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靈寶揉了揉濕潤的眼睛，隨后拍了拍自己的臉，堅強著默默地給自己打氣。

    ——

    在蘇外婆替兒子蘇子成來宋家找麻煩的第二天，同樣正在遭報應的大伯宋文昌一家人也找上了門來。

    宋文昌來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多，宋華鋒剛送完一雙兒女去上補習班，回到家正準備和蘇子惠出門，去家具市場挑選布置飯店的桌椅等用品時，就被宋文昌給攔了下來。

    先前宋文昌仗著別人的福運發財，工作順風順水的，自從宋靈寶出手，將福運從他命宮上扒下來還給人家后，宋文昌的運道便恢復了正常。

    不過說是恢復了正常其實也不盡然，畢竟他霸占別人的福運白白享受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要付出代價，這反噬一來，自身的運道就徹底壞了。

    從他近幾年采買劣質貨，做假賬從中抽取回扣的事被老板發現后，雖然那個老板是個心地好、念舊情的，但是也限制了宋文昌要在一個月內自己掏錢把窟窿補上，才同意把這事私了不報警處理。

    但關鍵是宋文昌根本就沒有這么多錢賠啊！他從前仗著月薪跟損人利己的外快，年薪少的時候有三十來萬，多的時候近八十萬，花錢自然是大手大腳慣了。

    而他的老婆李紅雖然有些理財意識，但本身也和丈夫一樣是個好面子、虛榮心強的人，名牌包包項鏈手表那些奢侈品可是沒少買。

    于是一年下來，兩夫妻最多也就能存下兩人年薪的三分之一，到現在銀行賬戶里堪堪只有一百來萬的存款。

    但這些存款想要填上窟窿卻還遠遠不夠，就算宋文昌傾家蕩產，以及把現在一家人住著的復式公寓賣掉也還差兩百多萬呢。

    老板那邊盯得緊逃都逃不掉，身為半個同伙的蘇子成又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指望不了，先前仗著別人的福運得來的好人緣現在也快被打回原形了，這幾天宋文昌求爺爺告奶奶地四處奔走也才借到了五十多萬。

    日子不好過，宋文昌一下子消瘦了不少。

    要是宋靈寶在這里，只看這大伯一臉瘦鼻肥面的模樣，就知道他這輩子都要錢財耗散了。

    畢竟財運一向講究的是上等發財不發福，只有下等發財才會兼發福。

    相信用不了幾個月，宋文昌這身寬體胖的模樣很快就會恢復成原本精瘦的身材，面相也會從憨厚老實變回那一臉好逸惡勞的懶人相。

    宋文昌一家遭此變故，除了宋文昌自己心知肚明外，他老婆李紅跟女兒宋倩西都沒緩過神來。

    李紅之前被丈夫的福運罩著，生活水平上來了，原本刻薄市儈的性格也變得大方了，但現今見著宋文昌要把房子，還有自己的奢侈品通通賣出去抵債，她心態崩了，本性立馬回來了。

    等宋文昌坦白了一切后，李紅這才知道除了她原本知曉的，丈夫居然還在暗地里做了許多事。

    李紅本身也是個自私自利的性子，不然也不會在知道宋文昌第一次拿回扣得好處的時候就支持他了，她就是有那種‘損人利己只要不被別人發現就不算做壞事’的迷惑思想。

    于是她現在怨宋文昌也只是怨他被查出來連累了自己，而不是他不應該做壞事。

    事到如今，宋文昌是一朝破產負債百萬，李紅可不敢想象她今后要陪著丈夫一起還債的苦日子，以至于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快五個月的孕肚，第一時間猶豫要不要和丈夫離婚，順便把肚子里這個盼了好幾年，但現在生下來只會成為一個累贅的兒子打掉。

    但李紅還是有些良心的，畢竟結婚了十幾年，夫妻倆的感情一直不錯，便先想著如今該怎樣盡快地把剩下的那兩百萬窟窿補上，讓宋文昌免去牢獄之災。

    李紅倒是想起了自己從前仗著丈夫有錢在親戚面前闊綽不已倍有面子，也曾趾高氣揚的，像是施舍般的給了娘家親戚不少錢，這陸陸續續的算起來也有五十來萬了，她現在就是豁出去這個臉也要把那些錢給要回來，順便再借回來一點。

    加上宋文昌在朋友那借的錢，第一個一百萬算是有著落了。

    至于剩下的一百萬李紅給宋文昌出了個主意，讓他去找宋華鋒跟meimei宋溢彩借錢。

    小姑子宋溢彩家是小康家庭，且她又是個很會持家理財的人，存款肯定是有不少的。

    之前宋華鋒的酒店倒閉欠債時，宋溢彩那幾年加起來也借出了三十萬給他，現在大哥宋文昌有難了她多少也該幫襯一把吧。

    至于宋華鋒那邊李紅也打聽過了，雖然他們這兩年還清債后日子過得苦哈哈的，但是自從宋靈寶回來，兩夫妻在女兒算命養家后，就再也沒有出去工作過了。

    現在宋靈寶在老城區那邊名氣不小，隨便賣一個護身符、算一卦就要一千塊錢，每天去找她算命的人還不少，賺錢賺得快的很。

    這兩家親戚加起來，最后的這一百萬不就有著落了嗎？

    “況且既然宋靈寶那丫頭會算命，我們兩做長輩的去求求她，讓她幫你轉運，說不定我們連錢都不用賠了！”李紅想當然地跟丈夫說道。

    但宋文昌可沒她這么樂觀，他現在可是對宋靈寶這個小侄女怵得慌，又因為宋華鋒跟宋溢彩的關系更親近，要不然哪里還需要妻子提醒，他早就上弟弟meimei家去借錢了。

    那天在宋靈寶跟衛昭對上，這倆人只一個出手他就和蘇子成一樣被一陣波動給震得昏了過去，很久之后才在臭水溝里醒來了。

    就跟上一次來老城區一樣，宋文昌哪里還會不明白這兩次都是宋靈寶把他倆給丟在臭水溝里的。

    但那時不論是他，還是蘇子成，別說是走回小區里教訓宋靈寶一頓了，等逃回了家整個人還是心慌到喝了好幾杯水才緩了過來。

    此時在宋文昌心里，宋靈寶可是跟衛昭那等厲害的大師是一個等級的。

    一想到這個小侄女能掐會算，或許還早就知曉了他從前做過的事，宋文昌怕她使法子報復躲都來不及，怎么可能還巴巴地湊上前去。

    李紅并不能對丈夫的畏懼感同身受，就對他說到時候可以把鍋一股腦地往蘇子成身上扔啊，就說之前酒店里做假賬的那些事全是蘇子成逼他干的！

    “況且你們家這邊可是沒剩下多少親戚了，自從老頭子他們死了后，現在最親的可就是你們兄妹三了。”李紅細細地跟宋文昌分析：“畢竟血濃于水嘛，宋華鋒他們兩口子都是心善重情義的人，到時候你過去賠禮道歉，哭著嗓子緬懷老頭子老婆子幾句，態度放得低些，他們一定會選擇原諒你的，宋靈寶那丫頭再怎么樣也不能不顧及她爸媽的意思吧！”

    原本猶豫不已的宋文昌聽著妻子教自己如何把人情牌打出王炸的洗白效果，以及想起了宋華鋒那老實重情的性子，他漸漸有自信覺得這樣的方法說不定還真行得通！

    “要是都這樣他們兩家還不肯幫忙的話——”李紅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透著股十足的狠厲。

    宋文昌隨著她低頭，將視線放到了她那五個月的孕肚上，只一個瞬間宋文昌就領會了妻子的意思——

    如果宋華鋒他們不肯借錢，他們就走下策，用這個孩子的生命去碰瓷制造一場‘意外’。

    到時候他們就不是要借錢而是賠錢了！

    想到妻子肚子里這個他盼了許久才得來的兒子，宋文昌的眼里雖然有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以自我為先并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到底是默認李紅這樣做了。

    于是跟李紅在家里排練了好幾遍說辭后，今天一走進宋家，宋文昌就表情沉痛悲愴地直接跪在了宋華鋒面前，哀聲不已地同他道歉，那姿態確實是低到了塵土里。

    不過宋華鋒卻并不想接受他的歉意，就算見到了這大哥居然還給自己磕頭后，直接嫌棄著害怕折壽地連忙往旁邊挪了好幾步。

    第85章 漫漫還債路

    要不然怎么說人不要臉, 天下無敵呢。

    宋文昌在試探出了宋華鋒對他當年在酒店里做假賬的事雖然有所察覺，但不知道具體詳情后, 立馬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哭得那叫一個切齒拊心, 將鍋一股腦地全甩到了蘇子成身上，直罵當年蘇子成心機是如何深沉，手段是如何狠辣地各種要挾、威逼他干了壞事的。

    說著說著, 宋文昌甚至還把這鍋勻給了蘇子惠一點, 暗戳戳地表示要不是蘇子成看不過她這個三姐過得好，也不至于牽連上自己, 還嚯嚯了自己的親兄弟啊！

    宋華鋒原本只是惡趣味地想看看宋文昌的臉皮到底厚到了什么程度, 這才裝出了一副對他做出的壞事不是很清楚的模樣。

    卻沒想到宋文昌直接順桿爬了, 謊話編得一套又一套, 這厚臉皮的程度堪稱是毫無上限了！

    覺得這大哥是把自己當成了傻子般哄的宋華鋒一時無語, 滿臉的漠然。

    已經哭嚎了一陣子, 快要沒有眼淚掉的宋文昌見宋華鋒一臉呆怔的模樣，還以為他是把話給聽進去了，連忙眨巴眼睛再擠出了幾滴眼淚, 傷心不已地說著要是爸媽還在的話, 肯定是不想見到他們兄弟兩人如此生分的巴拉巴拉。

    自信滿滿地祭出了這一手王炸人情牌, 宋文昌猜著宋華鋒孝順重情的老實性子, 不一會兒肯定就會熱淚盈眶, 順著自己和妻子事先設想好的解決那樣覺得兄弟手足, 血濃于水啊!

    還能怎么辦？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啦——

    畢竟自宋爺爺那輩起, 宋家就是城市戶口了。再加上宋爺爺自己又是家中獨子，所以宋家兄妹仨兒對于老家的親戚全都不甚熟悉。

    在他們還小的時候，宋爺爺一直有在教導兄妹仨人是血緣至親, 一輩子都要記得互幫互助, 才能在遇到困難時其利斷金。

    宋爺爺說的這些話，除了宋文昌是不屑一顧地轉耳便忘，宋華鋒和宋溢彩兩人都是一直有在牢記于心的。

    所以宋華鋒才會一直容忍宋文昌這從小到大性子就有些一言難盡的大哥，對他的態度是一如既往的親近且看重。

    要不然也不會在自己開了酒店后就給他安排了一個穩定又體面的工作，還對他寄予厚望，以至于最后引狼入室了。

    宋文昌上一秒還在美滋滋地等著宋華鋒扶他起來說上一句‘我原諒你了’，但下一秒落在他臉上火辣辣的拳頭卻直接讓他美夢破碎，還順帶著摔了個屁股墩。

    被一拳打懵的宋文昌抬眼呆呆地望向面前的宋華鋒，就見這個從小脾氣溫和，對他打不還手的弟弟，現在卻正雙眼發紅，咬緊牙關地握著拳頭仿佛想再打上一拳。

    “你也好意思提起爸媽！”之前聽宋文昌肆意扣鍋給蘇子成將自身摘得干干凈凈時，宋華鋒權當是在看個笑話還能繼續忍著。

    但在聽到宋文昌居然有臉拉出早已去世的宋爺爺，和宋奶奶妄想打人情牌，宋華鋒一直按耐著的怒火瞬間便被點燃了，他也懶得再配合宋文昌蹩腳的演技裝下去，直接就上拳頭解恨了。

    “你真的以為我到現在還不清楚你當初明明是主動做假賬撈油水跟蘇子成平分，甚至還想要拐走寶兒轉福運的事嗎！”宋華鋒憤怒地恨聲低吼，同時還往前走了兩步一手薅起了宋文昌被冷汗浸濕的衣領。

    隨后他兩眼發澀地罵道：“我捫心自問從來就沒有對不住你，一直以來對你是掏心掏肺地好，可你是怎么對我的？禍害了我的事業就算了，還對寶兒下手！那時候寶兒才五歲啊！宋文昌你簡直是混賬到底，沒有良心也沒有人性！”

    當時在游樂園光線昏暗的隧道里，要不是宋文昌在他們夫妻倆間作梗，歪打正著地擠開了宋靈寶，以至于她走丟了被人販子拐走，他們一家四口哪里會分離整整八年時光才能重新團圓！

    “你！”宋文昌神色驚慌，他原本以為宋華鋒還不知道這事，卻沒想到所有的謊言他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了。

    百口莫辯之下，宋文昌頭腦婚漲地，還弱聲地擠出了一句：“但最后拐走宋靈寶的人又不是我——”

    “那你也是犯罪未遂！”宋華鋒見宋文昌居然沒有一星半點的悔過之心，咬牙切齒地又狠狠地給了他一拳，“你是不是忘了，媽當時就是因為寶兒失蹤打擊太大，犯了心臟病住院的！”

    在宋靈寶被人販子拐走不知去向時，宋奶奶心臟病突發直接住進了醫院，宋華鋒夫妻倆也因為女兒難以找回，而跟被挖了心肝似的哀痛不已，整日魂不守舍。

    當時更雪上加霜的是，宋華鋒的酒店因為宋文昌以次充好的行為而引發了餐飲質量等一系列的問題，被工商局突擊查辦了，導致酒店的口碑與形象大跌。

    宋文昌這顆壞了一鍋好湯的老鼠屎倒是在出事前就溜走了。

    之后酒店虧損，宋華鋒在查賬時，因為有兩本賬本發生了意外損壞對不上總賬，那一刻他對宋文昌是有些懷疑的。

    不過因為沒有證據也只是轉了個念頭，面對那二十來萬的賬目空洞，他終究是一人抗下了所有，即是掏錢又是借錢地才把坑給填上了。

    但是之后酒店由于長時間地入敷不出，經營慘淡，最后宋華鋒就算是及時止損地把酒店給關了，也還是欠下了一大筆債。

    酒店倒閉了之后，宋華鋒一下子從前途可期的創業老板變回了一窮二百的打工仔兼負債人，但是他卻沒有時間就此消沉或者轉換心情。

    因為那時候蘇子惠剛剛生下了意外懷上的宋流景，宋華鋒需要拼命地賺錢才能養得起家，還得上債。

    宋華鋒覺得最難熬的時候，就是債主們等得不耐煩了，開始頻繁地上門催債，那時他手頭里是真的連一分余錢也沒了。

    走投無路之下，宋華鋒又沒那個臉去找宋爺爺宋奶奶借錢。

    畢竟他們二老在給兩個兒子娶了老婆買了房子，又給女兒準備了嫁妝后是真的只剩下最后那一點養老的棺材本了。

    宋華鋒原本是想向宋文昌借錢的，畢竟當時與老城區如同石沉大海般無望的拆遷不一樣，宋文昌所在的小區早就發下了拆遷款，并遣散居民開始拆房作業了。

    之后宋華鋒上門借錢時，也沒想要借很多，只想借個四五萬應應急，還承諾了宋文昌一定會連本帶利地按時歸還，卻被宋文昌以早就用拆遷款買了新房的理由給打發走了，一分錢都沒借。

    懂得‘借你是情分，不借你是本分’的道理，宋文昌不愿意借錢，宋華鋒怨不得人，碰壁之后便再也沒有上門自討沒趣了。

    最后還是宋溢彩咬牙拿出了十萬塊錢借給了宋華鋒，他這才能讓債主暫時滿意地離開了。

    有了宋溢彩這雪中送炭的行為做對比，可想而知當三個月后，宋文昌因為新房喬遷之喜邀請兩家人做客，一臉得意洋洋地跟宋華鋒說他家的裝修花了多少多少錢，一套歐式沙發就近四萬塊錢時，是多么地膈應人了。

    宋華鋒能看出來宋文昌只逮著自己炫耀不是情商低的無意之舉，就是故意的嘚瑟，那時他便徹底地對這個大哥寒了心。

    之后的三年時間里，宋奶奶因為宋靈寶一直沒被找回來成了藥石無醫的心病，身體一直都不爽利，沒兩年就先去世了。

    宋爺爺在宋奶奶離開后，憂思過重，也沒撐過一年就緊隨其后地走了。

    這幾年，宋華鋒跟宋文昌兩家的來往早就淡了下來，兩個月前宋靈寶回來的時候，要不是顧念女兒的團圓飯要熱鬧一點，宋華鋒都不會去請宋文昌過來吃飯。

    幾天前，當宋華鋒從宋靈寶口中得知了宋文昌的種種作為后，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沒有當場暴怒，失去理智地去削宋文昌一頓。

    而是聽宋靈寶的話，等著宋文昌自己送上門來挨打。

    如今，宋華鋒耍了宋文昌又揍了他一頓，出了那股憋在胸口里發悶的惡氣，他看著臉上青青紫紫的宋文昌，語氣冷漠地說道：“宋文昌，‘手足情深、血濃于水’這樣的話你最沒有資格說！居然還想要我在被你這樣的白眼狼啃得半死不活后，還會不計前嫌地繼續掏心掏肺地對你好，到底誰才是傻子啊？你比誰都明白，我們家根本不欠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