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腹誹完，回頭就見秦隱起身，將拉到桌前的椅子放回角落。　　大約是察覺馬靖昊怔住的視線，那人低著身調(diào)整椅子，聲線平靜冷淡。

    “我?guī)湍闶瘴病！薄　●R靖昊：“這，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

    “好、好的，辛苦你了。”

    “嗯。”　　看見窗戶上反光影子里那個卑微的自己，馬靖昊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

    這特么到底誰是社長誰是被面試的社團(tuán)新人啊？　　過去兩秒，馬靖昊的視線焦點(diǎn)從窗戶上定到窗外。

    他意外一頓：“下雨了啊？”　　秦隱停住。

    幾秒后他直起身，看著玻璃上細(xì)密斜拓的雨絲，微皺起眉。　　?　　葛靜追進(jìn)電梯間里。

    他緩了口氣，走到梯門前等電梯的談梨身邊：“學(xué)妹，你是不是和那位新校草，吵架了？”談梨似乎在走神，過去兩秒才仰了仰臉，笑：“沒有啊，學(xué)長怎么這么問？”

    “就是感覺，你今晚好像故意想惹惱他似的。”

    “唔，這么明顯嗎？”　　對著那沒心沒肺的笑，葛靜無語凝噎幾秒：“不是沒吵架嗎？”

    “嗯，沒吵架啊。”

    “那你還……？”

    “首先呢，我們兩個完全沒到可以吵架的關(guān)系。”談梨笑著轉(zhuǎn)回去，“其次，也只是我單方面地想他疏遠(yuǎn)我一點(diǎn)，和他無關(guān)。”

    葛靜一愣：“讓他疏遠(yuǎn)你？”

    “嗯。”

    “為什么？你討厭他嗎？”　　談梨沒說話，而是很輕地嘆了聲氣。

    輕得葛靜以為那是他的錯覺似的。因?yàn)榕⒑芸炀托ζ饋恚戎斑€要燦爛明艷，漂亮得晃眼。

    然后葛靜聽見她說：“就是因?yàn)橥耆挥憛挘圆盼ｋU(xiǎn)啊。”　　“？”

    葛靜完全沒聽懂這句話。

    不等他問，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談梨走進(jìn)去。葛靜回神，連忙也跟進(jìn)去了。　　電梯里沒有別人。

    談梨按下一層，到梯門緩緩合上那一兩秒里，電梯里始終安靜得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　　談梨站在電梯按鈕盤前，葛靜落后一步，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他只聽見在電梯下行了一層樓后，談梨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一個人看完這場電影就夠了。隨時(shí)可以喊停，不需要有第二個人。”　　葛靜再次愣了下：“什么？”

    談梨回眸，笑眼彎彎：“是我看過的一部電影里的臺詞，學(xué)長有沒有覺得它很帥？”

    葛靜跟不上這話題速度，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額，是，好像確實(shí)挺帥的。”

    “我也覺得。”

    葛靜回味兩秒，不確定地問：“這是什么電影啊？”

    談梨想都沒想：“忘了。”

    葛靜：“……”

    葛靜：“學(xué)妹你，不會是忽悠我的吧？”

    “怎么會呢？”談梨笑得很善良。

    “……”

    葛靜更覺得會了。　　電梯到了一層。

    談梨走出梯門，葛靜狐疑地追問：“那這電影還有什么別的臺詞嗎？”

    “有啊。”

    “比如呢？”

    “比如……關(guān)系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xiǎn)的羈絆，越靠近越親密越危險(xiǎn)。如果答應(yīng)讓那條無形的線拴在你和另一個人之間，那就把自己押在了賭桌上。”　　談梨扣著背包，停在出樓的門前。背對著葛靜，她面上笑意淡下來。

    “誰也沒辦法告訴你結(jié)局是什么，是盆滿缽滿，血本無歸，或者，某一部分永遠(yuǎn)丟在上面，沒辦法找回來。”　　談梨話音落時(shí)，葛靜走到她身后：“這電影聽起來也太悲觀了……哎，下雨了嗎？”　　“所以只有一個人看就夠了。”談梨回身時(shí)，笑意已經(jīng)盈了滿眼，“學(xué)長帶傘了嗎？”

    “帶了一把，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也帶了。只是剛想起來落在樓上了，我上去拿。學(xué)長先走吧，再見。”

    葛靜沒什么拒絕余地，只得順著點(diǎn)頭：“好，那你回宿舍的時(shí)候小心啊。”

    “嗯。”　　一人往回，一人往外。

    直到葛靜撐著傘的身影走下臺階，又在雨幕里漸行漸遠(yuǎn)，談梨的身影才從樓內(nèi)的陰影里走出來。　　她停在門廊下。

    樓外遠(yuǎn)處，路燈熹微，雨滴在燈罩上匯成淅瀝瀝的水流，像焊碎的金色火花，成串落下，然后消泯在如幕的燈火里。

    雨里，整個世界都變得很安靜。

    談梨抱住冷得激起一片雞皮疙瘩的胳膊，沒什么表情地掛斷手機(jī)里第不知道多少個電話。

    她聽見電梯運(yùn)作的聲音。　　談梨想了想，又躲回去昏暗的樓梯間里。

    樓梯門卡著電梯開的時(shí)候合上。

    黑暗里隱約傳來交談，那個說話的是馬靖昊，只應(yīng)聲的，大約是秦隱。　　聽著兩串腳步聲離去，談梨又等了一分鐘，才從樓梯間里出來。

    夾著雨絲的風(fēng)從電梯間穿過，空蕩無人。

    談梨停下來。　　手機(jī)被她翻起，屏幕執(zhí)著地亮著。

    魏淑媛。

    那三個字像被雨絲模糊，在談梨的視網(wǎng)膜上顫栗地晃動。那一瞬間女孩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卻又好像藏不住深埋的那點(diǎn)兇狠又悲傷的情緒。

    屏幕亮了很久。

    談梨最后還是把它接起。　　身前的雨幕里，她的聲音被吹得七零八落：“我應(yīng)該說過很多遍，請你不要給我打任何電話、發(fā)任何信息。”

    “小梨，阿姨沒有別的意思，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阿姨是希望你能給他打一通電話……”

    “那是我和他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

    “小梨，我知道你不喜歡阿姨，沒關(guān)系，我能理解。但他畢竟是你爸爸，而且他只有你這一個孩子啊。”　　談梨無意識地攥緊手指。她的聲音低下去，比身前的門廊外的秋雨還要涼的入骨。

    “那就算我求你、也求他，就按當(dāng)初你那些家人說的那樣――生一個你們自己的孩子、踢開我這顆礙眼的絆腳石吧。”　　“小梨……”　　“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不要逼我拉黑您――”

    談梨深吸一口氣，壓住聲線里的顫栗：

    “那么晚安，阿、姨。”　　談梨不再拖延，從耳旁拿下手機(jī)，顫著指尖一劃，結(jié)束通話。她在原地僵了好幾秒，才慢慢把手機(jī)放回去。

    變得急促的雨聲里，談梨試圖調(diào)整呼吸的節(jié)奏。

    但沒用。　　四周的墻面讓她窒息，像是張牙舞爪的妖怪，扭曲變形，然后朝她擠壓過來，連空氣都無法進(jìn)入肺里。

    談梨痛苦地彎低腰，一步跨到門廊下。

    她停在被風(fēng)吹進(jìn)來的雨滴打濕的地面交界處，克制著微顫的手指去摸褲袋里壓片糖的盒子。

    她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急促、像個瀕臨窒息的病人。　　金屬盒子被她攥進(jìn)手心，她晃了一下，眼底劃過慌亂。

    空的。

    “……！”

    談梨心底壓抑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崩盤，她用力閉上眼，將盒子狠狠地?cái)S到地面上去。　　“砰，啪啦。”

    金屬盒子翻滾著摔下樓梯。　　談梨忍著胸口撕裂的窒息感，半蜷著身跨進(jìn)冰冷的雨幕里。

    她需要什么――　　“談梨。”

    在跪進(jìn)雨里前，談梨的胳膊一緊。她被人拉回門廊下，跌撞進(jìn)一個陌生的、但又有著熟悉氣息的懷里。　　談梨抬頭。

    向光的視線模糊，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只看見一雙漆黑的、失了冷靜的眼瞳。漂亮得像令人窒息的深海里，唯一的光亮處。　　談梨一哽，像絕望的人抱住浮木，她伸出手攀上那人的肩頸，眼淚終于忍不住涌出眼眶。　　“l(fā)iar，救救我……”

    第27章

    p市這場夜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得臺階和階下的水泥板噼里啪啦地響, 有的飛濺起來，打濕了階上石板。

    談梨抱著胳膊蹲在門廊下, 看著石板上淺色的干區(qū)被深色的潮濕一點(diǎn)點(diǎn)侵占。

    沉默久得像割rou的鈍刀。

    而談梨覺著，她現(xiàn)在就是案板上那塊魚rou，正在雨里被這份尷尬無聲地凌遲。

    她幾次張口想說什么，但那些雨滴的聲音太大，輕易就蓋過又澆滅她開口的勇氣。平日里那個恣肆的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好像被雨嚇得躲起來了。

    不知道藏在哪個角落里，怎么也不肯出來幫忙。

    談梨嘗試幾次后終于放棄，她趴到胳膊上，耷拉著眼沒精打采地想。

    隨便吧。

    然后眼皮子底下, 一只修長的手拿著一個淡紫色的金屬糖盒，出現(xiàn)在她視野里。

    “吃嗎？”

    “……”

    談梨一怔。

    身體的反應(yīng)比大腦要更快些, 在她意識到之前, 她已經(jīng)伸手把那盒糖握進(jìn)手里了。

    她習(xí)慣性地晃了晃。

    “當(dāng)啷當(dāng)啷。”

    盒子里傳回來沉甸甸的、叫人安心的、滿盒的撞擊聲。

    談梨打開糖盒，倒出兩片在掌心。然后她對著那兩片花形的糖片猶豫起來。

    沒了平常情緒的遮掩，蹲在墻角的小姑娘像只洗掉花里胡哨的彩妝的刺猬, 謹(jǐn)慎小心。

    談梨還猶豫著, 就聽見頭頂那人聲音輕淡響起。

    仿佛被雨絲浸潤過, 情緒里收斂掉平素的凌厲和鋒芒, 聽起來一點(diǎn)都不性冷淡了, 格外溫柔――

    “沒下毒，吃不死。”

    “……”

    溫柔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