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嚴(yán)重懷疑自己昨晚喝了假酒。

    談梨扶著床邊的金屬欄桿，慢慢起身。一件絲滑的長大衣隨著她動作從她身上滑落，委頓到腰下。

    談梨停了停，垂眼提起這件沾染著陌生的、一點淡淡煙草氣息的外套。

    目測，男式。

    “……”

    談梨頓時頭更疼了。

    “啊，談梨，你醒了??？”就在這時，寢室衛(wèi)生間門口的方向，突然響起聲音。

    坐在床上的談梨低頭，看見顧曉曉端著臉盆從衛(wèi)生間門口出來。從上次幫忙占位的友誼以來，顧曉曉在談梨面前已經(jīng)放松很多。

    此時宿舍里沒有其他人，她對談梨說話就更親近了：“我還以為你要睡到下午呢，沒想到你竟然醒得這么早。”

    “…嗯，早上好?！闭劺娲够匾暰€，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

    “其實也不早了，”顧曉曉笑，“已經(jīng)9點半了。還好今天上午沒課，不然你昨晚那個狀態(tài)回來，今天可能就要慘了?！?/br>
    談梨抬了抬頭：“昨晚我回來，你知道？”

    “??？”顧曉曉往陽臺的臉盆架上放臉盆，聞言驚訝回頭，“你不會忘了吧?！?/br>
    “忘、什么？”

    “就昨晚，還是我?guī)颓仉[送你回來的?！?/br>
    談梨一僵：“秦、隱？”

    “是啊，多虧了他呢?！?/br>
    “？？”

    從陽臺回來，顧曉曉看著談梨難得迷糊又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你實在忘記了，可以翻一翻班級群里的聊天記錄，里面應(yīng)該有‘證據(jù)’。”

    “……”

    談梨壓下心底那種不祥的預(yù)感。

    她拎起掛在床頭的挎包，打開，第一個露出來的是深藍色的香煙盒。談梨猶豫了下，心虛地把它扒拉到一旁。

    手機被她拿出來。

    手機殼是周二款，還沒來得及換今天的，背面q版的liar戴著黑色口罩，穿著一套黑白相間的兔子裝，兩只長耳朵一豎一折，懷里抱著一只有他過半高的大胡蘿卜。

    沒表情，但很可愛。

    談梨忍著暴躁陰郁的心情像是見了烏云后掀起一角的太陽，一點少但明媚的陽光驅(qū)散掉她眼底陰霾。

    談梨打開手機，進班級群。

    上劃幾下，談梨的手指停在一張照片前――

    模糊的路燈下，空蕩的校園主路上，身影修長的男生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衫，背上背著熟睡的女孩。女孩金白色的長發(fā)藏在身上裹著的男式大衣下，衣襟間睡顏安逸。

    他們走在樹影間，親密相依，影子也在燈下糾纏著。

    做舊風(fēng)格的濾鏡，將這一幀拍得像塵封而美感蘊藏的畫卷一樣。

    看了幾秒，談梨的視線就被燙了下似的，立刻向下挪走，然后她看見后面議論。

    【這是我第一次磕到真的】

    【沒錯，真好磕】

    【都這樣了，貼吧里竟然還總有人替代“辟謠”說兩位大佬不是一對】

    【我看他們才是謠】

    【但是兩位大佬確實從來沒承認過吧？上次那玩笑，感覺連默認都不算啊?！?/br>
    【沒錯，當(dāng)時看校草大佬的回復(fù)，怎么看都覺得是玩笑】【那這照片怎么解釋？】

    【只是張背景照，從發(fā)色看被背的確實是?；ù罄校潜橙说哪猩灰欢ò桑牡猛δ：?，側(cè)臉都沒看到】

    【……】

    眼見之后都要為這個背影到底是不是秦隱吵起來，談梨好奇地往下長拉。

    直到在無數(shù)匿名中，一條無匿名、真id真頭像的信息赫然進入視野――

    【y】：

    談梨寢室有人在么？我不方便一個人送她上樓。

    談梨：“…………？”

    第38章

    床板被手機溫柔安撫，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床下桌上的水杯都感動地晃了兩晃?！　☆檿詴月犚妱屿o，不安回頭：“談梨，你怎么了？”

    “…沒事。”低垂著頭的談梨抬臉，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八?，他就這樣把我送上來了嗎？”

    “對，我那時候還沒睡，就去樓下接你們了?！?/br>
    “……”　　談梨揉了揉太陽xue。

    雖然她不記得昨晚ktv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至少從校門外到寢室樓下再到把她送上樓, 顯然都是秦隱一人包辦。甚至更大可能，從ktv到學(xué)校的一路上已經(jīng)是了。

    舊恩未還, 又添新恩。

    再這樣下去, 談梨懷疑自己要給這人無償打一輩子工才夠還?！　≌劺嫦胫?，拿起手機，去消息欄里翻到那個黑色頭像的【y】, 她點開了消息聊天框, 發(fā)出兩條去――

    “小哥哥, 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來的嗎？辛苦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br>
    “[小人兒鞠躬.jpg]”　　發(fā)完消息, 談梨木著臉下床。那件男式長大衣被她隨手搭在床頭, 準(zhǔn)備之后送去干洗。

    腳剛沾地，談梨就感覺小腿傳回來一種“這不是你的腿這是棉花糖”的抗議。

    她扶著床腿，伴著聲嘆息自嘲：“我昨晚喝的不是酒, 是安眠藥混著肌rou松弛劑吧?！薄　≌劺嬲f完，轉(zhuǎn)身, 正對上顧曉曉一雙欲言又止的眼。

    談梨：“？”　　“你好像有話要說？”談梨一邊問，一邊走向洗手間。

    顧曉曉猶豫著：“談梨, 你還記得昨晚在寢室樓下發(fā)生過什么嗎？”

    “――”

    談梨的身影停下?！　≡谠亟┝藘擅?，談梨慢慢回身：“昨晚，寢室樓下？”

    “對?！?/br>
    “我難道不是一直昏睡的狀態(tài)？”

    顧曉曉：“額，其實你醒的時間，不對，半清醒的時間，還是挺長的。”

    談梨：“？”

    顧曉曉觀察著她神情，小心翼翼開口：“我下到樓下的時候，你就是醒著的，而且……”顧曉曉的聲音越來越低。

    “而且什么？”

    “而且，你那時候抱著秦隱，哭得特別傷心?！?/br>
    談梨：“……”

    談梨：“我、抱著、秦隱、哭？”

    ――開什么玩笑？？　　或許是讀懂了談梨麻木表情里滿眼的不愿相信，顧曉曉又很認真地補充了細節(jié)：“就在寢室樓前的樓梯下面，你不知道為什么坐在欄桿旁邊，不肯上樓。我下去的時候，你正一只手抱著欄桿，另一只手抱著……”

    話沒說完，顧曉曉臉先紅了。　　談梨：“……”

    談梨：“？？”

    說話就好好說話，為什么要臉紅？　　然后顧曉曉聲細如蚊地給她答了疑：“另一只手，抱著，秦隱的腿，而且無論我怎么勸你，你都不肯松開?！?/br>
    談梨：“…………”　　從窒息到絕望，再從絕望到麻木，再從麻木到釋然，談梨臉上連環(huán)變換過無數(shù)情緒以后，終于歸為一種看開了的佛性。

    她沒再強撐著發(fā)軟的腿，放任自己靠到床邊：“我還哭了？”

    “嗯。”

    “哭得慘嗎？”

    “嗯，挺慘的?！?/br>
    “那我有沒有說什么?！?/br>
    “啊？”顧曉曉愣了下，然后努力回憶幾秒，“好像是喊過一個詞來著，而且聽起來是英文……”

    “l(fā)iar?！?/br>
    “啊，對，就是這個！”　　找到正確答案的興奮勁兒過去了，顧曉曉才想起什么，好奇回頭：“談梨，liar是什么，人名嗎？”

    “嗯?！?/br>
    “啊，怎么會有人起這個名字？這不是騙子的意思嗎？”

    “是，liar，所以是渣男?！闭劺媛а?，眼底笑意瀲滟，“電競?cè)Φ牡谝辉楔D―我給他的外號。”

    顧曉曉陷入茫然?！　≌劺鏇]再說什么，走去洗手間洗漱，順便用涼水給自己冷靜一下，平復(fù)情緒。

    等大腦終于清醒些了，談梨一邊拿毛巾擦著臉，從洗手間里出來，一邊問出自己剛剛想到的最好奇的問題。

    “既然我一直抱著欄桿不肯上樓，那你們是怎么讓我上來的？”　　“不是我，是秦隱一個人?！?/br>
    “？”

    顧曉曉的臉又紅了：“我站在樓梯上面幾階，就只看見他朝你彎下腰，問了一句，‘選我還是選欄桿’?！?/br>
    談梨心生不祥預(yù)感：“然后？”

    顧曉曉：“然后，你就攥著他大衣衣角，跟著他進樓了?！?/br>
    “……”

    “那件大衣也是，你怎么都不肯松手，秦隱就脫下來蓋到你身上，然后才走了。”　　談梨：“…………”

    善。

    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