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與尼克剛剛握了手，裁判的哨音終于響起，全場比賽結束——英格蘭超級聯賽本賽季的“升班馬”再次創造奇跡，而這一次，他們登上了歐洲之巔。

    哨響的一刻，安東與羅素同時從教練席上躍起。羅素覺得喉嚨里有東西不得不吐，沖口而出便是一聲怒吼似的歡呼：這次的決賽贏得太爽快，太爽快了！

    這名五大三粗的“代理”主教練悶著頭就向場中沖去，要和他那些“小兔崽子們”一一擁抱歡慶，忽聽安東在他耳邊催促了一句：“去吧，你這位桑德蘭的主教練……”

    羅素腳下絆了絆，心里閃過一個念頭：明明你才是啊！

    但是他沒有順著這個念頭多想，被安東這樣一催促，這個助理教練當真邁著他短短的步伐，直接奔上綠茵場，見一個擁抱一個，直到場上的桑德蘭球員越聚越多，一起把羅素給抬了起來，高高拋向空中。

    這時，安東卻正在場邊與博阿斯說話。

    比賽結束的哨音吹響，博阿斯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晃晃地邁開長腿，禮節性地與場邊的裁判與歐足聯官員握了手，然后一眼看見了安東——

    安東顯然是欣喜的，這欣喜之中似乎又帶著幾分忐忑與不確定。他并沒有像其他教練組成員那樣，直接沖進場中，他一個人站在場邊，看起來有點兒孤獨。

    博阿斯大笑一聲迎了上去，不容安東拒絕，直接握住了他的手不放。

    “怎么？后悔你的決定了？在想用什么措辭收回你原來的承諾，打算留下來了？”

    安東轉臉盯著他，臉上沒什么悲喜，相反他很認真地審視博阿斯，似乎想看出對方真正的想法。

    “……所以你現在糾結了，猶豫了，你到底是該選擇繼續留在這個成名之地，還是要接受金主的邀約，坐擁更多資源，登上更大的舞臺……你此刻或許會想到‘忠誠’兩個字，可是在這個時代，忠誠是什么？在金錢與名譽跟前，忠誠永遠是排在最后一位的……”

    羞憤，對！羞憤——對于博阿斯而言，這兩個字最能形容他此刻的狀態：他竟然成了輸家。

    一招錯滿盤皆輸——原本精心準備好的比賽，博阿斯曾經擁有敏銳的預感：這場比賽他一定會贏下。可是那個開頭1分鐘不到時的致命失誤……

    博阿斯損失的不只是一場比賽。

    他此刻料定阿布一定會更加屬意安東，這是誰說過的，足球是唯結果論的運動。而安東也一定會順勢而為，選擇離開桑德蘭，入主藍橋，那么他的理想又該怎么辦？他想要借歐聯杯冠軍的勢，像師兄穆里尼奧一樣，成為切爾西主帥，成就一代偉業的理想，又該怎么辦？

    “你錯了，”安東身高比博阿斯略高些，此刻低頭盯著博阿斯的眼睛，竟也能給對方壓力。

    “現在也許是我離開桑德蘭的最佳時機——但是我完全無意加入切爾西。我已經非常明確地與阿布溝通過了。因此我想比賽結束之后，阿布依舊會與你的經紀人談判，磋商由你執教切爾西的事宜……”

    安東的聲音很穩，穩到醉酒似的博阿斯聞言，竟然漸漸地清醒過來。他不敢相信。

    “我有比追逐名利更重要的事，”安東知道博阿斯不信，于是抬了抬嘴角，擺出一副你愛信不信的表情，“話說這個時候，我原本應該與家人在一起的……”

    博阿斯：……家人？他是真的不敢相信。話說，足球教練，不都應該把足球視為生命全部的嗎？

    在博阿斯忽視足球教練這個群體的個體差異時，安東抬起嘴角笑了笑：“我說過的話從未改變，在這場比賽之后我會暫離足壇一段時間，專心處理私人事務，我將不會接受任何俱樂部的邀約……”

    說到這里他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瘋狂慶祝的桑德蘭全隊，“我想，現在應該是個放手的好時機。”

    現在的桑德蘭，體系已經建立，人員穩定，青訓出色，代理主帥能得到全隊的愛戴與支持。安東相信自己可以盡情放手，把桑德蘭托付給羅素，和更多熱愛桑德蘭的人們。

    這時博阿斯卻真的轉不過彎來了：“你這人傻呀？”

    安東：……

    怎么還就出言不遜了？

    博阿斯卻是真的認為他是個傻子，這個葡萄牙人激動地說了聲：“聽著！”然后把自己的胳膊搭上了安東的脖頸，雖然安東的身高讓他這么做有些失利，可是博阿斯還是這么鉤住安東，湊到安東耳邊說話。

    從外人看來，博阿斯與安東還真是一對好朋友，球隊剛剛進行了一場爭奪冠軍的較量，現在兩位主帥卻又都毫無芥蒂地說著悄悄話。

    可誰能想得到，博阿斯言語里全是質疑：“你好好想想，這是個什么樣的時代？你說你要離開多久來著？三年五載？三年五載之后呢，等到你要復出的時候，可能又被什么‘更重要的事’耽擱了，三年五載被你耽擱成十年八年……等到你再次回到公眾面前，你看看還有誰會記得你！”

    這是他最看不懂安東的地方，明明再邁一步，或許就登上人生的頂峰了，安東卻選擇了退縮？

    “你難道沒有發現，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我們剛出生時那樣的世界了。信息爆炸帶來的后果是人們的注意力焦點在飛快地轉移，公眾記憶已經短暫得和魚差不了多少，你看有那么多曾經無限輝煌的球星，在朝夕之間飛快隕落，他們迅速成名，也迅速被這個世界遺忘……你難道真以為，你才是那‘特殊的一個’？”

    博阿斯忍不住用上了他師兄穆里尼奧的經典名言。

    在這一片綠茵之上，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無數天才降臨凡間，無數新星從此造就，同時也有無數耀眼的明星瞬間凋零，被淹沒在時光的長河里。

    如果安東選擇了此時轉身，他就是主動選擇了讓時代遺忘。

    這正是博阿斯完全不能理解的地方。

    誰知安東聽了博阿斯的問題，竟然無所謂地笑了笑。他輕輕地甩開博阿斯的胳膊，然后聳了聳肩，看似隨意地開口：

    “他們不會忘記我，可能是因為我擁有‘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