гsん⒏cм 放生
醫院,環境清幽,遠處鳥叫,近處草露滴淌。 他做了一個夢,醒來后全身舒坦,就像趕工了叁天叁夜睡了一天一夜,睡到自然醒,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驀地眼前冒出一張臉,他嚇了一跳。 “大媽你誰啊?” 穿著病服卻像護士寸步不離守在病床邊上的呂虹,喉頭一梗,伸手去摸他頭,“小竹,我” 呂竹臉色如臨大敵,拼命往后退,退到床頭靠著,仿佛眼前是洪水猛獸,不讓她觸到自己一絲一毫。 呂虹了解他,所以一下子就看出,他眼里的害怕不是假的。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她掛斷了他求救電話的時刻。 那通電話背后,無疑他已明白,她擁有牽制他性命,任他如何叛逆也無法擺脫的“因果鏈”。 也難怪他怕成這樣。 這令呂虹胸口郁氣難紓,但也無法對剛醒來的他動怒。 兩人隔著一張病床僵持著。 她看上去很糟糕,整個人都老了十歲,頭發也亂糟糟的,好像一年四季都沒睡過美容覺。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呂竹,他質問這個模樣可憐的女人:“你們之間有什么約定?” “你跟他承諾過什么?” 沒頭沒尾的“他”,但都清楚這個“他”是誰——促成今天這場面的原始推手。 呂虹拉了張陪護的椅子坐下,不再坐他床邊,“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記不太清” “記不太清?”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布滿嘲諷,眼睛微瞇,看得精神狀態不佳的她渾身一個激靈,立即清醒過來。 “很重要嗎?” “語言,是人區分于一般動物的標志,語言中份量最重的,是承諾,你問我重要嗎?” 他不停搖頭,旁觀而清醒:“你們人類,可真是虛偽。” “小竹,我”她胸口重重起伏,一直熬著等他醒來,已經敖干了她的精神,面對他的醒來,她裝不出疏離,也沒法避重就輕,她早就在他這次“死亡”中被折磨得掉了一層皮,只能乖乖低下沉重的頭顱,迎接他的審判。 “只有叁個字” “哪叁個?” “我愛他。” “果然,我是被你牽連的。”話雖如此,呂竹的冷臉融化了,神情也松弛下來。 “我就是他。”他漫不經心地說,“之前我以為,他時間不夠了,趕著去做任務,是我錯得離譜。” “他算得出自己會死,怎么可能算不出你?” 呂虹猛地抬頭,從劉同貴口中聽到,從她自己眼中看到,腦子推算,是遠遠不及眼前人一句話的。яǒυs?υɡё.cǒм(roushuge.) “他早就勻出一部分他的能力,專程給你用,那片沙漠,就是為你準備的能量場,而那片能量場,創造了我。” “我第一次進去,就猜到了,自己是從那里出生,所以隨便找了找‘親生父母’,沒找到,后面就沒興趣找了現在我算是確定了,我從哪兒來,我是誰,只是沒想到,我還真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他可真干得出”他自嘲地笑起來。 “我就是他留下來代替他,陪伴你的。”說這話時,呂竹眼神憐憫溫柔,但又是忍耐抗拒地扭過頭,不想面對她。 誰愿意被決定終生命運?誰愿意生死都無法掌握,如同牽線木偶掌握在別人手上? 一時之間,也不知是神情愁苦的女人可憐,還是強忍著情緒但始終掩蓋不了不甘心的青年更可憐。 “小竹。”呂虹輕輕喚他的名字,對他的疼愛溢滿心間,頗有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意思,連念他的名字都令她聽到胸腔在震蕩的聲音 呂竹撩起眼皮,掃了她一眼。 “你不必擔心,你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你有合法的公民身份,和我是……平等的,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會再干涉你。” 終于說出來了,她在守候他時,習慣性地在腦中打草稿,可當真說出要放手,胸口就遭到猛烈一擊。 她終究是個狹隘的人,他是她這一生,被授予的最珍貴的禮物,他讓她知道,什么東西是作為人最重要的,但剛明白,就要分離。 “真的嗎?”呂竹的聲音透露出欣喜。 “那你把眼睛閉上。” 她一直在看他,呆呆地看,出神地看,那眼神令他毛骨悚然。 她被他忌憚成了美杜莎,可見她對他的影響力之深遠,早在他幼時,就穿透了他的每一顆時間粒子。 呂虹依言閉上眼睛。 病床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竹,你說,最合適我的,是你,但最合適你的,并非我,對嗎?” “唔。”他含糊應了一聲。 “我知道原因,所以我沒問你……是我不夠真誠,沒有小葉純粹,對嗎?” 知道原因,她還問? “你倆都不純粹,反正都不純粹,肯定跟好玩的在一起玩了。”他嘀咕。 動靜躡手躡腳到了門口,又停止。 “對了。”呂竹的聲音在她腦后響起,“在沙漠里,等我修復的時候,你有看見別的人嗎?” 修復? 這場令她求死不得的劫難,她都不知余生能否再承受一次,但他的死亡,對他自己來說,就等于一場夢,一次身體的修復? 呂虹早就注意到,醒來后的他頭發比從前濃密多了,這是最顯眼的改變。 他變強了。 這如何不是一場修復? 半晌之后,她回答了他的問題:“沒有。” “沙漠中只有你。” 腦后一直安靜。 “小竹,巡房的護士jiejie快來了。”她淡淡提醒。 這次,房間徹底靜下來,她始終沒有睜開眼,就像睡著了。 只有臉上兩行清淚靜靜淌下。 呂虹為呂竹整理房間——徹底地整理,包括之前藏起來的他的物品,她都翻出來,拿了相對而言最重要的,登門造訪他女友的家。 當葉小茂打開門,看見一個女人牽著一條狗出現在自家門口,她幾乎要尖叫起來。 戰戰兢兢引入曾經的婆婆造訪,葉小茂站在自家的客廳中央,手腳都不知往哪放。 但那女人看上去狀態很好,穿的是香奈兒的寡婦裝?進來就找最好的真皮沙發坐下,眼睛四處打量她的新居,還翹著黑絲腿故作優雅地喝她沖的咖啡,一點也不像死了兒子的女人。 “節哀阿姨。”她小心翼翼地說。 端咖啡的手一頓,“你可以叫我jiejie。”然后她的目光越過披頭散發的年輕女人,停留在對面那堵墻上。 墻上有設佛龕,神像位置被一張黑白遺照取代,上面的男人高眉深目,目光灼灼。 視線下移,就在她腳邊,矮家具第二層,緊急塞入的酒瓶瓶頸已經戳到她的小腿 面對精致的黑白藝術照借酒澆愁,是當代年輕人奔喪干得出的事。 呂虹便反應過來——那群老不死的又給呂竹換奶媽了,并且還沒讓舊奶媽知情。 “打擾了。”她起身,對呂竹的上一任奶媽說,迅速離開別人的愛巢。 到了樓下,她回望身后的大平層樓,才剛修建好的樓盤,入駐的人家都沒幾戶,難怪當初不要她的郊外房產,原來早有更好的。 這可能是研究院送給小女友的最后禮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