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封小弟的不祥預感成真,但還是想要垂死掙扎一下。 “爹你在這書房泡腳不合體統啊。” “呸!什么體統不體統的!這是老子的家老子的屋子,老子想干啥就干啥!你少給老子廢話,快點拿來!” 于是封小弟委屈巴巴交出了泡腳粉,然后又被指使去小廚房要了一盆熱水。 “爹,那我先回去統計糧草軍需。” 封愷站起身,跟封大都護報備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正院。 他走出書房的時候,正看到封大都護麾下的兩名副將迎面走來,和兩位老叔叔打了個招呼,封大公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等封小弟從小廚房回來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三個中年人圍在一起翻看地圖。 端著盆的封小弟站在門口,遲疑要不要進屋。 “還愣著干啥?” 封大都護朝他招了招手。 “正好今日你兩位叔叔剛進城,一路騎馬身體乏累。再差人端兩盆水來,大家一起松快松快。” 于是叫來下人,又端了兩盆水過來。 三個盆一字排開,由封小弟倒入土黃色的泡腳粉,這種微有些剌鼻的粉末入水即化,盆里的清水不再透明。 “來,試試吧,這小崽子新搞到的稀罕玩意,我也沒用過!” 封大都護笑著說道。 他馭下嚴格,公事以外卻很好說話,經常和下屬一起喝酒吃rou,倒是十分隨和。 這次也不見外,封大都護直接脫掉了皮靴。 下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就爆發在空氣中,層次太過豐富以至于無法描述,就這樣毫不掩飾,并恣意散播,直沖得封小弟雙腿一軟,差點給他爹跪下。 嗚嗚嗚嗚!他就知道老大雞賊,一早就跑的沒影,留他一人在爹這里受罪! 然而封小弟的痛苦還遠沒有結束。只見那兩位副將叔叔哈哈一笑,伸手也扯下了腳上的馬靴。 封小弟窒息了。 他掙扎著想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但是腿軟成面條,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耳邊還回蕩著老爹和兩位大叔豪邁的笑聲。 “哈哈哈哈,大都護威風不減當年啊!” “那里,還是老了,竟然比你老唐的味道差了些,你才是老當益壯!” “可不是,以前咱們哥幾個就老唐淡不出格鳥味,現在竟然如此威猛,看來這一年老唐你沒少下功夫……” 幾人都是老相識,對彼此的味道也格外熟悉,半點都不受影響。 只是苦了封小弟,他現在也和他小非哥同甘共苦過,兩只眼睛都辣得睜不開,勉強張開嘴,剛要說話就被嗆得咳嗦。 “爹……叔叔們,盆……泡啊……” 勉強擠出的幾個字,幾乎耗掉了封小弟全部的心力。 兩位大叔這才注意到他,見他如此凄慘也有些不好意思。 “啊,對哈,是該洗洗了。” 腳一入水,水楊酸和硼酸讓腳部微感刺痛,但這種痛并未難以忍受,逐漸轉化成酥麻,刺激到原本瘙癢的地方,隱約還有一種爽感。 如果寧非在跟前,便會發現三個中年人的腳氣十分嚴重,已經開始出現皮損和潰爛。在目前醫療條件下,如果潰爛進一步惡化,很有可能轉化成其他嚴重感染,甚至會危及生命。 幾人越泡越舒服,忍不住伸手進去搓洗。原本已經裂開的舊皮在水楊酸的作用下迅速軟化,輕輕一撕就脫落。 “爽!” 封大都護一拍大腿。 “越泡越爽,這個泡腳粉真他娘的好用!” 封小弟想趁機溜出親爹的書房,無奈腿軟得一直不能移動。好容易三人都開始泡腳,空氣中的異味消散了一些,封小弟暗暗積攢力氣準備奪門而出,卻見他爹已經把腳從盆里提了出來。 封小弟眼前一黑。 草!天要絕他! 可是這一次,那意料中的嗅覺沖擊卻并沒有出現,就連封大都護自己都愣了一下。 “噢?沒味了?” “真沒了?” 大都護不信邪,湊近了腳丫聞了聞,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是真沒味了!還不癢了!” 兩位副將聞言,也把腳從盆里提了出來,以同樣的姿勢聞味道。 “真的啊!真沒了!” “我的腳也不癢了,也不黏了,爽的不得了!” “這是什么粉,也太特么好用了!哈哈哈!老子臭了幾十年的味道,這就散沒啦!” “十二郎你這東西哪里來的!?簡直就是老臭腳的救星啊!” 第73章 十一月初, 雍西關一線定安城、永平和闞州同時出兵。三路兵馬分三個方向,封大公子走中路赴獅子口,副將唐東岳西進老邊溝, 副將劉文斌于東路策應二線人馬,對祡嶺西線胡騎盤據地行清繳之勢。 獅子口易守難攻, 是胡騎南下的前沿支點, 也是此次進兵的難點。 早年這里是業朝的土地,劉氏太后亂政十年, 邊城的土地不斷被胡騎鯨吞蠶食, 獅子口也落入了胡騎的控制之下。 獅子口淪陷后, 胡騎為了節省城中消耗,殺光了年老體弱的葉恩,然后將女人和小孩拉去漠北塔納城賣掉, 男丁就地便入輔奴軍,作為前線戰斗的炮灰。 于是好端端一座邊城,如今已經淪落成駐防的塢堡。城中沒有任何商業活動, 只有胡人騎兵盤踞于此,仗著地利之便, 肆意南下劫掠。 之前在石沱嶺肆虐的零散胡騎, 大多也是來自于獅子口。然此地靠近祡嶺,冬季酷寒, 胡騎多半蜷縮于城中取暖,最近倒是越發沒了動靜。 他們也倒放心, 知道雍西關的業人也不會來。業人守城卻是不如胡騎機動, 占了就要挨凍一冬天,城里的人被凍死也是很正常的事。 等到來年春暖花開,他們再派大軍南下, 輕而易舉就能對付那些被凍得半死的守軍。 城頭箭如雨下,喊殺聲震天。 獅子口的城墻年久失修,已經有多處破損,城門搖搖欲墜。 城下是黑壓壓的黑甲軍,完全不遜于胡騎的沖擊力,讓盤踞在獅子口的胡人只打了一個照面就退回城中,想要借助險要的地勢抗擊業人的進攻。 但這樣的負隅頑抗并不能堅持多久,黑甲軍的箭頭都帶著火瓶,落入城中就會熊熊燃燒,城中到處黑煙滾滾,根本看不清情況。 城下,潮水一樣的黑甲軍列陣靜待,一旦前鋒破城,下一刻就會全員出擊,殺進獅子口。 他們中的很多人,家中父母妻兒死于胡騎鐵蹄之下,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無奈之下的投軍從伍,不單單是為求一口飯吃,更是心中憋悶著血仇,想著有朝一日重回故里,一定要找機會殺幾個胡兵,好報得闔家老小的潑天血怨,告慰家人的在天之靈。 如今,終于等到了發泄的機會。 邊城苦胡騎久已,六月胡騎南下扣邊,這是業朝將士第一次主動出擊,全軍的士氣都高漲破天。 封愷知道城中已然沒有業人,索性放開了手腳讓麾下的兵士破壞,投石車火瓶換著來,一點兒都不用留手。 左右獅子口也是要重建的,幾堵破墻爛房哪比得了將士的性命。 城頭胡人被這一波猛攻打得暈頭轉向,眼看著黑甲軍搬出了拆城墻的巨木,獅子口守軍嚇得一頭冷汗,急報頭領罕達。 “罕達蘇尼,城下的業人抬出了巨木,要頂破城墻了!” 罕達大驚。 “業人要破城?這怎么可能?!” 這位胡人全身甲胄,手里握著青銅骨朵,驚愕的表情被絡腮胡子遮掩,但一雙眼卻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業人瘋了嗎?!他們這樣打,就算攻下了城也無可據守啊!” 他氣得直用銅骨朵砸地。 “都瘋了嗎?都瘋了嗎!?馬上就要下雪,這群業人連房子都沒有,都要等著凍死嗎?!” “那不如就索性讓與他們吧,蘇尼!一座廢城而已,我們隨時都能占回來!” 他的副將眼珠一轉,湊近了建議道。 罕達瞪了他一眼。 他這個副將是業人投誠的,業人詭計多端,現在勸他讓城,莫不是有什么陰謀? “天神的勇士只能沖鋒,永不退卻,你這是想讓我做逃兵?!” 聽他這樣說,副將連忙搖頭。 “蘇尼莫要誤會,哪里是小的讓蘇尼做逃兵?這是敵進我退的戰術!” 他頓了頓捋了捋八字胡。 “蘇尼請看,此處乃是關卡要塞易守難攻。可易守難攻也要有城可收。” “如今雍西關大兵壓境,人數比城中的勇士要多上許多,即便依靠天險,我等也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如今看城下的打法,明顯就是要不計代價。若我等和人硬拼,白白葬送勇士的性命不說,城終究還是守不住的!” “不如趁著包圍還未形成,我等先行撤退,走之前把城池付之一炬。過兩日便要有雪,城中無房無墻,業人兵丁只能挨凍受餓,一場雪下來不知道要凍死多少?!到時候我們再殺回來,這城不是唾手可得?” 聽著似乎很有道理,但罕達不敢盡信。 業人狡詐,這人又是降將,天神知道他會不會和雍西關里應外合一起誆他! 正猶豫著,城下再度起了變化。 罕達登上城樓,正看到一頭烏黑的駿馬越出軍陣,馬上是一身黑衣黑甲的年輕武將,身后跟著是百十名親軍騎兵。 親兵中有人高舉著一面青色大旗,上書一個巨大的“封”字。黑衣武將駐馬于陣前,腰身勁瘦筆挺,彎弓搭箭對準了罕達的方向。下一刻,黑色的勁風撲面而至,罕達還來不及反應,黑色的箭矢就他的胸口。 罕達口噴鮮血,強忍住劇痛才沒有倒下。副將本能地想跑,卻也只來得及轉身,另外一只箭矢便扎中了他的背后,直接透胸而出,尸身墜地,瞬間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