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
“危險……那便算了吧。” 其實她話一出口別后悔了。 去定安城,為什么去定安城呢? 只是一面之緣,就算定安城是世外桃源,也不值得她們這樣冒險。 何況……飛蛾撲火的事,做一次就夠了。 “還是就近找一處地方,先安頓下來再說。” 薛卉月抬起頭。 “不去南郡,就去……” 說到去處,她又是一陣茫然。 南郡不能去,定安城太遠,周遭最近的是仙勻城,可那是賀岳家的地盤,她不敢。 天下之大,竟然無處容納她一個弱女子安身。 鼎豐城內。 德妃被貶出宮,對于光統帝司馬良來說,似乎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這消息傳到后宮,卻無異于一枚投入油鍋的火油彈瞬間炸裂,蔓延燃燒,席卷全宮。 誰也不知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德妃做了錯事,竟然讓皇帝氣得把她貶為庶人攆走,這種事業朝開國以后就沒見過! 有人幸災樂禍,有些人卻是心中忐忑。 忐忑的是幾大世家。 他們昨天晚上還在聚眾商議壞事,結果早上宮中就有變化,不能不讓他們心驚。 難不成……司馬燁是驚覺了?!想把薛卉月提前送走? “動手!要即刻動手!不能再耽擱了,遲則生變!” 賀岳家主一錘定音,眼睛卻瞥向一旁的彭家主。 彭家主明著點頭,心中卻暗暗腹誹。 賀岳景升這老狐貍上躥下跳,定然沒安好心, 宮里都知道,彭家五娘時不時就給陛下送吃食,雖然陛下從沒動過,但要真出了事,第一個被懷疑的,肯定是無名無分卻又賴在宮中的彭五娘。 說是大家一起動手,他家賢妃送的多半是沒毒的。到時候焦點都在他們家身上,另外幾個撿現成的便宜。 好在他也有了準備,到時候…… 只是還沒等他們有多動作,司馬燁便先動手了。 回到家中的彭家主茶碗還沒放下,就聽說自家府門被一隊兵丁團團圍住,一只蒼蠅都不許飛出。 “這……這是怎么了?為何帶兵?司馬燁他瘋了嗎?!” 第264章 凌晨, 鼎豐城內響起了密集的馬蹄聲。 無數東山軍從城外大營涌入,雪亮的刀槍與鎧甲交錯碰撞,反射出白燦燦冷光, 透著遮掩不住的殺氣。 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走。 鼎豐城是東山王的地盤,但城中的居民卻很少見到。 東山軍的大營距城幾里, 一向不在人前出現, 今天這樣殺氣騰騰地京城,有機靈的馬上想到前線戰事有變。 “難道是圖將軍敗了?!” 等再觀望一會兒, 又覺得不像兵敗的樣子。 這些兵丁的目標似乎很明確, 進城之后就朝著泰康坊走。 泰康坊是鼎豐城中世家的集聚地, 石、賀岳、彭等一眾世家在京中的族人盡皆居住在此。這泰康坊便是鼎豐城中的“富人區”。 以前這樣選址,是為了世家間彼此有事能相互照應;現在可倒是方便了東山軍,一聲令下, 泰康坊大大小小的世家人人有份,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郎君!郎君,不好了!” 賀岳景平的親信跌跌撞撞地跑進書房, 一臉驚慌,聲音中有掩飾不住地恐懼。 “外面都是東山軍!他們把咱府上所有的門都圍住了, 誰都不讓走!” 聽他這樣說, 賀岳景平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猛地站起身,忽然又覺得自己這樣有失風度, 于是強壓著怒氣坐回案前,淡聲問道。 “怕什么?便是陛下的親軍, 也不敢擅闖咱們的府地。” “去, 探問一下,外面到底在鬧什么?” “郎君,出不去啊!” 親隨的聲音中已然帶上了哭腔。 “他們剛來的時候, 門方的張六子就出去吆喝了一聲,要他們不要堵著咱家的門口。結果張六子喊人的時候出了大門,當場就被砍了腦袋,現在誰都不敢出去了!” “什么?殺人了?!” 這下賀岳景平坐不住了,一腳踢翻了桌案,胸膛劇烈起伏。 “司馬燁他瘋了嗎?!” 他在書房里來回踱步,聲音越發狠厲。 “閶洲不是還沒拿下來么?他怎地就敢在鼎豐城這樣折騰?!還這樣大肆羞辱我們賀岳一族,他是真以為這天下便真是他一個人的了?!” 這話說得硬氣,其實賀岳景平的內心卻充滿了惶恐。 他隱約覺得這一次的事情并不簡單,司馬燁就算再暴虐再粗蠻,多年以來從沒做出超底線的事,斗歸斗,算計歸算計,表面上的平和還維持的不錯。現在突然向他們下手,這于理不通。 難不成難不成是宮里的…… 不可能! 他搖了搖頭,本能地否認了這個可能。 他之前往宮里傳遞消息的時候,曾經叮囑賀岳賢妃,一定不能沾手下毒之事。不但不要給司馬燁送吃食,日常還要避得遠遠的,這盆臟水必須潑在彭家的身上。 這種臟活累活還是讓姓彭的做吧,一個二等世家也想壓在他的頭上,踩不死他! 賀岳景升在書房里轉了幾圈,腦中不停地想著各種可能。 他將事情的整個來龍去脈都想了一遍,確定沒露出什么泄漏來,便整理衣冠走去前院,準備出門去會一會這些打上門的軍漢。 “此乃賀岳家宅,何人在此喧嘩放肆,半點不知禮數!” 一開門賀岳景平就沒有好臉,給了門外一個下馬威。 他站在門口,神情倨傲,身后跟著大批家丁,個個橫眉立目,果然是頂級世家才有的架勢。 然而對面的東山軍也毫不示弱,一柄柄雪亮的刀槍差點沒懟到賀岳景平的臉上。幸好他在門內,兩只腳沒有跨過門檻,不然多半是要毀容。 他冷臉,對面的校尉的臉比他還冷。 那校尉從上向下斜眼看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之情。 “你又是誰?” “張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我們家郎君,當朝尚書令,還不跪下!” 一旁的常隨怒道。 “你就是賀岳景平?” 那校尉看了他一眼。 “賀岳寶珠是你女兒?” “放肆!你是何等身份!?如何能直呼賢妃娘娘的名字?” “嘿嘿。” 被叱罵的校尉咧咧嘴,也不生氣。 “既然敢叫的,那便不是賢妃了唄!”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卷黃色的綢布。 “陛下有令,賢妃意圖謀害圣體,十惡不赦,貶為庶人。賀岳家教女不嚴,褫奪世家身份,問罪九族,著獄刑司昭叛林越庭審理賀岳一族謀逆案,驍騎營左兵馬衛徐林帶兵捉拿!” 只聽了第一句,賀岳景升的頭就“嗡”地一聲,腦中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身體晃了兩晃,最后還是身旁的常隨一把扶住,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謀害圣體?這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叮囑過寶珠,讓她千萬不要送吃食給陛下,怎么還會出事!?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冤枉,冤枉啊!” “冤枉?!” 那校尉冷笑一聲。 “陛下親發的旨意說你家有罪,你還有何好辯駁的?” “你要是覺得冤枉,便去跟昭判講吧!” 說著他也不聽賀岳景平辯解,揮手示意身后的東山軍進府抓人。 賀岳景平如何能人讓他們放肆,一邊喊冤一邊呼喝家奴府兵抵抗。 只是世家的豪奴,日常雖然蠻橫,可一遇到在戰場上搏殺出來的東山軍,便如雞仔一般孱弱無力。沒過多久,賀岳家的府門便被東山兵丁沖破,全府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拴了繩子,押往昭獄大牢。 賀岳景平和幾個嫡系族人待遇比較好,他們有單獨的囚車,免了步行穿街過市的尷尬。 等出了府前的巷道他才發現,如此遭遇的不僅僅是他賀岳一家,泰康坊幾乎家家都遭了災,許多面熟的世家子弟都與他一樣,被鎖枷押上囚車,無數個囚車像溪流匯聚入海一般,一路朝著一路流向昭獄。 賀岳景平默默看著,心中早已是泛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