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挑釁的語言，瞬間就讓盧世界暴跳如雷。

    他氣的恨不得一腳踹翻眼前這渾小子，恨恨咬牙，

    “我說你無藥可救，你媽還非不相信，非讓我跟你講理，非讓我好好跟你說話。真應該讓她親眼來看看這一幕，看看你這臭小子有多渾，你小子就是欠揍，從小沒打好。”

    吳境心里一顫，想到多年前，病床邊，母親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看他時的失望神色，那樣如心死般在他面前閉上眼睛的神情。

    他做了最錯的事，她恨他，厭他，以至于多年來對他不管不問，好像忘了還有他這么一個兒子。可現在卻聽到有人對他說，他的母親仍然相信他，在他做了那么多事后，自暴自棄后，還相信他不是無藥可救。

    他多想笑。以前他不懂成人的世界，現在他是成人了，仍然不懂什么是成人的世界。

    到底什么是愛？什么又是不愛？

    如果愛他，為什么要親手殺死他的父親，為什么讓年幼的他看到那殘忍的一幕？為什么要疼愛他，對他噓寒問暖。

    如果不愛他，為什么又要隔了這么多年，假裝對他噓寒問暖。

    如果是母子，就要一直對他好，不放棄的對他好啊。

    如果是仇人，就拉開距離，痛快的做仇人啊。

    為什么，要讓他恨，又要讓他去憐？為什么要讓他有兩種極致的情緒？

    他咬牙，心沉的難以呼吸。

    他討厭，他討厭這一切，討厭沒辦法控制的心，沒辦法控制的人事物。

    有時候，他多渴望，自己是一個冰冷的機器，沒有心，沒有情，不懂溫暖，不懂愛。

    “以后不要再我面前提她，我沒有媽！”他冰冷的說了一句。

    盧世界臉色大變，上前正要教訓他，卻被吳境一個大力狠狠推開，后腰狠狠撞在堅硬的辦公桌角上。

    疼的不是身體，而是心。

    他眼睜睜看著臭小子冷著臉，一副生人勿進的可怕表情從他面前目不斜視的大步走出去。

    那是一雙冰冷的沒有感情的雙眼。

    盧世界站在那里緩了一會兒，他本來就因為長年工作腰不好，這一撞，腰就更不好了。動一下，就跟牽動整個背所有的經絡，疼的倒吸一口氣。

    可是慢慢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兒子長大了，大到能還手推倒他了。

    以前，他們不管怎么吵，怎么說一起難聽的話，那小子都是忍著，就算氣鼓鼓的瞪著他，也不會還手。

    而他每次罵他時，就算氣的動手動腳，也是極有分寸的，下手下腳都不會太狠，也就做做樣子，踢的地方也是不容易受傷的部位。

    實際上打了就跟沒打一樣。

    他只是想跟孩子親近，因為沒有辦法親近，所以只能選擇這樣的去親近。

    而這一刻，他才恍然發現，兒子大了。并且，真的從來沒有拿他當父親看。

    他的眼睛里只有冰冷與厭惡。

    可是自己，卻是一直，一直都是最疼愛他的父親啊。

    吳境心情不好，想找人喝酒，打電話給濤子，打了半天竟然難得的沒有人接電話。吳境只好打給黃高輝，黃高輝說忙，得等到晚上他下班。

    吳境又打電話給老閑人居劍，這家伙竟然也說忙。吳境好笑的說，

    “你不是導演嗎？你說停就停，能忙什么啊！”

    居劍不耐的掛了電話說，

    “老子就是忙，最近都沒空。”

    吳境沒辦法才打電話給周少豐。周少豐是話嘮，說話又沒深度，跟他在一起只會越喝越煩。吳境就想找一個人清靜的喝酒。

    濤子比較聽他話，只要他不出聲，濤子也會識趣的不出聲。至于黃高輝和居劍都是那種話比較少的人。可今天吳境沒有選擇。

    周少豐這個死人竟然在電話里說，

    “不行啊，我要陪楊蓉蓉去買生日禮物，阿境，你根本不知道女人有多煩……”后面一趟長篇大論，吳境直接按了電話。

    他覺得自己最近真是諸事不順，沒有一件稱心如意的事發生。

    心里不痛快，吳境把所有怒氣都渲泄在車速上，腳狠踩油門，加快車速。

    車速越快，精神越集中，不要命的危險中，又給人帶來一種凝聚的快0感。就在這樣緊張全神貫注的時刻，吳境的腦子里突然閃出夏心語溫柔的臉龐，那么柔弱，那么需要人保護……

    渾身的力道突然松懈，車速猛的慢了下來。

    他把車靠邊停著，點了根煙，靜靜的靠在那里，一邊抽煙一邊回憶著與心語之間的點滴，從初識到分別，再到重新相遇。

    她的每一個神情，每一滴眼淚，每一次皺眉……都能神奇的撫平他心里的怒氣與暴躁。

    直到終于平復心靜，他這才如常的重新發動車子。

    此刻，他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回家好好看著她，哪怕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

    有時候，一些詭異奇怪的感覺讓他懶得去深想，就算他明明知道這樣被一個人左右心神很危險，他也不會去深思其原因。

    也許明知道一些事情開始起來很可怕，可總有那么一刻不想去控制自己。總覺得活著太吃力，偶爾也想讓自己盡情的痛快一些，更順從自己一些。

    心平靜，車速也不急不趕。不搶紅燈，老早的就把車穩穩的停在那里等紅燈，漫不經心扭頭時，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吳境身體一端，猛的摘掉自己鼻梁上的墨鏡，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馬路那邊，坐在桌上與人談笑吃飯的人，不是濤子又是誰？

    一男一女吃飯好不親密，不是摟摟抱抱，就是親密互喂，可惜的是，這兩人不是情侶。

    吳境唇角一抿，眼角閃過怒氣。他上次提醒過濤子的，以為濤子是聰明人……沒想到這蠢豬竟然還和方綾那種女人攪和在一起。

    一個長的漂亮只有錢就能睡到的女人，值得他毀去剛剛建立的家庭？

    真是昏了頭。

    吳境果斷俐落的轉了方向盤，在附過找了個停車位，步履匆匆的走入餐廳。

    怪不得打他的電話沒人接，搞了半天是和一個biao子在一起吃飯。吳境心里也氣的慌，什么時候他在濤子心里的地位，竟然不如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了？

    楊濤一身筆挺的西裝，看起來精神不少，和漂亮的方綾坐在一起吃飯，吃著吃著兩人就摟到一起了。

    一時情難自禁，在公眾場合行為越來越親密也不自知。

    直到感覺一陣疾風襲來，楊濤總覺得有什么不對頸兒，一抬頭正對上吳境嚴肅的視線，他嚇的一哆嗦，反射性的喊了聲“老大”，揩油的手也從女人的纖腰上抽回。

    這種條件反射性的畏懼動作和心理，讓楊濤自己都開始鄙視自己了。

    他反面一想，這人又不是自己爹媽，憑什么管自己，他又憑什么怕他，哪個男人在外面沒有三兩個女人的？縮回來的手，猶豫兩秒，又理直氣壯的伸出去，繼續攬著人家的腰。

    這一舉動，果然，面前盯著他的男人，神色又沉了幾分。楊濤心里壓力巨大，感覺快要透不過氣了。

    吳境咬咬牙，上前一把拽起濤子冷聲命令，

    “你跟我走！”

    楊濤反射性的一揮手，堅決道，

    “我不走。”這是楊濤第一次，在吳境面前這么勇敢而強勢，一直一直，他都沒有反抗過吳境的任何決定。

    從前到現在，吳境對自己說話的語氣永遠都是這樣高貴如帝王，不是命令就是吩咐，仿佛他楊濤永遠只是吳境身邊的一個小嘍啰。

    他知道自己很差，沒有老大的家勢，沒有老大的霸氣與氣魄，以前，他都心甘情愿的跟著老大。因為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吳境身邊的一條狗，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嘍啰，只有他自己知道，老大是拿他當兄弟看的。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相信的。所以，當方綾主動投入他的懷抱，他有負罪感又不舍放棄左右為難的時候，這世上他能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的老大，吳境。

    可是這家伙說了什么？他根本就沒管過自己的感受，根本就沒管過他想什么，只是命令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還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他。

    假如，他真的拿自己當兄弟，真的再意自己的心情，他明知道自己喜歡了方綾十年，追了十年，這么好的機會，要他怎么放棄。

    這世上所有人都能不理解他，罵他，為什么，他自以為最好的兄弟卻不理解自己？

    也許，這種兄弟，真的是他自以為的。

    這么多年，楊濤覺得自己終于看清自己的身份，所以這一次，他決定不再做吳境身邊的小嘍啰。

    吳境沒想到濤子會堅決果斷的甩開自己。他冷冷盯著楊濤，

    “你跟我動手？”

    楊濤心里滑過幾絲心虛，不過他對自己說，他已經不是從前的楊濤了。所以只過了三秒，他便整理好情緒面無表情的冷聲回，

    “是你先拽我的！”

    這一句話，又讓吳境怒火中燒。這一怒，好像把剛剛被盧世界攪和的怒氣都帶了出來，一時間怒氣高漲，有些失去理智。

    吳境挽了挽袖子，臉色危險的警告說，

    “我不拽你，你自己跟我走！”

    他話沒說完，但這危險低沉的語氣，楊濤也明白他后面是什么意思。

    楊濤知道吳境這個人外表很兇，每次一些表情都能嚇走那些上門挑事的人，實際上，他這個人很少動手的。

    基本上，楊濤真沒見過老大打人的樣子。再者，他們也在一起很多年了，楊濤覺得，老大再怒，也不會在這種場合跟他動手，那樣顯的幼稚。

    所以他站著沒動，一副反抗到底的模樣。

    吳境臉色一陰，拽著他的領帶就把人往外一拖，那突現的戾氣讓旁邊的方綾嚇的尖叫出聲。

    楊濤怕方綾覺得自己慫，壯著膽子一腳踢到吳境后腿上，兩人就這么動起手掐起架來。

    保安趕到的時候，吳境正把楊濤按在地上狠揍。

    兩個保安都拉不開，他們上前拉，吳境怒的連他們都動手打。

    楊濤看老大跟瘋子樣的神情，有些害怕，偏偏這個男人還掐著他的脖子陰沉問，

    “我再問你一遍，走不走？”

    楊濤知道，他應該走的。可是這一次他一低頭，就代表他輸了。他不愿意輸，于是就視死如歸的表情擺頭。

    吳境看他這樣，心里更嘔了。這個豬腦子竟然為一個女人，跟他絕裂？

    他找死是不是？

    吳境又是一拳狠狠的砸在楊濤臉上，重的毫不留情。

    楊濤感覺自己的五官變形了，他緊皺著眉頭沒有哭，心里卻在掉淚。下手這么狠，他就知道，就知道，老大從來沒把他當兄弟，從來沒把他當人看過……

    虧他曾經還傻傻的把老大列為他在世界上第一重要的人。

    這種真真切切的認知，比他先前的自我肯定，更讓他難受。有一瞬，他躺在那里沒動沒掙扎，心如死灰。

    打死他吧，他真的不想活了。

    這時，又來了四名保安，六人一起合力把吳境拖開。

    保安看人被打的這么慘，喊著要報警。一邊的方綾也知道吳境的身份，便喊著等等，走到楊濤身邊蹲下身問，

    “濤，要不要報警？”

    吳境高高立在旁邊，聽到方綾嗲氣的聲音，恨不得把早上吃的都嘔出來到她身上。世上那么多女人，吳境搞不懂濤子怎么就栽到這種女人身上。

    一惱就恨不得繼續給濤子兩拳，直接打醒這個昏了頭的家伙。

    楊濤聞到女人身上散發的清新香氣，男人的骨氣自然就跑了出來。哪個男人愿意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這么狼狽？

    他恨恨的張嘴，剛要說報警，不小心瞥到吳境緊崩的側臉，也許還是沒骨氣吧，這么多年都習慣性的聽老大的話，事事以老大的想法為第一。

    “報警”兩個字竟然生生的咔在喉嚨里沒有說出來。

    方綾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楊濤說報警，便仰頭對等在一邊的保安說，

    “對不起，謝謝你們了，我們不報警，我們都是認識的朋友，老同學，他們剛剛打著玩的。”

    保安不可思議的看看地上面目全非的楊濤，又不可思議的看看一臉沒有悔意的吳境，不可思議的說，

    “打著玩還能把人往死里打？”然后幾個保安帶著好奇不解的神情離開了。就差沒痛下殺手了，也就打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