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大院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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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繁枝和司岍認識的時候,她都還沒開始學跳舞。 她和傅少津、司岍、孟印珈、溫暖五人是機關幼兒園同班同學,司岍和溫暖屬于從小就性格討喜的同類人,班里的小男孩都愛跟著聰明又講義氣的司岍鬧騰,女孩子則喜歡圍著爸爸是甜點師、會帶許多糕點分享給別人的溫暖。 沉繁枝到現在都還記得,小時候只要一需要表演節目什么的,司岍溫暖這兩位“金童玉女”必是首選,一個彈琴一個伴舞,粉雕玉琢的倆小娃娃,煞是登對養眼。 而沉繁枝和傅少津這廝混到一起的二位,一個小胖妞,一個混世魔王罷了。 沉繁枝和司岍好像到上小學之前,都沒什么交集,可是司岍卻一直清楚地記得小學開學第一天的情景。 那天傅少津因為知道不能和沉繁枝同班了,抓著他們班門框不停地哭喊著要換班。司岍被他堵在門口進不去,推了他半天他都不肯讓位,而沉繁枝站在門內,亦是淚眼婆娑的感人樣。 眼看著上課鈴就要響了,沉繁枝和傅少津這對活寶還在彼此承諾,許著兩小無猜的誓言,司岍索性搶過傅少津手里的花名冊,大手一揮,“行了別哭了,大不了我跟你換!” 傅少津懵了,“啊?能行嗎?” 司岍糊弄人的本事從小就是一流,“老師點名喊‘司岍’的時候你應一聲不就完了!” “哦對了,我的‘岍’其實簡單,就是‘山開’!”司岍臨走前囑咐傅少津,“你別寫錯啊!”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往傅少津班里走了。 沉繁枝見狀,趕緊拉著傅少津在自己旁邊的座位坐下。 傅少津和司岍相互冒充對方這件事,直到那天放學回家,傅少津他媽在他書包里發現了一本寫著“司山開”幾個大字的語文書,這二人的換班計劃,才以傅少津被他爹媽混合雙打告終。 但這件事直接導致了兩個后果:一是此后二十年,傅少津對司岍的“愛稱”一直在“司山開”和“死閃開”之間徘徊游走;二是沉繁枝和司岍,因為傅少津的占座,變成了同桌。 沉繁枝和司岍哪怕從小就同班,但他倆其實也不怎么熟。 她倒是挺喜歡司岍的,這家伙從小就長得惹眼,衣服干凈整潔,性格溫和腦子也轉得快,跟傅少津那只上躥下跳的缺牙猴兒比起來,簡直是兩個物種。 不過沉繁枝是不會主動跟司岍搭話的,因為她知道孟印珈喜歡司岍。 而她討厭孟印珈背地里叫她“小肥鵝”,所以她喜歡的人,她沉繁枝才不屑和他多廢話。她聽到越多孟印珈對司岍的贊美,她就越討厭司岍這位“緋聞男主角”。 就這樣一直到升四年級的暑假前,沉繁枝和司岍這對同桌,課桌上的叁八線如同楚河漢界一般,沒有任何淡去消失的余地。 沉繁枝九歲那年,大院里發生了很多事。 孟印珈在禮賓司的父親,因為在一次境外活動中,忘記首長當天有悼念行程,準備錯了領帶顏色。受處分之后,又大放厥詞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事后被有心人錄音、惡意截取片段,于是孟印珈的父親就被請去“喝茶”,關了半個月。 孟印珈離開大院前,可謂是恨透了沉繁枝。 她從小聽慣了別人“小間諜、小間諜”地稱呼沉繁枝,加之父母偶爾會提到沉繁枝爸爸工作的特殊性,于是她耳濡目染,覺得陷害父親讓他丟掉工作的罪魁禍首,鐵定就是沉繁枝她爸。 大院里別的跟孟印珈玩得好的人,也開始冷落沉繁枝,沉繁枝開始變得不愛出門,哪怕傅少津回鄉下奶奶家過暑假前,整天拉著她在大院里明目張膽地玩大富翁,故意割地賠款讓她贏個夠本,并在走之前一再叮囑諸位伙伴不許欺負沉繁枝…… 沉繁枝還是懶得再去與任何人“社交”。 傅少津走后,她整天望著窗外的銀杏樹發呆。 那顆銀杏樹是從南門大院長出來的,樹齡超過百年,樹根盤結交錯,致使沉繁枝家這側成為了唯一沒有和南門大院用墻壁隔開的院落。 每到夏天的時候,陽光穿過銀杏黝碧的葉片,在玻璃窗上留下斑駁的樹影,偶爾被風吹得搖曳,便又是另一番生動的景致。 最有趣的是放暑假,南門大院里那群男孩子,竟然會把足球踢到樹杈上,沉繁枝每回聽到他們在樹下懊惱得嗷嗷大叫,都覺得十分可笑。 她心情好的話,就會拿著晾衣桿,幫他們把球戳下去,要是球卡得地方太奇怪或者太高了,她也愛莫能助,就放任不管了。 因為沒有人陪著玩的緣故,聽到樹底下一群南院子弟嘈雜喧鬧的歡呼聲,沉繁枝都覺得像是找到玩伴了。 這是沉繁枝對燕京的夏日印象里,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盡管依舊孤獨,卻打破了她日復一日的自娛自樂。 沉繁枝的生日在盛夏,通常這個時候,她爸媽要是有空的話,就會帶她去南方的爺爺奶奶家過。可是那年她父親升職,母親外調,冷清的家里只剩下她和一堆電器家具相依為命。 她接到遠在法國的母親給她打來的祝福電話,她穿著爸爸出門前給她準備的吊帶裙,一個人對著保姆做的一桌子菜發呆。 要不是她爸接了她外公外婆來家里給她慶生,沉繁枝恐怕這輩子都不想再過生日了。那晚,外公外婆走后,沉繁枝她爸很認真地問她,“吱吱,爸爸工作太忙了,擔心有時候一個人照顧不好你,你想不想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沉繁枝以為她爸要把她送去外公外婆家做留守兒童,抱著她爸嚎啕大哭一個晚上,等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聽明白她爸的意思是說,他單位離外交大院太遠了,他申請了職工宿舍,想帶著沉繁枝去那兒住。可又擔心接送她上下學的問題,就還在斟酌讓她住外公外婆家還是跟自己住。但是看沉繁枝那反應,他還是自己照顧女兒為妙。 “那我們以后,不回來了嗎?” 沉爸說,“你想回來的話,隨時。” 沉繁枝當時巴不得遠離外交大院這方紛爭之地,堅定搖頭道:“我不想回來了。” 此后一十七年,沉繁枝真的再也沒踏進外交大院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