是太早熟了一點?! 懷陽郡主連忙輕輕拍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她都被嚇到了,“你你,你沒事吧?”她不是故意的啊! 白楹努力忍住咳意,沖懷陽郡主搖搖頭。 “真沒事了啊……”懷陽郡主心有余悸,將茶水和糕點都放得遠一些,繼續聊剛才的話題,“白楹,你喜不喜歡三皇子呀?” “……”神吶,她還是個孩子啊!為什么要問她這種問題?! 白楹忍住嘴角抽搐,小臉極為真誠,“阿楹沒有哥哥jiejie,三皇子就像兄長一般照顧我,自然是喜歡感激的。” 懷陽郡主同情地摸了摸她的頭,想到之前她為她把毛毛蟲這種可怕的生物從衣服上弄下去,便仗義地說:“以后我就像jiejie一樣關心你!” 白楹:“……”這番話簡直要讓她熱淚盈眶,如果懷陽郡主愿意把那只爪子拿開的話,她會更加感動。 接下來的一天,懷陽郡主就像她說的那樣,像jiejie一般關照她,和她同出同進,幫她倒溫開水,孫嘉迎還很不理解,趁懷陽郡主出去的功夫在那嚷嚷:“她就是一個沒爹沒媽的孤兒,郡主跟她走這么近做什么?” 孤兒怎么了?孤兒吃你家飯了? 白楹轉過頭,冷淡道:“孫小姐,先生今日剛教了‘口下留德’四個字,你若是不知道其中意思,我可以教教你。” 孫嘉迎杏眸一瞪,“你教我?” 她一個低賤的庶民,也配教她? 果然如嫡公主所言,放肆無禮! 方小意拉了拉孫嘉迎的衣裳,抿著唇笑道:“嘉迎每堂課都有認真在聽,怎么會不知道?倒是白楹你呀,是不是老出神吶?先生今日,老提問你呢。” “先生不過是見我第一天來,用提問來檢查我學習的進度罷了。”白楹微微一笑,“可孫小姐是真的知道么?若真的知道,又怎么會明知故犯?” “你!” “孫嘉迎好笨哦,連這么個小丫頭都斗不過。” “本來就是她找事情好不好,這個白楹反駁的沒有錯啊……” “但她一個庶民……怎么能和我們一同上學?” “孫嘉迎被這么一個庶民說的啞口無言才丟臉!” 聽到周圍有人細細碎碎地在討論她們,孫嘉迎氣呼呼地甩開方小意的手,不與白楹爭辯。 方小意臉色僵了一瞬,又很快掩飾好。 白楹皺著眉頭,發現一件事。 傅云嵐這幾天竟然沒有來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