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
她合上《發現的樂趣》,注視著書皮右下角,楞楞地說不出話。 說不可思議,算輕的了,應該說她提出了一個基于渺小的個人經驗,文盲般的假設。 “不過這是他們出現之前,而現在,我的想法,我的時空觀,遭到沖擊。給你看看衛星實時拍攝,這是愛琴海上的島,島上的情況面向全世界科學研究所,軍事基地開放,但禁止在民眾中傳播,你要準備好大開眼界......” 多個不同角度的實時畫面拼湊出一座島嶼的全景畫面。 棍棍說對了,她伸長脖子注視著屏幕,再也難以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只剩瞠目結舌。 那是不存在于人類世界的自然環境,詭異艷麗的色彩不屬于任何植物,但它偏偏是一幅鳥語花香的景象。 “里面的景物構造不是固定的,通常37天會變一個樣,感覺他們好像在玩VR情境游戲。” 他們,是指鳥語花香之間,站立的一座座復活島石像般的巨人,他們一動不動,在海風吹拂的植物麥浪中聆聽萬物聲音,見證滄海桑田。 “看這兒。” 棍棍手指著島上一隅。 “這里放的都是我國的東西,偉大的東方文明,太好辨認了,不是嗎?” 呂虹看見了斷臂的維納斯,下面卻是方塊文字:xxx贈黃鸝工業園。 “愛琴海上的島不少都變成了這樣,儲放著他們從地球各地收集的物品,大部分都是破銅爛鐵的玩意兒,他們卻覺得稀奇,那些島成為他們的基地,名副其實的造訪地帶。人類想送點友好慰問物品,卻根本無法靠近,船只,飛機,一到附近,沉沒地沉沒,墜毀地墜毀,現在那片海域全部對外封鎖,沒人敢靠近。” “但衛星拍攝依然能夠自由地拍攝他們,我們都在猜測原因,我想應該是衛星沒有生命,不對他們構成打擾,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他們不想跟我們接觸。”呂虹回答。 棍棍贊許地點點頭:“這給我的感覺,就像他們才是地球的主人,而我們是老鼠,趁主人不在占據了他們的飯桌,主人是不屑于跟老鼠講道理的。” 人類對老鼠的態度?這個形容恐怕不能再精確了,將威廉綁縛成人類的神,就是對人類宗教信仰的嘲諷,人類解剖一只老鼠,老鼠說自己也有愛恨情仇,聽到人類耳朵里就是更加煩人的吱吱聲,只會讓手起刀落得更快。 她的視線又轉回維納斯雕塑上,此刻雕塑就像玻璃后的古董,漂浮在無形的展架之上,她問:“這雕塑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你終于發現了。” “什么意思?” “他們出現的第一天,這些雕塑就出現在島上,沒人看到他們有過搬運動作,就像魔術,上一刻雕塑還在草坪上,下一刻就在海島上,甚至他們人都沒有到場,東西就消失了,這些過程都由監控聯合衛星拍下。” 他給她播放了一段完整的物品“轉移”過程,那是座現實人物的雕像,塑在一所高校的大門口,360°的監控都拍到了它的消失,而衛星拍到了它的出現,盡管電腦將兩地的視頻組合成一個視頻,但看上去仍跟掉幀了一樣突兀。 “最近威廉不在,我接替他管前沿信息接收這塊,這才看到這些視頻,看完后我認為,之前我們低估了象人的文明程度,他們很可能掌握了我們望塵莫及的時空技術,這就能解釋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為什么他們憑空出現在我們身邊。” “所以,我是贊同你的‘因果論’的。” 如果說她是奇思異想,那棍棍就是天馬行空了。 他的老師根本不會相信毫無證據的推理。 “如果我的推斷是真的,那現在我們做的,所有研究基地做的,都是白費功夫,因為我們和我們的研究對象存在文明鴻溝,他們不侵占我們都算好的了,還指望跟我們交流?憑什么?憑我們長了腦袋?憑我們是宇宙的中心?” 見她驚訝地看著他,棍棍自知失態,又降低聲調:“對不起,我有點激動,這些是咱們私下討論,說說也無妨,而我老師,背了太多的目光,承擔了太多的壓力,總得給外界看上去是在忙碌,有事做,有辦法,他不會承認我們是在白費功夫的。” 棍棍一直保留他的想法,直到此時,他才跟看上去畜生無害的呂虹說了。 但她是個避難的平民,而棍棍是個助手,兩人思維碰撞了,轉身還是得回到現實。 “最近我太忙了,沒去找你,你不生氣吧?”棍棍話題一轉,跟她喧寒問暖起來,“你別回你那地鋪去了,女孩子一個人睡不安全,你跟我在機房打地鋪吧。” 她看著那本《發現的樂趣》,扉頁之上,有威廉的簽名。 “好。”她軟聲答應了。 住進機房的夜里,她夢見了教堂,碎石子路上,男人僵尸般走在她前面。 “威廉!” 任憑她呼喚,威廉也不回頭,徑自上了教堂門口的臺階,進入大門。 腳下打滑,膝蓋跪在碎石路上,滋味真真銷魂,但她顧不得那么多,滾爬著追進教堂。 威廉不見了。 “對不起,威廉......” 她緩慢向教堂的講臺走去。 “害你的不是任何人,是你自己害了自己.....當你說要跟我出去時,我就阻止過你,后面我還想阻止你,但你不會聽的......我還會被警衛隊盯上,我要保護我自己。” “對不起......” 理智告訴她不能往前走了,但月光下,十字架上的人,她要再看他一眼。 她要跟他道別,帶他踏出死亡第一步的是她,再恐懼她也要好好說清楚,為了以后不再夢見他。 十字架上什么也沒有。 但十字架后面的黑暗里有東西。 她不知哪來的膽子,居然沖著黑暗問:“你看到的我們,是什么樣子?” “連環畫合起來,是一個重影,你看到的我們,是不是像一只穿著裙子蹲地上的青蛙?還是一團毛線球一樣的亂麻?” 黑暗中的巨人起立了。 她發現自己現在連巨人腿肚子都不到,然后就看到身上的素色衣服換成了小女孩鮮亮的連衣裙,摸摸頭頂,還扎著高高的辮子。 她變成了小時候的模樣,愛問傻問題的羊角辮女孩,胸無城府,知道一星半點都要說出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告訴你哦,很多人會來找你麻煩,你要離開這兒,去廣場上,那兒有很大的游泳池,還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去那里。”她甜甜的童音說。 她是被雜亂的腳步聲吵醒的。 披著外套的劉同貴站在機房的窗口往外探。 他一回頭,就見熟睡的人已經坐起來,手里捏了瓶辣椒水,沒來得及收回,造成兩人尷尬對視的局面。 成為潛在強jian犯的人首先打破沉默。 “他們今天要去清掃歐洲花園。” “帶著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