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鄢淮坐在那里轉著扳指在思考接下來要怎么做，薄媗裹著狐裘縮在角落里發呆。

    鄢淮以為小貴妃還在生氣所以不想理他，而薄媗則是看他板著個臉摸不清他什么態度才沒有開口。

    馬車直接駛進了崇明宮里，鄢淮抱著人下了車向著私庫的方向走去。

    黎婉就站在不遠處拐角的陰影里，臉色陰沉十分可怖，沒想到她才剛剛得知陛下和薄貴妃起了爭執的消息兩個人竟然就已經和好了。

    崇明宮最深處的閣樓有足足九層之高，重檐翼館銅門深鎖。

    一道門上三把鎖，打開后又是一道門，薄媗就這么站在冷風中看著福善拿著一大串鑰匙開了足足九把鎖，她已經猜到這大概就是鄢淮的私庫了。

    最后一道鎖被打開后幾個小太監從后面跑了過來，一邊五個一起用力推開了沉重的銅門。

    被鄢淮牽著走了進去，閣樓里并沒有想象中的黯淡，一排排夜明珠被鑲嵌在墻壁中照亮了整個閣樓，里面工整的陳列著數不清的博物架，上面全都放的滿滿當當的。

    閣樓是圓形中空的，順著回旋的樓梯往上看去，二層三層倒是能看的清楚都和底層所差無幾，再往上就因為過于高而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了。

    “你去挑?！臂郴摧p輕將小貴妃往里面推了推。

    茫然的環顧周圍薄媗回頭問道：“陛下，球桿放在哪個方向?！?/br>
    “不是讓你挑球桿。”鄢淮走到放首飾的那一片隨手拿了個匣子打開露出一副珍珠芙蓉玉的頭面展示給小貴妃看，“這一片全都是這些，你隨便挑。”

    珍珠瑩潤配上通透的淡粉芙蓉玉，雕工細膩十分精巧。

    薄媗搖頭說道：“不用了陛下，臣妾的首飾已經夠多了?！?/br>
    聽到這話鄢淮反而眉頭緊鎖有些著急的將手上的匣子直接塞了過去，“你喜歡什么都可以，不是首飾也可以。”按照宋平的說法，如果她連你送的東西都不收那么一定是還沒消氣。

    夜明珠柔和的光照之下映出了鄢淮略帶焦灼的神情，薄媗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他這個舉動有點像是在道歉。

    薄媗摟著匣子輕笑：“陛下是在為昨天的事道歉嗎？”她從沒想到鄢淮竟然會主動示好。

    “朕不認為自己有錯，只是不想你再不開心了?！臂郴唇┝艘幌拢黠@有些不自在別過了頭。

    “臣妾已經沒有不開心了。”薄媗蹭過去拉住鄢淮的衣袖。

    “真的？”這么輕而易舉便解決了讓鄢淮有些不敢相信。

    薄媗點點頭，“當然是真的?！?/br>
    “嗯?！彼纹絺魇诘陌舜笥嫴哌@才用到了第一招，小貴妃果然是喜歡極了他才會這么好哄，“你還想要什么，都可以?！臂郴粗钢切┎┪锛艽蠓降恼f道。

    “有這個就可以了，畢竟這是陛下親自為臣妾選的?！北l眉眼帶笑露出淺淺梨渦晃了晃手中的匣子一副已經滿足了的樣子。

    聽到這話鄢淮走了過去挑挑選選又拿出六七個，摞在一起抱了過來，“那這些也是朕為你選的了?！?/br>
    看著他這幅一本正經的模樣薄媗忽然就感到有些鼻子發酸，要是鄢淮只是個普通人該有多好啊。

    薄媗轉移話題說道:“陛下球桿呢，既然都來了就一起挑了吧?！?/br>
    球桿的位置沒去過冰球宴的鄢淮也不知道，兩個人湊在一起研究了圖冊上的標記后才確定是在二層的一個角落里，薄媗提著裙擺跟在鄢淮身后一步步走上二層。

    保養良好的球桿被掛成一排，有鑲嵌寶石造型浮夸的、有大方簡潔平平無奇的，也有雕刻異獸祥瑞的……

    薄媗一眼便看中了一根楠木的球桿，上面用金漆繪著蟠龍，和鄢淮那天的衣服會很襯。

    取下球桿詢問鄢淮意見時，鄢淮只是隨意的點點頭，一副看起來并不在意的模樣。

    察覺到他的漫不經心薄媗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鄢淮真的會打冰球嗎？他從來不去冰球宴該不會是因為不會打冰球吧。

    雖然有這種猜測，但她的理智成功的阻止了她問出口。

    最終鄢淮抱著一堆匣子，薄媗拿著一根球桿，兩人就這么出了閣樓。

    等在外面的福善看著這樣的情景終于松了口氣。

    而桃影這會兒卻急得在歲華宮里來回踱步，陛下回來時她正好不在，也不知道她家娘娘究竟被帶到了哪里。

    聽小宮女們說陛下來的時候步履匆匆看起來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想到這里桃影更是整顆心都被吊了起來，生怕貴妃已經被扔到了獸園里。

    終于等到馬車停在了歲華宮的門口，遠遠的桃影就看見身著玄服的男人抱著宮裝美人從上面下來，她這才徹底安心。

    ——

    對于陛下和貴妃和好最高興的當然還是要數桃影了。

    桃影端著盛了玉碗的托盤穿過游廊，心里想到那件被再次勒令壓箱底的單薄褻衣就替陛下感到可惜，陛下他大概永遠都不知道自己今天錯過了什么。

    忽然就聽到兩個負責掃灑的粗使宮女在附近小聲說話。

    “我有個在月晗殿的小姐妹說林美人昨夜沒了。”

    “林美人沒了？我記得上個月還在路上遇到過她一次呢?！?/br>
    “聽說是得急癥走的?！?/br>
    這幾句話清晰的傳入了桃影的耳中，桃影心下了然，陛下果然還是沒有放過林美人。

    對于陛下的行為她是贊成的，林美人那個敢誣陷她家娘娘蠢貨確實該死。

    但這些事兒就無需讓貴妃娘娘知道了，娘娘心善知道了肯定會多想。

    桃影將碎發別到耳后向著那邊走了過去，“閉上你們的嘴，別再討論這些晦氣事兒了。敢讓我知道貴妃被你們污了耳朵，就等著被我扒了你們的皮吧?！?/br>
    “不敢不敢，奴婢再也不討論這些了?！?/br>
    “桃影姑姑，奴婢這就去干活。”

    兩個小宮女匆匆離開后，桃影便恢復了原本帶著笑意的表情，端著托盤加快腳步向寢殿走去，她家娘娘還在等著玫瑰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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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冰球

    陛下將會出席冰球宴這一消息讓燕京的世家們十分意外, 今年被輪到cao辦冰球宴的平陽侯更是急的嘴上都出燎泡了，膽戰心驚的生怕中間會出什么事兒。

    比如有那些膽大包天之徒想趁這個機會刺殺陛下之類的，要是真成功了就不說什么了, 萬一沒成功再連累到他一家老小可就不妙了, 所以平陽侯這會兒恨不得整日睡到京郊的冰場時刻盯著。

    到了正月十五這日，天還沒亮東廠和烏金衛的人就已將整個京郊冰場里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抄家現場呢。

    沒什么本事只靠著祖輩蒙蔭承了爵位的平陽侯討好的跟在萬枝春身后，嘴里不斷地重復著‘萬督公說的是’。

    萬枝春和烏金衛指揮使韓捷商討著場內布局, 陛下這次可是反復交代了絕不允許薄貴妃再出差錯。

    想起來上次薄貴妃被綁架的事兒萬枝春就來氣, 陛下和薄貴妃一起出宮結果暗衛那群廢物就光盯著陛下一個人看，導致了隨便兩個游手好閑的無賴都能將薄貴妃綁走, 連累他大年三十還要從床上爬起來查案。

    ——

    天還沒亮就醒了的人還有瑯軒館里的兩位，往日最愛懶床的楚美人今兒個不用人叫就起得極早, 生怕誤了時辰被留在宮里。

    “這件怎么樣？”楚美人拿起一件嫩黃色白滾邊的宮裙在身上比了比。

    宋媛開口打趣道：“還可以，不過你怎么一副少女懷春要去見情郎的樣子呢?！?/br>
    楚美人一邊在妝匣里挑選搭配的首飾一邊漫不經心回道：“今天會去那么多世家公子, 你又怎么知道其中沒有我未來的情郎呢?！?/br>
    “醒醒吧，你可還頂著個陛下嬪妃的名頭呢, 誰敢多看你一眼呢。”宋媛這話說出口帶了些許自嘲的意味。

    不過楚美人沒聽出來，反而還回頭眨眨眼開玩笑道：“萬一就遇到個膽大包天的呢?！?/br>
    洗漱容整稍微用了些早膳后楚美人和宋媛一出瑯軒館便看到外面停著的馬車, 她們位分不夠在宮中連乘步攆的資格都沒, 這馬車是薄貴妃特意派來接她們的。

    “媗媗也太貼心了吧?！背廊丝吹今R車很開心，她不用走到宮門口了。

    宋媛不著痕跡的輕嘆了口氣, “是啊?！北菹聦Ρ≠F妃的寵愛甚至可以凌駕于祖宗規制之上，宮中大抵是沒人不羨慕的吧。

    她是進宮最早的一批嬪妃，當初她們那些人都是野心勃勃抱著一飛沖天的想法進來的。結果后來死的死瘋的瘋，好好活下來的人也都像她一樣各自縮在各自的宮殿里只求保住性命，但薄貴妃這個例外的出現又讓她們生出了妄想。

    馬車行到宮門處時, 帝王出行儀仗已經等候在了兩側，宋媛和楚美人在車里等了許久，直到侍女前來告知她們陛下的御駕即將到達時她們才下車候在一旁。

    天子出行要換更為隆重的六駕馬車，中間隔著許多人宋媛甚至看不到陛下和薄貴妃，就這么按照規矩遙遙的行了禮，再次上車沒多久馬車便行駛了起來。

    薄媗輕輕掀開一點簾子往外面看去，然后只看到了騎馬護衛在側的烏金衛，雖然被擋住了視線沒見到什么景色不過也還不錯，比如斜后方那個白嫩的娃娃臉就很不錯。

    “在看什么？”感覺被忽視了的鄢淮有些不滿。

    薄媗放下簾子收回了視線后伸手輕輕勾住了鄢淮的手指，“在看陛下的江山。”

    “手怎么這么涼?！臂郴捶词謱⑿≠F妃的手包住。

    看鄢淮做出一副給她暖手的樣子薄媗很無奈，明明他自己的手都跟個冰塊一樣，這會兒薄媗是想要手爐卻又不敢說出口。

    “一會兒跟著朕，別亂跑?！臂郴从孟掳筒淞瞬湫≠F妃的發頂威脅道：“如果再出什么意外，這就將會是你最后一次出宮了，以后便安安分分的待在宮里吧?！?/br>
    “哎呀?！北l捂著頭將自己從鄢淮的懷里抽出來，聲音嬌軟但又帶著些許的不滿，“陛下別弄亂了臣妾的頭發，梳了好久呢。”

    “聽聞這冰球宴還有一重作用便是適齡男女之間互相相看，媗兒今日這么精細的裝扮難不成也是想相看個如意郎君嗎？”鄢淮似乎是在笑，伸手將小貴妃幾根散開的發絲掛到了耳后。

    冰涼的手指擦過她的耳垂和脖頸后方的一片肌膚，薄媗扶了扶鬢邊步搖后做出一副張揚肆意的神色說道：“當然是為了讓那些膽敢覬覦陛下的人自慚形穢?！?/br>
    看著小貴妃這幅嬌縱的模樣，鄢淮配合的說道：“有媗兒這等珠玉在前，她們又如何能入了朕的眼呢。”

    “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有比臣妾更美貌的人出現便能入了陛下的眼了嗎？”薄媗眉眼含笑將話拋了回去。

    “怎么總是愛多想。”簾子被風吹起余光掃到外面后鄢淮出言提醒，“馬上就要到了?！?/br>
    聽到這話薄媗急忙去找鏡子想要再整理下妝容和發型，身為寵妃當然要以最美艷嫵媚的形象出場，也不算辜負了她這張臉。

    ——

    從來就沒有君王等臣子的道理，所以燕京的世家公子和貴女們來的一個比一個早，生怕來得晚了正好和御駕迎面撞上。

    京郊冰場門口男女分開有序的站在兩側等待著，哪怕寒風刮過凍得那些穿著單薄的貴女們發抖也無人敢抱怨。

    宋平站在人群中搓著手和一旁的平陽侯搭話：“為陛下辦差這么久，我這都還沒近距離見到過薄貴妃呢?！?/br>
    “一會兒你就見到了，聽聞這次是薄貴妃想來的所以陛下才會突然參加今年的冰球宴?！逼疥柡铍m然年紀大了宋平兩輪有余，但兩人都是燕京紈绔所以臭味相投關系甚好。

    “能讓陛下如此偏寵，薄貴妃一定是個容色傾城的大美人兒。”宋平現在十分期待一會兒薄貴妃的露面。

    “你啊，慎言?！逼疥柡钸B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生怕他跟往常一樣再說出什么不著調的話，這里人多口雜萬一傳到陛下耳中就完了。

    “陛下來了?！庇醒奂獾娜诉h遠地便看到了向著這邊浩蕩行來的帝王儀仗。

    本就并不熱鬧的人群此時更是鴉雀無聲了，摩肩如云跪下行禮時就算有人被身邊的人不小心踢到踩到也都憋著沒敢出聲喊痛。

    六駕御攆最終停在人群的正前方，宋平微抬眼皮好奇地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