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書迷正在閱讀:通房、太子死了的白月光是我、blue moon、掌門隨身掛著小奶瓶、其實我真的超有錢、女軍醫的七零小日子、重生七零嬌妻要復婚、道系快穿 完結、請魅惑這個NPC 完結、旦那 [父女 Ds/SM]
這年頭的中專比高中、大學還要難考,畢業直接包分配,學費也低。 他往寧初春的方向點了點:“初春是家里大哥,也是咱們寧家唯一的一個男丁,雖然這娃娃虛頭巴腦,腦袋不比初秋好使,可多念點書,以后萬一想找個媳婦,那也好找,是不是這個理?” 他略過了寧初夏沒說,便又開始算起了賬:“你們都是大孩子,也不瞞著你們,自己都算算,這以后結婚過活要不要錢,家里得不得存點錢備用,咱們家這房子老了也得修一修,能這么花下去嗎?” 寧父說到這,其實一家子都已經知道了他的決定,寧初春和寧初秋同時看向寧初夏。 他們心中總有些說不清的滋味,一方面知道父親想讓自己讀下去,肯定是松了口氣,這到了鎮上,多少看見了外頭的花花世界,能多讀點書,以后沒準能做城里人,就算回村里,也能爭取做個小官,記分員都得要會識字會算賬呢。 可另一方面,他們又不知為何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不管怎么想,這屋里的幾個,其實都知道這事是定下了,寧父說到這份上,基本是定好了的,再加上這又是說的寧初夏,這一家子人誰不知道寧初夏是家里最聽話的人,向來是父母說往東,她就不敢往西的。 可是—— “你,你哭什么哭?”寧父皺眉,手不自覺地搓了一下,黝黑的膚色讓人看不清他的膚色變化,他不太自在。 寧母也怔住,放在桌下的手下意識握緊,半晌沒說出話。 孩子愛哭抹眼淚是常事,有時大人還會就孩子們哭的理由笑上兩句,可要是哭的這個,是在家里從來悶不吭聲,逆來順受,向來是家長們最放心也最忽視的那一個,這可就奇怪了。 寧初夏只消輕輕眨眼,眼淚便成串落下,她甚至不需要做出猙獰的表情或者是用力去擠出眼淚,這具身體積攢的委屈太多,再面臨這件事的時候,全都涌上。 她站了起來,目光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眼淚模糊了視線,又在落淚時變得清晰,而后又迅速地蒙上了水霧。 “為什么一定是我呢?”寧初夏的聲音里帶著鼻音,“不是說不可以是我,只是為什么一直是我,總是我呢?” “什么一直是你。” 坐在旁邊的寧初春和寧初秋都呆住了,他們和寧初夏相處的時間比和父母的都要多,更知道她是什么個性的人,寧初夏是連就算摔到流血,都能起來擦一擦說沒什么的人。 而且以前,她好像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 寧初夏看向寧父,寧父眼中的莫名其妙絕非作偽,他是確確實實地搞不懂女兒的想法,也絲毫不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這大概就是家庭的規則,日復一日,然后這規則定下之后,也不會有人再去追究它有什么不對。 “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嗎?就像每天晚上你們下工,需要去幫忙的人只有我。” 寧母解釋:“你哥哥是男孩子,天天在廚房干活不奇怪嗎?你meimei身體又不好,還怕燙……” “我也會燙的。”寧初夏伸出手,“我的手也不是木頭做的。” 她屏住呼吸,稍微收斂了眼淚:“一直不都是這樣嗎?大哥是男孩,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小妹身體不好,得要多照顧照顧,只有我,不需要被照顧,也不需要被關心,也不能委屈。” 寧母小聲道:“沒人這么說……” 她有些被女兒說懵,一直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被這么一說,就好像不太對勁起來,可哪里不對勁呢? 別家不也是這樣嗎?兄弟姐妹之間,就得互相體諒,以前她嫁到寧家,換得的彩禮,就有不少拿去補貼兄長了。 ——時過境遷,寧母已經忘卻了,當年的她,也是委屈的。 “一家人之間,總是要互相讓步,不能只為自己考慮。”寧父覺得自己的話不太對,但沒找出具體不對在哪。 寧初夏忽然笑了,在父母和兄妹驚訝的眼神里笑得燦爛:“所以,只有我需要讓步對嗎?因為家里一定要有個人來幫忙干活,他們不行,就得我來;逢年過節時買的衣服,哥哥不說,meimei先選,我就得在最后等著;今天也一樣,既然一定要有一個人不讀書,那就只會是我。” “不是這樣的……”寧父喃喃反駁,說不出話。 寧初夏伸出手抹了把眼淚,淚水打濕了衣袖:“你們說的我都懂,可我會委屈,會難過,我考得沒有比小妹好,可也不差,在班上也總是前幾。”她勉強地笑,“可是我想,就算考第一的那個人是我,你們也會讓小妹和大哥去念吧?歸根結底,成績什么的一點都不重要,就和怕不怕燙一樣,只不過因為是我,所以才會被放棄。” 寧父聽得不太順耳,情緒激動之下有點想發火:“怎么能這么說?” 寧初夏笑著笑著眼淚又掉出來了,她說:“沒事,我早都習慣了,可我不會放棄的,我想讀書,我很想讀書。”她用力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眼角都跟著紅了,“不說了,我去洗碗了。” 她迅速地將大家吃完的碗收在一起,便到后面開始收拾起來,只聽見鍋盆輕輕碰撞時的清脆聲音,還有水被潑走,淋落在地上的聲響。 屋內一片寂然,眾人啞口無言。 尤其是在能感受到后廚那的存在感時,這份尷尬,更是讓人無處藏身。 …… 這一夜,一家人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農村是沒什么夜生活的,基本天一黑,便都各自回屋,畢竟煤油燈是要燒煤油的,日子過得儉省的人,連這點錢都會省著。 寧家的孩子都挺懂事,平日里盡量地在學校完成功課,很少將讀書的事情帶回家。 寧父臨睡前看了眼孩子那屋,披著外套回到房間,手里癢癢,可今日的份額已經用完,他也舍不得再抽煙。 “你說,初夏這孩子,是怎么想的呢?”寧母沒睡著,她一閉眼就是女兒那張眼淚接連落下的臉。 事實上家中要說長得好看,那還得是初秋好看一些,初夏向來吃苦干活,皮膚也黑,哭起來自然也不是好看的那一類型。 可今晚這一哭,確實給寧母帶來了沖擊,她從來沒想過——或者是她試著不去想,平日里家里做的事情,會讓寧初夏受委屈。 她試著說服自己:“哪家不是這樣的呢?翠花嫂子城里那表叔,就一份工作,不也只能在兩孩子里面選一個給;你那堂哥,兩孩子結婚都想要新房,錢不湊手,不也得在幾個孩子里選一個供……就說咱們這,小姑她管不住家,沒錢,這養老爹娘看病,不都是我們倆出的錢嗎?” 從起先的嗓門頗大,到后來這聲音也漸漸只剩下氣聲了:“你說她怎么就這么軸?” 其實越說,寧母也越心虛,當初為了小姑平日里每次回家連搬帶拿的,結果在兩老生病時別說出錢,連出力都不肯,她就和丈夫吵了好多回,她說的這些例子里,也不少鬧到最后孩子們不相往來。 寧父躺在床上,他嘆了口氣:“你說……算了,沒什么。” 他翻了個面,滿腦子都是女兒的那句話,她說是不是不管怎么樣,都只會是她。 寧父是想反駁的,他想說其實是因為寧初夏成績不夠,可這話他說不出口。 如果初夏真的考得比初秋好,他難道就會讓初春或者初秋別念了嗎? 好像不會的。 他現在甚至有幾分希望初夏考差一些,好歹他這個當父親的,還能說一句他沒偏心,否則…… 意識到自己想法的瞬間,寧父的心中大為震動,他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生出這種想法。 初夏說得沒錯,他這個當爹的,好像確實是偏心了。 家中的房間并不多,隔壁的房間,是原先小姑的,寧奶奶和寧爺爺當年住的那間,在他們走后便被暫時空出來作為儲物,當地有老人離世燒床的習慣,那床燒了,家里一直沒再添新的。 原先寧小姑的房間被用木板隔開做了兩間,姐妹倆住一起,寧初春則住另一半。 在夜晚安靜的時候,靠近木板屏著呼吸,寧初春能聽到隔壁oo@@的動靜。 寧初秋翻來翻去沒睡著覺,家里很黑,她看不清就在隔壁的阿姐的臉,想說的話在喉間打轉了很久。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她試探性地開口:“姐,你睡了嗎?” “沒睡。” 寧初秋的手緊緊攥著被子:“我……我。” 她悲哀地發現自己自私極了。 她在腦子里打了八百遍的草稿,她想告訴阿姐,其實她不念書也可以,讓阿姐去念,可這句話卻說不出來。 和他們念書的小學一墻之隔的,是隔壁的職工子弟中學,能在那兒念書的,除了少數幾個成績好的,基本都是周圍幾個廠子員工的孩子,他們中甚至有人還是父母騎著自行車送來上學的,就連中午時吃的東西,都和他們不大一樣。 寧初秋雖然小,可也懂得分好壞,她當然知道,她如果能讀下去,肯定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阿姐,對不起。”她喏喏道,卻也說不出別的話。 “有什么對不起的呢?” “我……是我搶了你的……”寧初秋又羞又愧,“阿姐,我以后賺了錢,會給你的。” 她一直沒意識到,她和哥哥在這個家所有的特權,都是凌駕于jiejie的犧牲之上的。 同村的同輩人很多,這一代的父母在生孩子上并不小氣,一生就是好幾個,以前寧初秋挺為家里感到驕傲,父母送他們三個孩子去上學,不像是村里還有賣兒賣女的。 可現在想來,好像他們家做的也不大有區別,只不過是沒落在她頭上,她一直沒感覺罷了。 “哪有什么搶不搶呢?只不過是爸媽給不給罷了。”寧初夏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楚,“只是以前,我都把委屈憋在心里,我和自己說,這個家,總是要有人多付出一些的。” 她聲音變得堅毅:“可是,我也有我想要的東西,我會去爭取,如果爸媽不愿意給,那我就努力自己去拿。” 寧初秋愣愣地看著jiejie背對著自己的身體,她沒聽懂jiejie話間的意思。 什么叫自己去拿? “所以沒什么對不起的,就像我知道,其實我今天說什么都改變不了爸媽的決定,我能改變的只有我自己。”她翻了個身,往并看不見的天花板上看,“我不想再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了。” 寧初秋沒說話,她只覺得jiejie好像忽然變得有些遠,遠到抓不到似的,心中有些慌亂,正想要說什么,只聽寧初夏說了一句睡吧,便也不敢再動作。 隔著一方木板,寧初春和寧初秋這一夜都沒能睡著。 …… “你jiejie還沒回來?”寧母下意識地往兩孩子身后看,果然又沒見到寧初夏的身影。 寧初秋點了點頭:“jiejie說她等等就回來,她要問老師幾個問題。” 寧母陰著臉,目光不住地往門外瞥去。 寧父坐在那看著吐出的煙霧繚繞,心中思緒復雜。 自打上一回,家中的那一番沖突之后,家里的氛圍便不太一樣了。 寧初夏特別主動地和父母提出了申請,說自己周末想去學校念書。 寧父和寧母其實聽了都有些情緒,他們總覺得這孩子是在和他們斗氣,要不讀書難道不是在哪都行,就算在家也可以的嗎? 可他們還是嘴硬地應下,當時有些和寧初夏鬧脾氣的想法,可沒想到,這些日子看來,寧初夏確實是賣力在念書。 正想著寧初夏,她人就來了,寧初夏氣喘吁吁地沖到門口,跑得太快,額頭都是汗水:“我回來了。” 一進屋,她便把包一放,準備往廚房里去,氣都還喘不平。 寧母看著女兒那樣子,心中酸澀難忍,她說話也硬氣:“不曉得喝點水?” 這孩子,這孩子怎么就這么犟呢? 她就像吃了沒去心的蓮子,這苦味從舌頭直接淌到了心里。 寧初夏在讀書上越拼命,其實帶給寧父和寧母的茫然就越多。 他們看著這孩子努力成這樣,這心情也開始動搖,可難不成要讓寧初春或者寧初秋回家? 但這決定哪這么好做,就像之前說的,寧初秋那身子骨雖然這幾年好些了,可當年剛出生,醫生都說可能養不活的事情,讓他們到現在還心有余悸,如果寧初秋在村里找個人嫁了,那是肯定免不了家務農活的,就她那小身子板,估計半個工分的活都夠嗆,所以這孩子,不能回村里。 而寧初春,他們又寄予厚望,家里就這么個男孩,以后女兒總是要外嫁的,寧爺爺當初臨走之前,就是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好好培養初春,初春讀書不成,可能多讀點是一點,讓他就這么回來,以后沒了,都沒臉見寧爺爺。 所以這事情就像死循環一樣,又繞回來了。 “好。”寧初夏憨憨地笑笑,隨手擦了下額頭的汗,她進廚房,寧初秋便像是小尾巴地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