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
從桐城沒有直達望江村的火車或者大巴,為了節省時間,陸雱連夜趕路,在第二天早上就到了望江村。 望江村的人都知道,老江的外孫女從城里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個俊得不得了的女婿。 于是當陸雱出現在村子里,打聽柳慕江的消息時,人們都有些疑惑了。老江的外孫女不是已經有一個男朋友了么?從哪又冒出來一個? * 陸雱按照村子里的人的指示,沿著上山的小路往上走。山就在眼前,并未隨著他的腳步而變化。山從遠處看是那么大,離近了看還是那樣大,不一樣的只是它的形狀,從模糊的,帶著霧氣的不規則模樣變成了尖銳的叁角,上面的山尖看起來卻鈍鈍的,圓潤的平易近人。 冬日里的鄉村像是音樂水晶球中靜止的世界。忙碌了一年的人們在春天還未來臨之前的空隙里,躲著寒冷,躲著農務,萬物都按照自己心意生長。野草也沒人在乎,長得歪七扭八的樹枝還能任性地伸展幾日,大地恢復了最基本的模樣,無人打擾。 昨日剛下過小雪,路邊蒼黃的草上有雪融化時遇冷而結成的冰晶,路邊長著不知年紀幾旬的果樹,它們外皮粗糙,看上去就像老人皸裂的皮膚,可仔細看,皸裂的皮膚下的枝干依舊是飽滿的生機,開春之后會從中冒出嫩綠的葉芽,開出粉白的花,長成結實的果實,像每一年一樣,鄉村好像不會變。 它好像是自誕生以來就已經進入古稀之年的人,模樣一直不曾變,有一種別樣的沉靜與神秘。 陸雱是在城市出生,城市長大的,他從未在農村生活過。 他走在一條泥濘的小路上,路因為濕潤而軟糯,一腳踩下去,鞋都半陷進坑里,像是踩進了摻了沙子的年糕。他拔出一只腳,而接下來,另一只腳又陷入了同樣的境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原本一塵不染的皮鞋,邁開了更大的步子向前走去,身后留下了一串大大的腳印。 沒走多遠,陸雱看到了前面的房子。 “第二家房子,紅色屋頂,上面有個煙囪。” 這間房子和剛才那位好心給他指路的老人描述的一模一樣。矮矮的磚墻,灰色的,粗糙的,他徒手就能翻過去的墻,紅色的屋頂,還有煙囪,從里面往外冒著青色的煙。 陸雱原本疲憊的身體現在卻充滿了力量,他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大門前。兩扇鐵門,門柱比兩旁的墻都要高出一塊,還泛著銀色的光芒,原本應該是格格不入的搭配,可為什么會這么和諧。農村從不需要繁華的搭配,一切事物在這里看起來都似乎都很適合,安靜地適合,好像它們原本就屬于這,屬于這片土地。 陸雱抬起手,在鐵門上輕輕地敲了幾下。 無人回應。 陸雱又抬起手,在鐵門上落下,只不過這次由輕輕地敲改成了重重的砸。 他的拳頭砸在鐵門上,發出“咣咣”的聲音,鐵門自身的震動甚至比他的力度還要大,震地他的手心發麻。 “吱~” 隔著大門,陸雱聽見了里面門開的聲音,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會是她來開門么? 陸雱拍了拍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等待著門后的人。 “鐺鐺”地兩聲,是從里面打開門鎖的聲音,門慢慢的被打開了。 門后的人并不是陸雱預想中的柳慕江,而是此刻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陸雱看著站在門后的屈非,心里原本的沉靜和喜悅早就被拋到了山頂。 “你怎么在這?” 陸雱的臉色看上去和泥土是一個顏色。 *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兩扇大門只開了幾十厘米,屈非站在門縫中回答,“倒是你,為什么在這?” 陸雱看了看屈非身上的衣服,很明顯是睡衣,而且是老人家的睡衣,上面單調的橫條紋和他一點也不搭。 屈非沒有回答陸雱的問題,陸雱也沒有回答屈非的問題。 “江江呢?”陸雱從門縫里往里望,可惜只能看到里面屋子緊閉的門,看不到人。 “讓我進去。”陸雱推了推門,可門卻沒動,屈非用腳擋住了。 “這又不是我家,讓不讓你進來,我得問問外公外婆才行,啊,還得問問江江。”屈非特意咬重了某幾個字眼。 “外公,外婆”已經夠刺耳了,而他現在還叫“江江”。陸雱往里又推了一下門,這次力氣大多了,屈非被推了一個踉蹌,往后退了幾步。 門終于從一個小縫變成了大敞。 又一聲“吱”,屋子里的門打開了,柳慕江從屋子里走出來。 她邊走邊低頭挽頭發,長發在她手里一會變成了一個丸子。 “屈非,是誰?”柳慕江問屈非。 屈非還沒來得及回答,柳慕江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陸雱。 他身上大衣有些皺了,皮鞋上也都是泥巴。他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大衣,現在都變得空蕩蕩。 柳慕江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了,兩個人隔著屈非相望。 陸雱看到了柳慕江的一瞬欣喜,在看清了她身上的衣服之后,立馬在寒冷的冬天結成了冰。 她身上的那件睡衣是暗粉色的,粗細條紋交叉。 陸雱看了看她睡衣領子上的那只狗,又看了看站在他對面的屈非,他的睡衣領子上也有一只同樣的狗。 他們倆穿著情侶睡衣。 rourouwu6.(ωo?1⒏ ν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