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周住進她家的時候許宜泠十三歲，剛念初一。

    在此之前，許宜泠對這個年長她八歲的哥哥并沒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她只知道他是她叔叔二婚老婆帶來的兒子，偶爾會在家庭聚會上見上一面，是個臉上總掛著淡笑的清瘦少年。

    因此，當許懷周剛開始被許業成請來當她的家庭教師時，許宜泠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

    十三歲的許宜泠剛剛步入青春期，驕縱的性子比之現在有過而無不及。她從小被父母寵著，又因為失恃被許業成慣著，不論在學校還是在家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霸王”。

    初一第一個學期期中考試結束后，許業成去參加她的家長會。也不知道班主任和他說了些什么，許業成回來后對著她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僅僅是一個禮拜之后，許懷周就出現在她家的一樓客廳，身旁還擱著個行李箱。

    “宜泠，好久不見。”

    許懷周笑著同她打招呼，但許宜泠沒搭理他。

    聽到他的聲音后她只抬頭瞄了他一眼，而后便垂下眼皮繼續專注手機游戲里的廝殺，并不時地制造出類似于“double  kill”“triple  kill”這樣的噪音。

    許懷周被她晾在一旁，卻沒有表現出一絲半毫的惱意。他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等她把手上那局游戲打完后又主動對她開口：“宜泠，從今天開始我就要在你家常住了，希望我們以后能夠好好相處。”

    “住在我家？”

    女孩的眉毛慢慢擰了起來，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太好看了。

    許懷周看她這幅反應就知道她還蒙在鼓里，于是便溫和地向她解釋：“你爸爸是不是還沒和你溝通過？他請我做你的家庭教師，以后負責照顧你的學業和生活。”

    女孩的臉徹底沉了下來，不知是為他突然的來到還是為她爸爸的“先斬后奏”。

    許懷周觀察了一會兒她的表情，躊躇著繼續道：“你爸爸說……你的成績不太理想，老師建議他給你請一個家教好好輔導，不然繼續這樣下去……你到時候可能都考不上一個像樣的高中。”

    許宜泠冷哼了一聲，瞥了他一眼說：“我爸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她看到那人微微一怔，而后笑著道：“這取決于我的工作情況。如果我不能把你教好，那么大伯一分錢也不會給我。反之也是如此。”

    許宜泠那時候還小，沒聽出這是他的玩笑話。當時她心里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她要用盡一切手段讓他知難而退，讓他從她家滾出去。畢竟對她而言，剝奪她的自由比死了還難受。

    她可不想老老實實地被這么一個半大的哥哥管著。

    許宜泠一邊暗自打量著許懷周，一邊開始琢磨起怎么和他對著干了。

    ……

    “宜泠，你今天在學校的單詞默寫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沒有一個是對的？”

    晚飯結束后照例是輔導作業的環節。許懷周一本本地翻看著她的課堂作業，眉頭忍不住皺起：“昨天晚上我不是已經給你默寫過一次了嗎？你當時只錯了兩個。”

    “哦，可能是我睡一覺起來忘了的緣故。”

    許宜泠一邊刷著手機一邊滿不在乎地回。她趁許懷周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瞧了他一眼，看到他表情凝重地盯著她的作業發呆，暗自一人在心里竊笑。

    許懷周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語氣溫和地對她道：“沒關系，可能是你基礎知識不夠扎實的緣故。咱們今天再來復習一遍好了。”

    他說復習，那就復習。許宜泠不會明著和他硬來，但也絕不可能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當她把“睡一覺起來忘了”這招玩了一個禮拜之后，許懷周終于忍不住生氣了。

    “許宜泠。”

    這是許懷周來到她家之后第一次喊她的全名。

    起初哪怕是生氣，他也在好好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可眼前的小女孩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似的，仍舊不亦樂乎地打著游戲，實在是讓他感到窩火。

    “你干什么？”

    好好捧著的手機突然被強硬地奪走了，小女孩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許懷周把她的手機重重地擱在桌子上，沉聲開口道：“許宜泠，如果你mama知道你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她真的放心得下嗎？”

    小女孩大概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及自己的母親，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人的一生很長很長，許宜泠，你現在才十三歲。”許懷周慢慢地說著，“你真的打算這么荒廢度日嗎？該用功讀書的時候不好好努力，假如考不上高中，你將來打算做什么呢？”

    ……

    “或許你覺得只要有錢就行了，只要你爸爸還能供養你就沒關系。可你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你還是需要自己一個人獨立地去面對這個世界。”

    ……

    “我知道失去至親的感覺很痛苦。我在差不多你現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失去了我的父親。”

    話音剛落，許懷周就看到許宜泠的瞳孔微微張大了一點，而原先因為驚訝而張開的嘴卻合上了。

    他稍稍放緩自己的語氣，繼續對她道：“我當時也非常傷心，幾乎每晚都是流著眼淚入睡。可第二天醒來以后，我依舊是每天最早到教室的。我告訴自己，只有好好學習，把我的生活過好，這樣才能讓在天上看著我的爸爸放心下來。”

    ……

    “宜泠，就算mama不在了，也請你繼續好好地生活，好嗎？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會在意著你，會關心著你。假如你有煩惱的話，也可以講給哥哥聽。”

    都怪許懷周，都怪他突然朝自己發火，許宜泠暗暗地想。

    不然她怎么會突然在臉上摸到了涼涼的東西呢？

    *

    今天是哥哥上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