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想到這里, 封大公子取出一張羊皮地圖, 開始細細跟弟弟分析起時局。 “這是此次胡騎扣邊的路線路。之所以說過于巧合,其中之一便是胡騎十八部從開始就有意避開了雍西關。” “啊!?” 封小弟巴在地圖邊, 順著大哥的手指一路看過來,腦子一時跟不上大哥的語速。 有意避開?難道不是他們家的黑甲軍太強大, 胡騎都繞著雍西關走么? 只聽封愷繼續說道。 “胡騎南下, 直奔西北的忻州,與慣常扣邊的路線截然不同。他們是繞開了祡嶺所有的關口,跑了一個弧線, 然后對上兵強馬壯的忻州守備,” “守備解虞朗是解家的嫡系,掌兵多年,四月中旬老父去世,解虞朗歸家守孝三個月,偏這個當口被胡騎夜襲。” “這倒也罷了,主將不在,副將守城也是能支撐到解虞朗回歸。誰知副將章文斌在戰前忽然染上大病,很快就病得不省人事,忻州城也因為群龍無首而失守。” “胡騎占了忻州,本可從忻州直取潁原城,進而奪取西北重鎮邡州。邡州乃西線第一繁華之地,忻州和潁原為其屏障,失去二城等于門戶大開,已然是胡騎掌中之物。” “然而怪就怪在,胡騎并未就此南下,反而折返,繞道去了通匯。從邡州到通匯要過水路,胡人擅騎兵卻不善水,拿到通匯遠不如邡州利大。” “邡州是虞氏的地盤,通匯則是西北水路的起點,胡騎若是得了大船,從水路東進也不是沒有可能,水道沿岸的世家要麻煩了。” 說到這里,封愷停頓了一下,講出了最后的結論。 “我們封家和雍西關,從來都不是爭斗的焦點。只是這背后之人所圖不小,與胡人交易無異于與虎為謀,一不小心就要全盤傾覆,到時候中原怕是要陷入混戰!” 封小弟屏住了呼吸。 好半天,他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了一口氣。 “哥……那豈不是,還要打仗?還要死很多人?” 封愷點頭。 “怕是會這樣了。” “從古至今,歷朝歷代,但凡興兵,苦的都是百姓。” “封家目前能力有限,糧草兵刃都不寬裕,如今能做的也不過是護佑一方安寧而已。” 后面的話封愷沒說,但封小弟低頭沉思,似乎有所體悟。 “哥……” 他抬起頭,話說得略有些艱難。 “既然缺兵刃,你和爹……你們就沒考慮過收編關外的墨宗?” 他對小非哥是尊敬的,但也知道自家的情況。說實話,拋開個人感情和關系,墨宗鑄刀造劍的本事遠超薛家的龍泉劍坊,這要是放在中原,必然是一塊人人都想要吞下的肥rou。 他不信爹和大哥沒動過心! “自然是想過。” 封愷也不準備隱瞞,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 “不但想過,我們之前一直有收編的打算。” “但是現在,” 男人停頓了一下,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 “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寧非之才世間罕有,他已經牢牢掌握住了墨宗。” “我覺得此人的成就未必會在大德圣人之下,若是岳萬峰在世,你覺得墨宗弟子還可能委身于別人之下嗎?” “收編一事莫要再提,否則便是玉石俱焚,雞飛蛋打的結果。” 原來如此。 聽他這樣說,封小弟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并不是對小非哥有什么想法,他只是就事論事,在目前這個亂世中,一切都要憑借實力說話。 而墨宗擅技卻無戰力,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以他對大哥的了解,放著一塊肥rou不動手,這可不像封愷的風格。 原來大哥一早便想得通透,與墨宗合作而非收編,這樣反而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想想也的確是這樣。自從與墨宗合作之后,他們家也發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洗化用品這些小東西就不用說了,現在八里坡的水泥房,即將到手的橫刀和陌刀,這些都是小非哥送到封家面前的。 玉石俱焚?雞飛蛋打? 不不不,不需要這樣。 說他封慷為人天真也無所謂,他就是喜歡結交這樣的朋友,能夠互相幫助,一起合作得好處。 這樣鮮活的人,比家中樣著的那些唯唯諾諾的匠人要有趣多了! “那大哥……” 封小弟抓了抓頭。 “那你讓我去找薛三買刀,也是為了渾水摸魚?” 封愷看了弟弟一眼。 什么叫渾水摸魚?他只是按照非弟的意思做了些掩飾。 非弟不想讓墨宗現在暴露,他封愷同樣不想。 自己圈住的珍寶,哪里容得他人覬覦?! 何況薛義梟都自己送上門了,那他要是不順勢推一把,把水攪得更混一些,豈不是辜負了人家遠道而來的心意?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隨意在外傳揚。” 封愷叮囑弟弟。 “薛家對墨宗有關注,其中緣由我們不得而知,但絕對不能讓別人發現墨宗在鑄刀造劍。” “這批送來的樣刀都打了薛家的徽記,我們也要幫著遮掩一下。左右是薛義梟主動來定安城賣刀,除了我們兩家誰也不知道到底賣了多少。等過段時間邊軍全部換裝,中原那邊即便發現也只會覺得是兩薛之爭,不會聯想到關外的墨宗。” 封慷點頭,連連應聲,自去辦事不提。 如今薛家刀到手,著實花了一筆銀錢,掏得封小弟一陣陣地rou痛。 他他他!他真不是小氣!而是自從見識了墨宗的橫刀之后,他現在越發覺得這些都是不值錢的破爛貨! 據說那天陌刀陣,薛家送來的破刀一把不剩,全都被守城門的那幾個邋遢兵丁給砍斷了。那些爛泥抹不上墻的慫貨,竟然也能奮勇至斯?! 想著想著,封小弟覺得心癢癢的,忍不住就想拐彎去趟朱雀大街,看看他小非哥還在不在店中。 薛家的破刀都交給八斗拉回府中給二叔清點,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丟了都不心疼。 最近臨近年關,朱雀大街越發的熱鬧,封小弟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移動,終于蹭到了朱雀大街街尾的寧村作坊。 自從開放了洗化禮盒交易之后,寧村作坊便成了朱雀大街上最熱鬧的地方,每天從早到晚人流不斷,即便店鋪不開張,也有南來北往的客商在門口私下交易。 俗稱,黃牛市場。 今天的店門是開著的,據說從西海送來的貨物到達了,今日會有新的一批禮盒放出,限量版的捻子花皂,也只在冬月底才會出售一批。 一聽說是限量版,昨天半夜就有人過來排隊。 倒也不都是商賈和世家的仆傭,站最前面的幾個都帶了個枯草圈,意思是自己這個位置可以出售。 封小弟趕到的時候,“西海商人”的商隊剛剛進了后院。店里的活計手腳麻利,很快將這次運來的貨品擺放在店內的貨架上,然后等著梅大娘一聲令下,就開門放人。 “可以了。” 胡人娘子點了點頭,一身棉布裙袍,看上去十分富態。 據說這是她在西海的女兒托商隊捎過來的,是西海國特有的料子,又柔軟又保暖。 的確很保暖沒錯。 如今已經臨近臘月,定安城內冷風呼嘯,大雪紛飛。朱雀大街的商戶每天看著梅大娘只著一件裙袍子在店里出出進進,還精神氣十足,對棉袍的御寒性能十分驚訝。 不是沒人打聽過這種衣服,只是梅大娘都推說是從西海來的稀罕物,暫時還不會運到店中販賣。 不過話頭沒有說死,主要還是為以后布坊開張做個鋪墊,順帶散了一波廣告。 看到梅大娘點頭,伙計立刻搬開店鋪的門板,拉長了聲音喊了一句: “開門了——” 最后一個音節還沒說完,他就敏捷地跳到一邊,完美避開被被洶涌的人潮卷入店中的風險。 反倒是穿著各色服飾的商賈和管事動作兇猛,也不管架子上擺放的是什么,直接朝著店里的伙計一陣點指。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都要了!” 封小弟猝不及防,也被裹挾著進了店鋪。他好容易才拉著椽柱站直了身體,整個人都有些茫然。 小非哥……他們家的生意這么好嗎?!買東西都要搶的? 他想離開前店去后院,但人流的涌動根本無法抗拒,就算封小弟身手不錯,想擠出去還是很難的。 “噢?這不是十二少嗎?你怎么不排隊啊?!” 也不知道哪個認出了他的身份,直接在人群中叫出了他的名字。 下一刻,封小弟就感覺有無數的目光從四面八方集中到自己的身上,□□白森森,充滿了責難和憤怒。 但是沒人說話。 封家是定安城的主人,這是城里人都知道的事,誰會跟封家人找不自在? 甚至還有諂媚的,殷勤地給十二少讓出自己的位置,收到了一眾人的白眼。 封小弟覺得很不好意思。 他真不是來買東西的,他只是想看看他家小非哥在不在。 搞成這樣,好像他挾封家的名頭仗勢欺人,他哥要是知道,肯定又要教訓他。 “不是……我不是來買東西的……” 封小弟一邊解釋,視線一邊在店中梭巡。 好巧不巧的,他就看到了克雷。這個總是拉著臉的胡人小孩正趴在柜臺上,上次來府里送小金金的就是他,沒錯的! “克雷!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