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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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晗低聲問:“這是什么?” 凌清宵臉色清淺,光影在他眼中投下一片明滅不定的暗影:“天宮召集令。” “為了什么?” “召集令一出,天界眾族即刻待命。其中白昭吉,紅昭兇,金色,則是戰(zhàn)令。” 洛晗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戰(zhàn)令?” 洛晗頓時緊張,莫非是她記錯了嗎,除了凌清宵在位時發(fā)動的仙魔大戰(zhàn),難道之前還有一場戰(zhàn)役? “對。金令一出,妖邪現(xiàn)世,召天界英杰共除之。”凌清宵說著收回眼睛,抬手優(yōu)美玄妙的迦印,流光從他指尖逸出,很快,懸崖邊結(jié)界如水一般升起,慢慢分成兩塊,“天宮召集令已經(jīng)傳到正殿,最遲明天,天宮的旨意就傳出來了。這些不要緊,你繼續(xù)練習(xí)輕身術(shù)吧。” 洛晗停了停,不可思議問:“你都不好奇嗎?天宮的召集令啊,萬一是什么大事呢?” “總會知道的。”凌清宵已經(jīng)召出了飛云臺,手指變幻,打出一道道法印,很快浮石就恢復(fù)成原來的模樣。凌清宵對著洛晗輕輕點了點下巴:“上去吧。” 凌清宵的日程依然嚴絲合縫,突來的變故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然而,消息傳出來的速度比凌清宵預(yù)料的還要快一些,僅僅是一個上午,凌清宵勉勉強強通過了洛晗今日的練習(xí),她剛從飛云臺出來,就聽到路邊的弟子在談?wù)撜偌畹氖隆?/br> 前幾日鐘山凌家奉命看守的兇獸猰貐突然掙脫封印,從結(jié)界中跑出來作孽。兇獸逃跑的具體原因還在調(diào)查中,大部分弟子,甚至包括凌顯鴻等人,都以為是鐘山被雷劫劈掉了一半,封印被破壞,結(jié)界變?nèi)酰瑑传F才趁機跑了出來。 這確實是一個原因,然而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 除了鐘山,其他龍族鎮(zhèn)壓的兇獸近日都出現(xiàn)異動,唯獨鐘山的情況嚴重些,直接讓兇獸跑出來了。三十六重天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瞞不過天宮,天宮排查后,從大羅天傳來了天帝手諭。 天帝親自下令,召集天界各族,赴西洱彌海,平亂除魔。 洛晗一路走來,聽到所有人都在談?wù)撐鞫龔浐5氖隆B尻先棠土艘粫葍蛇厽o人后,悄悄問凌清宵:“西洱彌海是哪兒?” “岐山之西,銀河之畔。”凌清宵說完,輕輕瞥了洛晗一眼,“云天地理鑒你果然沒看。” 洛晗一時啞然,暴露的猝不及防。有一個心系學(xué)術(shù)的朋友真好,只要有他在,每時每刻都在被公開處刑。 洛晗嘆了口氣,氣焰莫名萎了:“我也不是沒看……就是沒看那么多。” “云天地理鑒是按地理位置編撰的,西洱彌海在首卷第一節(jié) 第二章。距離扉頁,估計連二十頁都沒有。” 洛晗徹底說不出話來,她頓了一會,撩開幕籬,匪夷所思地看向凌清宵:“為什么你連頁數(shù)都能記得請?莫非你剛看過?可是你明明說這是入門常識書。” 洛晗第一反應(yīng)是凌清宵私自加塞,給她加負,然而凌清宵只是淡淡看了洛晗一眼,伸手把她的幕籬扣住:“修煉之人,耳清目明,過目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外面人多,不要露臉。” 洛晗感嘆著放下幕籬,就算修仙之人記憶力和反應(yīng)力遠超凡人,但也絕不可能把一千年來看過的書都記得井井有條,要不然,藏書閣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凌清宵這樣的記憶力,簡直稱得上可怕。 凡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洛晗感慨過后,很快就心安理得地拋過。被打擊的多了,就不會覺得羞愧。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不是剛接觸修仙的她了,無論凌清宵干出什么事情,她都覺得正常。 不比較,就沒有人能破壞她的快樂。洛晗繼續(xù)問:“天宮召集眾人去西洱彌海做什么?” 很好,她連仙魔史也沒看。這樣的情況發(fā)生多了,不光洛晗臉皮越來越厚,連凌清宵也習(xí)慣了。他說道:“西洱彌海關(guān)著吞元獸,距離銀河已經(jīng)不遠,靈氣駁雜,地處偏疆,歷來是流放之所。吞元獸你可知?” 洛晗頓了頓,試探道:“饕餮后裔?” “沒錯。”凌清宵點點頭,饕餮這兩個字從洛晗嘴里說出來,他竟然覺得欣慰。明明,這是仙族小兒啟蒙時就知道的事情。 洛晗有點明白了:“所以,這次天帝派人去西洱彌海,其實是為了吞元獸?” 洛晗想到這里,很快發(fā)現(xiàn)許多邏輯不通的地方:“他發(fā)了召集令,可見情況危急。可既然情況危急,為何不直接派天兵天將去?從天宮發(fā)兵,遠遠比從各族調(diào)遣人手快多了。” “你可知,吞元獸為何被關(guān)在西洱彌海?” “為什么?” “因為西洱彌海有天然禁靈陣法。”凌清宵聲音不疾不徐,清泠如玉,“修為越高的人,進入彌海后被壓制的越厲害。” 洛晗微怔,轉(zhuǎn)瞬反應(yīng)過來:“天帝沒法派修為高的人,因為修為越高,被壓制的越厲害,除魔就越難。而吞元獸兇悍,也不能派低階仙族去,所以只能選擇一個折衷點,找那些身家豐厚、天賦過人,但是修為暫時還不高的世家子弟,比如,鐘山凌家?” 凌清宵輕輕點頭:“沒錯。禁靈陣法的削弱效果和修為高低的臨界點,大概就在高階靈仙和低階天仙。所以派這個修為的人去,最為劃算。” 洛晗明白了,饕餮原本是神獸,后來兇性日益膨脹,徹底變成兇獸。吞元獸身負饕餮血脈,也繼承了饕餮的兇煞嗜血,對于這么一個打不能打、殺不能殺的上古神獸后裔,天帝只好將其關(guān)在西洱彌海。西洱彌海能削弱法力,不是囚籠,盛似囚籠。 原來是混元獸作孽,難怪天帝要從三十六重天抽調(diào)人手了。這樣說倒也說得通,但是洛晗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雖然邏輯上沒毛病,可我還是覺得,從天兵天將里調(diào)選合適的人,要比在全天界征集更快更可靠。” 凌清宵也覺得這樁事情必有內(nèi)幕,他正要說話,忽然眉目一斂,收起話不再動了。 洛晗似有所感,抬起頭,發(fā)現(xiàn)前方云海中飛來一群仙侍。她們看到凌清宵,連忙落地,施施然行禮:“參見二公子。二公子,您怎么在這里,可教小仙好找。” 凌清宵神色淡淡,問:“何事?” 仙侍見凌清宵單刀直入,毫無寒暄的意圖,她也不耽誤時間,直接說道:“二公子,今日難得家主和夫人都有時間,夫人便設(shè)了午宴,請兩位公子一齊赴宴,好吃頓闔家團圓飯。” 凌清宵沒說話,可是眉眼間明顯露出懷疑之色。就連洛晗也吃了一驚,她著實沒想到,宿儀芳派人過來,居然是叫凌清宵用午膳。 對仙人來說吃飯睡眠不再是生存必須,但并不代表不吃飯。反而在一些大家族中,十分注重用膳、請安這等儀式。 只不過這個時間點實在敏感,前腳召集令剛來,后腳宿儀芳就叫凌清宵去吃飯,而且聽仙侍的說法,凌顯鴻、凌重煜都會去。 很難叫人不多想。 洛晗悄悄看向凌清宵,原本她只是模模糊糊的猜測,現(xiàn)在洛晗基本可以確定,天宮召集令必有隱情。鎮(zhèn)壓混元獸想必只是擺在明面上的理由,現(xiàn)在凌顯鴻間接喚凌清宵過去的原因,才是天宮大動干戈的真正目的。 凌清宵臉色看不出任何波動,這樣明擺著反常的事情,他也只是對仙侍輕輕一點頭:“有勞,請前方帶路。” 侍女長往后避了一步,裊裊行禮:“小仙不敢。”她對身后的侍女打了個眼色,后面的仙侍會意,有兩位站出來道:“我等送洛姑娘回去。” 洛晗正要答應(yīng),凌清宵冷清的聲音就響起了:“不必。她隨我一起去。” 洛晗被噎了一下,無語道:“其實,我可以先回去。” 她想回去躺著,她并不想跟著凌清宵去吃飯。以凌清宵的慣性,等他用膳后出來,一看還有時間,肯定帶著她“順便”去看看書上上課練練法術(shù)。 “你一個人不安全。”凌清宵依然執(zhí)意,“還是跟著我穩(wěn)妥。既然是家宴,多一個人更熱鬧,等飯后,我送你回去。” 洛晗嘴唇動了動,最后也沒想出拒絕的理由。她在心里默默道,凌清宵是不會送她回家的,他只會送她去學(xué)習(xí)。 洛晗感到些許悲傷,當初在絕靈深淵下,洛晗為了給自己找一個捆綁凌清宵的理由,提出讓他給她當保鏢,還特意申明一千年內(nèi)凌清宵不許私自離開,必須時刻待在洛晗身邊。 現(xiàn)在洛晗后悔了。她這哪里是找了個保鏢,她這是找了個祖宗!還是毫無感情,按著她的頭學(xué)習(xí)的那種。 洛晗僅是想想都覺得絕望。難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一千年嗎? 第27章 鎮(zhèn)魔 侍女面面相覷, 夫人讓她們叫二公子過來, 可沒說要帶其他人。 但是沒人敢反駁。說來也奇怪, 明明大公子凌重煜更得寵、更有勢力, 可是侍女們敢和凌重煜打趣,甚至敢當面反駁凌重煜的話, 卻不敢對凌清宵有絲毫冒犯。 凌清宵說出來的話,無人敢插科打諢。侍女們彼此對望一會,還是不敢置喙, 最終齊齊低頭,行禮道:“是。” 洛晗和凌清宵到達的時候,花廳里已經(jīng)非常熱鬧了。因為是“家宴”, 宿飲月自然也來了。洛晗還沒進門,就聽到了宿飲月的笑聲。 前兩天宿飲月不是還在稱病么, 現(xiàn)在瞧著, 精神頭分明足得很。 聽她的聲音, 此刻是當真非常開心。可不是開心么, 云夢菡和凌重煜冷戰(zhàn),幾次對凌重煜避而不見,連凌重煜的傳訊符也不收了。宿飲月簡直做夢都要笑醒。 洛晗和凌清宵進門, 里面的人聽到仙侍的通傳,滿室笑聲頓時停了一下。過了一會,屋內(nèi)才重新恢復(fù)說話,許多人站起來,說道:“二公子來了。” 仙侍們紛紛下拜, 宿飲月從宿儀芳身邊站起身,凌重煜也冷著臉站立。整個屋子除了宿儀芳,全都站起來和凌清宵見禮:“二公子。” 凌清宵神色淡漠,斂袖給宿儀芳拱手問好:“主母。” 他一身潔白,靜止的時候好看的宛如夢境,行動起來越發(fā)有風(fēng)儀。簡簡單單行禮的動作,由他做來行云流水,不卑不亢。 洛晗跟著凌清宵問好。宿儀芳是長輩,見面需要主動請安,但是宿飲月、凌重煜這些都是平輩,彼此頷首示意就差不多了。 在座幾人依次見禮過后,重新落座。洛晗飛快地掃過全場,見此刻宿儀芳半倚在塌上,姿態(tài)雍容高貴,宿飲月靠宿儀芳身邊,親密地給宿儀芳打著扇。塌邊放了張椅子,明顯是侍女剛剛搬來的,現(xiàn)在凌重煜就坐在這里,和宿飲月距離不到一臂。 宿儀芳撮合之意,十分明顯。 而凌清宵呢,例行問好之后,回身坐在見客的椅子上,和上面那三個隔著一道簾子,距離親疏頓現(xiàn)。 洛晗心里默默嘆了一聲,跟著凌清宵落座,一同坐到待客的椅子上。她坐下后,看著上方圍坐一起的姑侄、母子三人,再看看遠遠獨坐的凌清宵,心里十分唏噓。 說是家庭聚會,可是到場之后,依然只有他們?nèi)瞬攀且患摇K揎嬙吕p著宿儀芳說話,宿儀芳左邊是侄女,右邊是兒子,哪還記得沉默寡言的凌清宵? 明明凌清宵才是親子,可是此刻家人團聚,上到宿儀芳下到眾侍女,竟無人關(guān)注凌清宵。熱鬧都是別人的,凌清宵身邊依然一無所有。 洛晗心里難受,悄悄看凌清宵。凌清宵低頭掀茶葉,察覺到洛晗的眼神,疑惑地朝她看來:“怎么了?” 他太平靜了,仿佛面前這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當著這么多人,洛晗不好說,只能搖頭示意沒事。 雖然洛晗不說,但凌清宵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這個幼崽有時候突發(fā)奇想,但是大部分時候,是非常好懂的。 這樣的事情實在發(fā)生了太多次,多到凌清宵早已心如止水,波瀾不驚。他早就料到會是如此,十月懷胎,哪比得上一千年朝夕相處。 凌清宵早在出發(fā)之前,就猜到此刻的局面了。他其實并不在意,十多歲的凌清宵會為了父母的偏心而敏感自責(zé),但是現(xiàn)在的凌清宵早就不在乎了。不過,看這個幼崽的表情,她似乎比他還耿耿于懷。 果然還小,還會為了長輩的態(tài)度而大喜大悲。凌清宵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用靈力清洗了一遍后,親手端起茶壺為她倒茶。宿儀芳的用度素來豪奢,能放在宿儀芳跟前的東西絕不會差。這套茶具也是如此,靈氣內(nèi)蘊,溫潤細膩,是上好的玉質(zhì)。 洛晗本來在看茶具,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視線慢慢落到凌清宵的手上,再也沒法移開。凌清宵臉長得好看,手也非常漂亮,他手掌很薄,手指修長勻稱,連骨節(jié)處也長得精致秀氣。明明是上好的玉杯,然而此刻被凌清宵握在手中,玉杯完全淪為陪襯,仿佛全靠凌清宵的手給杯壁增添色彩。 凌清宵穩(wěn)穩(wěn)倒了杯茶,然后遞給洛晗。他遞過去后,發(fā)現(xiàn)洛晗盯著茶杯發(fā)愣。他又低聲喚了一句,洛晗才如夢初醒般,伸手接茶盞。 凌清宵暗暗奇怪,今天怎么了,為什么洛晗一次又一次地走神?凌清宵不動聲色問:“你剛才發(fā)現(xiàn)了什么,為什么看了那么久?” 洛晗搖頭,含糊道:“沒什么。” 開玩笑,莫非要她說,她看到凌清宵的手實在太好看了,忍不住愣神?她身為天道,行走仙界也是需要面子的,這種事情怎么可以說出來。 洛晗堅決不說,凌清宵沒有追問,但是心里卻默默記下了。他繼續(xù)說:“這茶是空山雨后靈茶,完全天生地養(yǎng),不能人為種植,所以靈力純粹,隱隱蘊含天地玄韻。你試試看。” 洛晗點頭,如他所言低頭品茶,沒有問為什么蘊含天地玄韻的茶葉,會對她有好處。這件事已成他們倆默認的共識,誰都不說透,凡事點到為止。 洛晗本來以為蘊含玄韻是客套話,沒想到喝完后,還真有那么些意思。然而那股感覺太淡了,似有似無,忽遠忽近,洛晗喝完后不說話,凌清宵看到,問:“感覺到了?” “嗯。”洛晗下意識點頭,隨后又露出些猶豫,“但是我不確定。可能是我感覺錯了。” “沒有錯,天地玄妙哪是那么好參悟的。”凌清宵又為她倒了一杯,“抱元守一,摒除雜念,再慢慢感悟。” 凌清宵說了這么多,唯獨“摒除雜念”這句才是他的目的。洛晗想的太多了,幼崽眼睛里看到的世界理應(yīng)是完美又純粹的,那些大人世界的丑陋、欲望、利益、偏見,不該污染幼崽的世界。 洛晗聽凌清宵說的高深微妙,仿佛手里的茶不是茶,而是偈語禪理。洛晗也正經(jīng)起來,她參悟了好半天,還是云里霧里。而這時,簾子里面的動靜不斷傳過來。 宿飲月窩在宿儀芳身邊撒嬌買癡,宿飲月今日顯然特意打扮過,她一邊和宿儀芳說話,一邊用眼角覷凌重煜。 旁邊的侍女看到,打趣道:“表小姐,小仙這邊有什么東西不成?您怎么老往小仙的方向看?” 這個侍女就站在凌重煜身后,宿飲月到底在偷看誰,不言而喻。 滿室仙侍一起笑了,宿飲月被眾人打趣,臉一下子紅透。她用團扇遮著臉,嘟著嘴和宿儀芳告狀:“姑姑,你看你的侍女們,她們欺負我!” 宿儀芳先前對兩個小兒女的動作視若無睹,顯然是樂見其成的。此刻宿儀芳聽到宿飲月的話,忍不住笑:“是你自己非要往后面看,現(xiàn)在被別人說出來,你還怪人家欺負人?” 有宿儀芳發(fā)話,仙侍們的笑聲更加清脆。宿飲月惱了,扯著宿儀芳的袖子不住撒嬌:“姑姑,您也欺負我!我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