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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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時6分0秒 千年前的一個傳聞。 ― “――這里是神棄之地, 我們被神所遺棄。” 青年微笑,稍遠處的篝火在夜色濃麗下昏瞑,人聲漸稀。 揭開傷疤, 拆穿宿命的苦痛。 無法去往天的殿堂,也無法歸入地的極淵。為法則所不容,卻如此奇異的, 仍舊還存在著。 這是一份奇跡, 盡管殘存在此的人們更愿意稱之為‘荒謬’。 神棄之地。 被遺棄的, 不應當存在的, 不能被知曉,不可以進入。 殘存固執,嘶啞的歌唱。 少年碧透清潤的眼底,仿佛醞釀了一個恢宏龐大的夢。 而青年所講述的一切,都是他眼底的泡影, 游離之外。 樹葉濃密婆娑, 夜色沉涼, 遠離白晝。 人畜的一吐一吸,都吹著霜白的霧氣,隔著朦朧的靄色, 目光迷離。 面對眼前少年和少女們的沉默,這位栗子色發的青年溫緩注視。 他想了想, 覺得應該給這兩個孩子一點時間,去消化所得來的訊息。 “我名斯羅, 是個詩人。”他轉而簡短的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曾經是。” 詩人, 吟游詩人。 歌唱英雄和神明, 訴訟奇跡, 和詩而生,如此風雅。 不過,這都是些曾經的事情了。 “我不再作詩。”青年手中琴調微轉,又彈新曲,“過去的營生,不一定適合現在的現實。” 藍眼的少年嚅囁片刻,終究沒有說出任何疑問和評價。 “我知道。”少女舉起手,笑容絢烈如陽:“我和立夏夏也是這樣啦!我們以前都是學生哦。” 說著,偷偷在背后用直接戳了戳少年的脊背。 “是……是的!”少年如夢初醒般的挺直胸膛:“我叫立夏,她是立花。” 從前都是學生,后來成為了人類的最后御主。 “啊呀,將來要做學者嗎?”聞言,青年眉目舒緩,“真了不起。” 真心實意的贊揚和褒獎,目光認真又清澈。 他們不約而同的略過過去,只說現在和未來。 像這種時候,只需要尊重這個人的選擇就可以了。 斯羅未必真的放下,他一直還帶著自己的里拉琴,奏著一首又一首的樂曲,卻將之稱為曾經……一定是因為,他有現在不得不去做的事。 “我要改變作為‘神棄之地’的現實。”斯羅堅毅道,目光如刀般銳利,一往無前,“這樣的地方不應該存在。” 他否定了自己的故鄉。 “不論是融進天上也好,還是被碾碎丟棄到地底的極淵……或者就干脆破碎在這之中。”他瞇著眼眸,“不論什么樣的結局和未來,這里都不應該繼續存在下去。” 說著完全不念過去的狠絕和悲傷,立夏甚至聽到他身后的人群有人沒能徹底壓抑住的微泣。 可斯羅笑得那么舒緩文雅,沒有半點焦慮在其中,令人見之忘俗,不知歲月悠長,忘卻時間,天高靜遠。 天上夜色深重,微光單薄,淺淺流淌在他的身上,拂過青年人俊秀出塵的眉眼。 他面色冰白光潔如若神臨,目光堅定,唇角帶笑。 看著這樣的斯羅……立夏明顯能察覺到,他身后的那些人,氣息安定了起來。 與之一同的,是漸起的附和。 即使支離破碎,永世流離,再無新生。 他們也認同斯羅……或者說,所有人的想法不約而同的一致―― 這樣的世界,不應該存在。 “我們曾景仰神明。”牽著烈馬的壯漢,目光凌厲如狼,白發蒼瞳。 “但是,神明在很久以前就陷入沉睡。” 在神代和人代之間,破碎出的神棄之地,不歸于神代,不屬于人代,只和過去殘留著的牽連,漸漸演變成錯誤。 神代和人代相隔,神在人的思念里沉睡,去往了更高的維度。 只留神代的殘渣被拋棄,自成一地,倨傲殘存。 人們還信神,人們不信神。 他們相信著神的存在,卻不得不去否定。 有信仰者,被信仰殺死,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斯羅看上去竟對此完全不介意,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反應冷淡,除他之外的人也是這樣,他們都已習慣。 “……我們,能見到‘神’嗎?”暖色發的小姑娘目光純摯,開口詢問之間,全是些對于傳說的稀奇和幻想,令人不禁為之放松微笑。 “神在天上沉睡。”斯羅寬和而笑,“或許見得到,或許見不到。” “不過沒關系。”他瞧著那個歪歪頭,神色困惑的少女,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不論能不能見到天父的神跡,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一定會成功。” “放心吧。”斯羅落在少年少女們身上的的目光非常溫和,似一泓湖泊般清冽凈粹,“請不要害怕。” 他的聲音也如目光一般,溫柔到令人想要流淚。 “我一定,會送你們回家。” 青年擱下手中的琴,手掌散散搭在刺劍的劍柄上,細長的劍刃微微出鞘。 “我以我的正法,和我心中遵守的道義,向你們起誓。”斯羅低垂著頭顱,栗子色的睫羽,細密覆蓋著澄明的眼底。 錯誤的世界不應該存在,我們會擊沉這自太古以來就應該支離破碎的故鄉。一切的錯誤,終將在這一世代終結。 你們不要害怕,在破碎到來之前……就請當做是一場夢吧? 夢醒了,仍然還是你們自己的家。 “……”立花和立夏看著他,一言不發。 走過那么多的特異點,見了那么多的人。 見證無數奇跡,英雄和榮光。也因此更能意識到善意的珍貴,和不應該被辜負。 斯羅不向他們詢問來歷和目的,只憑一雙清澈如泉的眼睛就了解了一切。 沒有任何所求,不尋求任何助力,納入應該被照顧的范圍,只為對得起自己遵循的正法。 非常厚重的善意,無錯固執的高義,自我背負正法和責任。 這些,這一切都令這個青年無法解脫,他將故鄉視為自己的責任,也因此將為故鄉的存在所造成的后果攬下一切。 他將從異世而來的少年和少女納入羽翼之下,珍惜愛護。 “年輕的孩子,可不該在這個年齡死去。”他笑著說:“和我們不一樣,你們還有著無限的未來。” 注意到立花和立夏愈發沉肅的氣息后,斯羅試圖說些什么,讓他們更好的放松下來身心。 “為了成為學者的話……你們都喜歡哪些方面的知識呢?”斯羅問道:“能不能和我說說?” “當然可以。”立夏順著他的意思,欣然點頭,“我想要研究宇宙物理……我是說,星星。” “哦!”斯羅來精神了,他非常興奮的問道:“占星嗎?這可真是了不起的目標啊。” “……啊,不是那么回事。”立夏有點頭疼,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最后他嘆了口氣,虛弱道:“算了,這么理解應該也……可以?” “噗――”青年哈哈一笑,并不拆穿少年語氣中的無力,轉而向立花問道:“你呢?女孩。” “我嗎?”立花想了想,“是植物哦。” “!!”斯羅的目光亮了起來,“也很厲害啊,植物是最適合毒和咒的……” “只是習性啦!生長習性!”立花忍不住打斷了他:“你到底腦補了些什么啦!” “原來如此……研究如何培育嗎……”青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立夏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這個人一定又想歪了。 “你可閉嘴吧。”立花忍無可忍的塞給了他火烤的植類根塊,“給,吃東西。” “喔……”青年眨了眨眼睛,按照少女的意思把食物塞進嘴里,小口的咀嚼著。 這樣的斯羅看上去很乖,莫名地非常可愛。 立夏沒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頭毛。 這一舉動有些突然,斯羅思索著揣測少年的需求。 “是覺得冷嗎?”他溫聲詢問,轉身在牛背上去下卷成桶狀的絨毯,遞給坐在身前的少年和少女。 立花想開口說不冷,卻被立夏的一個眼神攔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他們沉默著接過那張暖和的絨毯,連帶著那份沉甸甸的善意一起。 立夏展開絨毯,蓋在自己和立花的膝蓋上。 他掀著毯子的一角,以目光詢問斯羅要不要一起,并且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青年并沒有拒絕,他靠過去,與兩個身量與自己相比稍顯矮小的孩子擠在一起。 沁涼的風在夜下瓢潑,在泥土上,在樹上,卷起一席席淺香的白。霜色飛舞。 立花和立夏此行身著魔術協會帶斗篷的魔術禮裝。 雖然不是立夏過去曾穿過的那身極地禮裝一樣,在防寒的方面上將技能點加到極致,卻也足以在目前的低溫下維持人體的恒溫。 但是,這并不一樣。 他看著立花臉上的笑,心底里的暖意泛著溫柔夜色,淺淺漾漾,神色溫緩。 夜色很冷,但風很暖。 這或許正是人們得以于無光之地仍舊存在的原因。 “雖然沒有太陽,但是卻并不是太過寒冷……是因為風的溫度嗎?”立花這么想著,于是也將猜想小心詢問而出。 重新撫上琴弦的青年,聞言手下動作微頓,而后朗聲輕笑。 樹葉在他們周圍簌簌的輕鳴,青年人手里的撥弦聲調波動柔和。 “不是那么回事哦。”他回答。 神棄之地,就是被神,和神代忘卻的殘渣。不知道究竟哪里出現了錯誤,卻也不是完全的人代。 “這里是被神所遺忘的土地,而我們則是生活在這土地上的人。”斯羅調侃道:“當然,這些就不需要一次次的重復啦。我要說的,是關于另一方面的事情。” 說罷,青年點點頭,“那么,首先讓我想一想……究竟該從什么地方開始說起?” 少年和少女在火光柔和里,安靜的聽。 他們聽了一首又一首的詩和故事,聽了關于‘遺忘’的歌,直到斯羅又開始重新講述關于神棄之地所掩蓋的真實。 “其實……這里并沒有新生,當然也沒有死亡。”他開口,渾然不覺自己究竟丟下了多大的一個炸彈,震的少年和少女神色恍恍惚惚的,“這里不會誕生出新的生命,當然,已有并且存在的也不會死去。” 遠處融入進人群歡笑,被拉著一起酒飲暢談里的加拉哈德有所察覺,向這邊與人群所隔絕的小地帶轉過頭來,擔憂的凝視著兩位御主和特異點的原住民的交談。 瑪修似乎是拉著少年騎士說了些什么,他漸漸重新放松,才轉回頭去。 “天上的微光,是人類消卻后的靈魂。”斯羅看著加拉哈德的背影,微笑后收回目光。 “等等……是我理解的那樣嗎?你是說――沒有新生?”立夏不可置信的打斷了青年的講述,“這,怎么可能?” 一個地方怎么可能會沒有新生的生命?又怎么會沒有? 沒有新生命誕生,是一件何等可怕的事情,并且匪夷所思。 如果一個地方不會誕生出新的生命……那么這個地方與死地又有什么區別呢? 立夏眼里的光渾沌而又茫然,還帶有著外泄的驚詫及不安,最后被外在一直以來苦苦維持的冷靜強壓為安定。 他看上去目光堅毅,無懈可擊。 青年看他這樣,忍不住心下微微嘆息。 他想要拍一拍這個少年的肩膀,安慰他不必如此,少年人總歸還是有點活力才更好。 就算不那么冷靜,也沒有人會去責怪他。 但斯羅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只是笑著摸了摸他的發頂。 相較之下,立花的情緒則更加的直白一些。 只見她聲音微微顫抖地發問道:“那,你們究竟是活人……還是……” 斯羅挑了挑眉,顯然沒料到這個少女的思維會歪到那個方面,不禁幽幽地看著她。 關于少女那段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半的話……就算不吐露出最后的詞匯,也能夠令人無差的領略其中含義。 撥奏著琴弦的青年停下微動的指尖,只留一片靜謐的風聲,配合著少女的那份畏懼,斯羅露出一個詭秘莫測的笑容。 “你、你想干什么?”立花總歸是沒能吐露出那個令人心里發慌,毛骨悚然的猜測。 她不敢說,于是只能瑟縮了一下肩膀,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嗯?”斯羅笑的愈發張揚。 “大、大膽妖孽!!”少女像是被逼急了,猛地抬起頭。 她底氣不足地呵斥,怒目圓睜,鼓足力氣,“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于是,立夏一回過神來,就看見這副畫風奇怪的場景。 斯羅笑得詭異,氣勢威逼而下。 橘子色發的少女臂膀掄圓,左右招動,手捏佛門圣印,舞出殘影。 最后,直指笑聲‘桀桀’陰戾的青年。 “呔!我要你原形畢露!!”立花叱咤,疾言厲色:“大威天龍,般若諸佛,世尊地藏,般若巴麻空!” 殺殺殺!收收收! 佛門圣僧面前也敢班門弄斧!吔我釋迦如來掌!! 少女‘duang’地一下,一掌拍在斯羅的胸膛上。 手下的觸感詭異q彈,立花沉默了,立夏輕咳一聲,把她拉到身后。 少女紅著耳尖,躲在少年的身后,說什么也不肯出來了。 見狀,斯羅‘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還是個小姑娘啊……唔,這話可不能說出來。 青年摸了摸下巴,面色重歸溫和,眸色清澈。 “是人是鬼……你說呢?”他輕飄飄的,調侃著將這個疑問拋了回去。 冷風輕輕吹過,微幽幽的落在后頸上,立花勉強著擠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我覺得……”她看上去非常艱難,思考著該說些什么。 “噗哈哈哈。”捉弄了少女的青年,此時心情顯然很好,他笑的開懷,眸光喧烈。 笑了好一會后,他才斷斷續續的問道:“那邊、世界的孩子們,哈哈哈,都像你們一樣可愛嗎?” “……你笑的好開心哦。”立花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抱歉抱歉。”青年攤著手,毫無誠意得向兩人道歉。 “你們穩重一點啦,都多大的人了。”立夏老成的搖搖頭,“請繼續吧,斯羅先生。” “……先生啊,還是直接叫我斯羅比較好哦。”青年撓了撓頭,嘆息著將話題引回正軌:“其實,小姑娘的疑問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你們可以理解成我們是活著的,當然也可以認為我們早已死去……這都沒有關系。” 聽到這,立夏不贊同的皺起眉心,“怎么會沒有關系?” “怎么說呢……因為時間太長啦,所以這些東西就會變得很容易失去意義。”青年笑得無比釋懷,“不過,不用但心哦?我們仍舊熱愛一切鮮活的生命和這片土地,也因此不會放棄任何的可能。” “不過,也不能說是絕對的不會死亡吧?”迎著沉甸甸的目光和注視,青年展開雙臂,似是在擁抱整個世界,笑得敞亮,“畢竟,永生是活著的生命最張狂的妄想。生活在神棄之地的我們,只不過是靈魂無法去往任何地方,也正因為無法去任何地方,所以只能在此間漫無目的的游蕩。”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沒有任何人做錯什么,也沒有任何人犯了無法原諒的罪。 一切只是因為無法解釋的陰差陽錯。 死去的靈魂無法去往任何地方,只能流淌在夜色里流浪,變作微弱的光。 他抬起手臂,指了指夜空。 細微的靈光纏繞在斯羅的指尖,似是訴說著生前的希望與熱愛。 “天上的光,全都是靈魂。”他開口念唱,“海上的光,全都是思念。” “奇跡如烈火紛飛的神代,最后一次的深愛。” 叮叮咚咚的音節,他甘醇凈澈的嗓音,是盛開在荒蕪中的最后浪漫。 哎呀呀,不幸淪落墜入此間的孩子們呀。讓我們來說一說千年前的預言傳說吧? 相傳,總有一天。 完全人諾亞會再次回歸人間,他會撐起濟世的方舟,將一切該回去的人接引天上。 他會帶來星星,讓人們不再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