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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舉頭有神明在線閱讀 - 報應(yīng)

報應(yīng)

    鄰居聽到樓上乒乒乓乓響了一陣了,出門去看,這一看,就看到樓上其他住戶都聚在那家門口,指指點(diǎn)點(diǎn)。

    他們上前敲門敲了半天,里面不應(yīng),狗叫,玻璃摔碎,重物擊地,傳出的動靜倒是交響樂一般精彩,其中還間插著一聲聲叫喊,那是人的聲音,像被卡著脖子發(fā)出來,撕心裂肺,聽得人毛骨悚然。

    “報警?!编従赢?dāng)機(jī)立斷。

    門就在這時打開,撲出一條兇猛的狗,把外面的人嚇得連連后退。

    那狗又被脖子上的繩索扯了回去,定睛一看,不正是這戶人家養(yǎng)的狗嗎?

    女人的臉從門后露出,同時屋里的一片狼藉也若隱若現(xiàn)在她身后。

    鄰居驚訝地問:“你這是?”

    “老鼠。”她猩紅著眼說,平日里這女人都是文靜嫻熟的模樣輕輕路過人前,還以為多斯文,現(xiàn)在模樣就跟神經(jīng)失常沒兩樣。

    鄰居見狀,滿腹不滿也正只得回縮,正要問需要幫忙嗎,她就說:“不用,我自己會解決。”

    碰地關(guān)上門。

    呂竹回來時,就看到呂虹正拿著掃帚慢慢地鏟地上碎片。

    她沒搭理他,那身昂貴的套裝和她掃地行為并不般配,特別是她脖子上那條為了增添雍容華貴的珍珠項(xiàng)鏈,讓勾著頭顱的她看上去像一個沉默的老太太。

    他們住處有一只花瓶,先是怕他碰壞,后來是怕狗碰壞,放得一年比一年高,顯而易見她正在鏟的,就是那只花瓶。

    他環(huán)視了一圈,應(yīng)該是看出異樣了,卻沒說什么,首先蹲下來撫摸腳邊磨蹭的狗。

    “你打它了?”

    掃地的人一頓,漫不經(jīng)心回復(fù):“不小心踩著它了吧?!?/br>
    “你生氣,可以沖我來,它經(jīng)不起你幾腳踹的?!?/br>
    砰!

    打掃工具重重?fù)サ孛妗?/br>
    “防空洞里你把它送給人吃,那又是怎么回事?”

    他對她的質(zhì)問感到委屈巴巴地解釋:“那是沒吃的情況下。防空洞那時候都是人,人是高等生物,狗和老鼠都是低等生物,總不能讓當(dāng)時食物鏈頂端的人放著食物不吃,去餓死,讓低等生物存活吧?于情于理都不成立的?!?/br>
    “可你現(xiàn)在又不餓,還傷害它,是不對的?!?/br>
    呂虹盯著他臉,半天沒說話,似乎是在辨認(rèn),辨認(rèn)曾經(jīng)那個流血也不求饒,卻為別人虐待動物行徑傷心落淚的小男孩,去哪了。

    他體內(nèi)一直存在著,天使與惡魔的兩面,只是她這個撫養(yǎng)人,沒有引起過重視,只愿意去看她愿意看的東西。

    “.......你果然在生氣?!蓖獗沓墒斓拇竽猩谒龑γ嫦陆Y(jié)論。

    驀地聽到他這么一句,她想也沒想就否認(rèn):“我沒有?!?/br>
    “你自己都沒意識到,你的語言和行為常常相反?!彼⒅?,若有所思,“她說,所有單親mama知道兒子有了女朋友,都會生氣,你也沒逃脫這條定律?!?/br>
    呂虹握掃帚的手倏然一緊:“你把你的家庭情況,告訴了她?”

    “我和她之間沒有秘密?!彼卮?。

    顯然,他意識不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

    “我們需要談?wù)劇!眳魏绶畔率种幸磺?,坐到他旁邊,離他很近,近到幾乎貼他身上。

    他卻呼啦起身,到她對面落座,避她如蛇蝎。

    從前,她一個觸碰,都能讓他興奮得發(fā)抖,所以她不會輕易觸碰他,總是下意識吊著他,視“觸摸”為工具——能cao控他的工具,每次使用都卡在點(diǎn)上,使出必要見回報。

    陰冷潮水在她眼里聚集。

    “別的女生靠近,她會不高興的……”他帶著歉意解釋。

    “可你小時候明明很喜歡的!睡覺都要趴我胸口睡,你忘了嗎?”她泫然欲泣地指控,“再熱你都要貼著我,我把你推開你睡著了自己都要滾回來,熱了我一身痱子,現(xiàn)在為什么就不行?”

    對面耐心聽著,等她說完,他臉上浮現(xiàn)不好意思的笑,仿佛與她一起追憶了往事。

    “那時我什么都不懂,給你帶來很多困擾吧?”

    “不懂什么?”

    “我把你當(dāng)作了世界,我以為,我生來是和你不能分離的一個整體?!?/br>
    “你那時只是個孩子,所有小孩都會依戀——”

    “我從小就很奇怪吧?”

    她皺眉,“不,你不奇怪。”

    他對她的說謊并沒有感到安慰,也沒有介意,只笑了笑,好似在表達(dá)他的包容:“在你們眼里,我的奇怪應(yīng)該是我的生長過程,但在我這里,我奇怪的是我的內(nèi)在,明明我可以獨(dú)立,但所有動力都指向你?!?/br>
    她胸口發(fā)緊,緊迫追問:“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我知道了,你只是我的mama?!彼男σ鉁嘏卸鞯谋尘耙魳啡饺缴?。

    “‘mama’不能替代我去體驗(yàn)外面,我的人生,還是得我自己來?!?/br>
    渴望母愛垂憐是他曾經(jīng)最大的動力,如今才明白,她所說的“別讓我占據(jù)你伴侶的位置”的意思——母親只是起步的目送人,母愛只是人生的開端,她不給,或者給很少,并不影響他繼續(xù)前進(jìn),他也能在未來的路上找到替代品,并自信滿滿。

    反倒是她,曾清醒地與他分離成兩個個體,現(xiàn)在卻想融為一體。

    他一直以來,都只把她當(dāng)媽......

    呂虹眼前一黑,心中只剩一個念頭:怎么這么熟悉?

    味道熟悉,配方熟悉,暈眩感熟悉,似夢非夢不愿醒來的凝滯,都很熟悉。

    對了,“遲早都會分離”——這不是每當(dāng)看到他可愛,她抑制自己洶涌感情時對自己的告誡嗎?

    叮。

    宛如動畫片里頭腦開竅的聲音,在反應(yīng)遲緩的現(xiàn)實(shí)大腦中響起。

    原來是報應(yīng)。

    紀(jì)念廣場——

    天將明未明,巨大的救世主雕塑像一塊通天巨碑,周身潛藏了無數(shù)凸與凹,光與暗。

    渺小如螻蟻的身影在雕像底部,圍著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但他的石身太過巨大,她無從下手,就縮在陰暗里用腳踹底座,腳踹腫了,改為碾腳下東西,邊碾嘴里邊念著什么,聽上去像是——

    “你就這樣對我!你就這樣對我!”

    早班的清潔工大老遠(yuǎn)就看見雕塑下有人,還以為眼花了,附近走十步一個探頭,巡邏的警察無數(shù),廣場從凌晨開放到晚上關(guān)閉,來瞻仰神容的信眾送上的鮮花,能累積到神像腳踝高,可見人們的敬意隨著救世主離世時間有增無減,是人心大勢。就算有心理變態(tài)的,也不會撞槍口,而是跑遠(yuǎn)遠(yuǎn)的只敢墻根下作怪。

    于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扒開鮮花沖進(jìn)去破壞公物......褻瀆一樽石像,還把石像下的花一半都碾成了稀泥,簡直是聞所未聞,人神共憤!

    “喂!”清潔工的呼喊一奏響,那不知徘徊了多久,花了多少心血才混進(jìn)廣場的人才,沒有戀戰(zhàn),化作一道弧線,敏捷地跑了。

    ........

    劉同貴剛打開宿舍門,就被猛推進(jìn)房內(nèi)。

    劉大教授踉蹌著回頭,注視著那道陰暗中的身影,開口:“君子動口不動手?!?/br>
    忽而他眉一皺,“你這什么眼神?”

    “新仇舊恨一起算的眼神?!?/br>
    不請自來的客人粗魯?shù)匕阎魅送频乖谏嘲l(fā)上,然后在空空的客廳唯二的椅子上落座,也就是對面。

    劉同貴像不倒翁彈起來,首先扶好鏡框,然后端正身姿。

    無時無刻,都在裝相。

    “研究院給你發(fā)通行證不是讓你濫用的。”

    “我現(xiàn)在不住這兒,要不是我今天趕回來,你打算在這兒蹲多久?”

    “你一個女人,跟人動手動腳,真要正面對上,你不會占得便宜。”

    聽得出一向風(fēng)度翩翩的劉教授也是有脾氣的,被女人控制了手腳,也是會有羞恥,會有不滿的。

    “好盡責(zé)的門衛(wèi)?!?/br>
    “那是武警崗,配槍的。”

    她置若罔聞,打量四周,“現(xiàn)在沒人住了?難怪比我上次來的時候空了好多?!?/br>
    但當(dāng)她轉(zhuǎn)回臉,就冷冷地問:“劉同貴,我養(yǎng)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涉及到呂竹,劉同貴就跟兔子聽到了風(fēng)吹草動,整個人都慎重起來。

    “小紅,呂竹是你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不是東西?!卑胩欤卮鹚?/br>
    啪!

    一團(tuán)稀泥一樣的東西砸在劉教授的金絲邊眼鏡上,劉同貴不敢置信地抹下鏡片上的東西,發(fā)現(xiàn)真的是爛泥,他手都在抖。

    “說實(shí)話,他到底是什么?”

    “你今天來的目的——”

    啪!又是一團(tuán),精準(zhǔn)地砸在劉教授的頸窩里。

    她提著一個袋子,看不太清楚是什么,只看到黑乎乎一團(tuán),她就像揪面團(tuán),往里揪下一坨,就往對面扔去,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jī)會。

    “不要逼我叫人——”

    啪!

    這次是嘴中招。

    劉同貴這才感覺到了異樣。

    他還沒見過呂虹這副模樣,坐在傍晚的陰影里,沒有表情,全身散發(fā)著死氣沉沉,好像什么都不顧了,要和人同歸于盡。

    劉同貴刷地站起來,去翻公文包里的東西,然后翻出一個記事本,翻到某頁,遞到握著爛泥手舉半空的人面前。

    “血液、器官組織、免疫力、骨髓,小竹的?!?/br>
    高科技人才的宿舍,可笑的一幕出現(xiàn)了。

    兩個成年人坐在有燈的房間里,一個做作業(yè)似的掏紙和筆,一個打開手機(jī)照明去看那些夾在記事本里的紙。

    呂虹沉默著,久久地注視著那些數(shù)字,耳畔回蕩著劉同貴的解釋——

    “我的工作要求以數(shù)據(jù)說話,而不是眼睛,你以為我看不出他的異常?但這些數(shù)據(jù),就是最堅實(shí)的證據(jù),他是一個人——每一項(xiàng)指標(biāo)都在告訴我們?!?/br>
    呂虹以為自己不會認(rèn)識這些數(shù)字,那樣她就可以扔回劉同貴身上,繼續(xù)逼供,說出她想聽到的??伤?,認(rèn)識那些數(shù)字,那確確實(shí)實(shí)來自呂竹的身體,她以為她不會記得,看過就忘,要不是這會兒看到另一個版本的,她還不會知道,攸關(guān)他身體的數(shù)字,早就刻印在了她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