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怕在法國人面前露了怯，說不圓中國傳統星象和選擇球員之間的關系——安東實在是覺得這位法國隊主帥有點兒不上道。在這節骨眼兒上,不好好帶隊訓練,整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

    法國隊是上一屆世界杯的亞軍。2006年的那個夏天，法國隊的傳奇，齊達內在決賽時頭頂意大利人馬特拉齊吃到了一張紅牌下場，與大力神杯擦身而過,只給世人留下了一個落寞的背影。

    但這屆法國隊的實力依舊強大,上屆亞軍在本次杯賽上自然而然地被認為是奪冠熱門。

    安東認為，只要多梅內克不作，法國隊進淘汰賽是非常輕松的。

    ——所以還要討論星象做什么？

    另外一點就是,據說多梅內克只說法語。安東能說英語、德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和一些中文。如果多梅內克堅持只說法語的話,安東就準備與他雞同鴨講。

    好在法國人在這一點上還算是比較容易變通的。多梅內克見到安東,眼里放光,開口用流利但是法國口音濃重的英語說：“安東先生,好久不見！”

    安東：我們……見過嗎？

    “上回聽說您對星座學有深入的研究之后，我就非常渴望與您的這次碰面。”

    安東連忙解釋：當初他在記者招待會上說的,不是星座學,是中國古代的二十八宿,與黃道十二宮完全不是一個東西。在中國古代，這就是觀測星象的一種手段……

    他試圖把星象和執教這兩件事分開，怎么看星象隨你,但是怎么帶隊執教，怎么布置戰術，主教練應當有自己的一套。

    可解釋了一陣，安東突然發現：他與多梅內克雖然用同一種語言在交流，但是雙方依舊是在雞同鴨講。多梅內克仿佛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無論安東說什么，他都嗯嗯嗯地點頭，口中說的卻總還是原來自己那一套。

    多梅內克身材不算高，頂著一頭銀灰色的短卷發。與安東一樣，他的鼻梁上也架著一副古典式樣的厚重眼鏡。多梅內克此刻正透過那厚厚的鏡片，緊緊地盯著安東。

    “所以您是雙魚座的……這么說，您在英格蘭足總杯時遇到的對手，切爾西，其中的法國球星阿內爾卡與你的星座非常契合，所以即使切爾西具有較高的競技水準，可還是沒有辦法能在比賽中進球？”

    安東聽了，險些大聲駁斥：這叫什么話！

    這位法國主帥好像真的不太會說話，至少表達的意思很難讓人順順當當地理解：什么叫切爾西具有較高的競技水準？這話安東聽著能入耳么？

    再說了，那場足總杯的決賽里，阿內爾卡不管怎么樣都踢進了一個點球。切爾西另外一名進球功臣德羅巴，那位“魔獸”雖然氣質不大像，但人家也是雙魚座的。

    于是安東繃緊了臉，義正詞嚴地對法國主帥說：“這話請您慎言。我可能能理解您想表達的意思，但是其他人聽了，很可能會懷疑阿內爾卡在對桑德蘭的足總杯決賽里踢了假球。這是對運動員競技精神最大的質疑。對我球隊所獲得的勝利也是一種懷疑。對您的話，我堅決不認同。如果您一定要公開這種言論，我會提出最嚴正的抗議。”

    多梅內克嚇了一跳，趕緊搖手，表示他絕對沒有冒犯安東的意思。

    法國人的性格，看起來很軟乎很息事寧人。安東忍不住暗暗猜測，不曉得他是怎么管理更衣室的。

    在這今天里，他總是忍不住會想起伯納德那件“神秘任務”里推演的：阿內爾卡，會在本次世界杯期間逐出法國國家隊。

    可是看看對面的小個子法國人，執迷星座學的主教練：這樣的人，真的有魄力把阿內爾卡逐出國家隊嗎？

    “我明白您說的意思了，星座學不一定能應用在交手雙方的對陣分析中，但是球隊內部或許是可以參考的對不對？”多梅內克問安東。

    安東低下頭，伸手去揉揉自己的眉心，心想：好家伙，前面那么多口舌，感情全是白費了。

    “我覺得天蝎座和雙魚座與我……嗯，與法國隊大多數隊員的星座都不大合，以后我會認真考慮對他們的使用的。”

    安東：這可不是我教你的……這鍋我絕對不背。

    只見多梅內克沖安東眨眨眼：“我懂的，我自有考量，球員們絕對都不會知道的。”

    安東繼續揉著眉心，他突然覺得法國隊的球員有點可憐。有個傳聞說2006年多梅內克能帶著法國隊打進世界杯決賽，其實是因為齊達內架空了主教練，自己指揮的結果。到這時候安東有點兒相信這個的傳聞的真實性了。

    多梅內克卻還毫不察覺，臨行前與安東握了握手，說：“安東，我交了你這個朋友……”

    安東：不，你不想……

    “……中國人一向是我的朋友！2006年世界杯賽前我就是和中國隊熱的身，今年我也一樣帶隊和中國隊熱身了。所以現在法國隊非常強大！”

    關于那場熱身賽安東也聽說過，法國隊0：1輸給了國足。

    看起來多梅內克是真的把中國隊當成錦鯉來用了，法國隊饒輸了球，多梅內克還如此高興，信心十足。

    ——這真是沒誰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安東實在沒法兒再同這位法國主帥雞同鴨講，干脆起身，借口自己還有額外的工作，把多梅內克送了出去。

    *

    安東確實有額外的工作。

    他這次到南非來，是為倫敦的《鏡報》所特邀，成為了“世界杯觀察員”，在世界杯期間，他每隔兩到三天，要為報紙寫一篇評論——其實也可以算是他的私人博客。在這些文章里，安東可以全憑個人喜好，對任何一場賽事做出評點，又或是隨便寫點與南非世界杯有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