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慶王聽到這里,便道:“父皇,兒臣也不信母后會做出動手殺人之舉。” 皇后跟太子都意外,齊齊看向慶王,似乎不大相信他會在這時候幫他們說話。 相比較,皇帝卻仍是淡淡地:“慶王,朕現在不想聽一些私人臆測。” “父皇說的對,凡事都是要講求證據的,”慶王道:“故而兒臣想,母后雖說當時沒有人在跟前,但事發之后必定有人看見的,不如詢問那些最先趕到的人,瞧瞧他們是怎么說,興許、會有些蛛絲馬跡。” 皇帝聞言,看向門口嚴公公:“最先趕到的那幾個都是誰?叫進來。” 于是便將鳳儀宮內的幾個宮女內侍帶了進殿,四五個人跪在地上,包括皇后身邊的女官阿顧。 嚴公公看著皇帝的臉色,便知道如何行事了,因問道:“之前許掌案來到鳳儀宮,你們誰在跟前伺候?” 幾人面面相覷,終于阿顧說道:“當時娘娘有些話要跟許掌案說,故而叫奴婢等暫且回避了。” “這么說里頭發生什么,你們是不知道的?” 阿顧跟眾人道:“是。” 嚴公公道:“那么事發后,你們總該聽見動靜了吧?” 幾人顯然是忌憚著在場的皇后跟太子,哪里敢說。 嚴公公哼道:“主子有事,你們當然得先進來查看端倪,不然便是失職,說!當時誰是最先跑進來的,可都想好了,一個個如實回答,皇上親自問話,要是你們的答復有個出入,可要小心些!不僅僅是你們的腦袋!” 阿顧滿臉驚悸,低頭不語,旁邊幾個宮女戰戰兢兢彼此對視,誰也不敢先開口。 嚴公公道:“不說嗎?好狗奴才們,當著皇上的面,你們是公然造反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皇帝,看著皇帝諱莫如深的臉色,便又有了數:“很好,你們這里有十幾個人吧?誰若最先開口,誰就能保命,最后的五個人,推到宮門口領五十杖棍,看看是你們的嘴硬,還是那棍杖硬。” 眾人一陣慌亂,生恐落在后面成了無辜之鬼,便有個太監搶先說道:“回公公,當時奴婢進來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人在場了,奴婢只看見許掌案倒在地上,娘娘……娘娘站在旁邊。” 嚴公公道:“誰已經在場了?指出來!” 太監抬頭看看,終于哆哆嗦嗦指出幾個人來,其中就有阿顧。 這太監開了口,就好辦了,接二連三地又有兩個宮女供認,也說了在她們之前趕到的人,如此一來,很快的就把最先到場的幾個人圈定了。 嚴公公冷笑:“真是不識抬舉,你們瞞別人也就罷了,如今皇上在跟前,你們還是這樣,不知死活!還不快點招認!” 慶王看到這里,便道:“公公。” 嚴公公急忙上前,聽慶王低語了幾句,他連連點頭,便先命侍衛把在場的七八個人拉到殿門口外頭,兩人看管著一個,不許他們亂動,不許他們交談。 最后殿內且只剩下了阿顧一個,嚴公公走到阿顧跟前:“阿顧姑娘,您且說罷?照實說而已,又不是叫你賣了主子,如果事實真的跟娘娘說的一樣,你說出實情來自然無妨。” 阿顧囁嚅:“奴婢……奴婢什么也沒看見。” 皇后的臉色也變得難看,她看向阿顧,想說什么,又沒有開口。 阿顧死死垂頭,冷汗如雨。 皇帝冷道:“果然是不識抬舉,她是皇后身邊第一個得力的,先拉出去,打上二十杖以儆效尤。” “皇上?”皇后震驚。 素日皇帝自然也是認得阿顧的,也多少給她幾分面子,如今果然是怒了,竟一點情面也不留,還要拿阿顧開刀。 這二十棍下去,阿顧只怕就一命嗚呼了。 嚴公公心頭也一驚,其實阿顧素來是不錯的,只是皇命難委。 正要照辦,忽然慶王道:“父皇息怒,且慢動手。” 皇帝看向慶王:“怎么,你想為她求情?” 慶王道:“請父皇容我說幾句話。” 皇帝道:“你且說。” 慶王看向阿顧:“jiejie對皇后娘娘自然是忠心的。可如果事情跟皇后娘娘無關,jiejie就該說出實情給娘娘解釋,如今jiejie閉口不言,是因為什么?除非……” 皇帝也明白了,除非阿顧覺著自己說出來的話會對皇后不利,那就是說的確是皇后對許謹動的手。 阿顧先前自以為必死,此刻聽慶王開口,終于說道:“慶王殿下,不是的。” “那你就把你所見都說出來。是非曲直,父皇自然有所決斷。”慶王淡淡地。 阿顧抬頭看看皇后,又看向皇帝,終于說道:“奴婢不是不想說,而是怕自己所見不真害了娘娘。” 皇后轉開頭去,太子卻也有點不安。 阿顧想了想,道:“當時娘娘跟許掌案私談,奴婢們退避著,后來就聽見娘娘大叫一聲,奴婢生恐娘娘出事,便急忙跑進內殿。誰知……”阿顧停了停,深深呼吸,目光掠過地上那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漬,卻想起了之前所見的那一幕。 ——皇后跟許謹站在一起,皇后的手中握著一把血淋淋的刀,許謹已經重傷了,他推著皇后肩頭好像要將她推開,卻有些力氣不支,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皇后才慌亂地把手中的刀丟在了地下,但這一幕早又給趕進來的幾個人看的明白清楚。 阿顧供認了之后,又逐一把那幾個最先到場的宮女太監提進來,他們一個個所說的竟跟阿顧大同小異,因為是分開審訊,所以沒有串供的可能。 這種佐證,其實已經間接地指認了皇后,就算沒有親眼目睹她動手,但她自然是頭一號的兇嫌! 正才問完了這些人,太后那邊已經派了人來問,原來太后也收到風聲,不知怎么樣,急忙派了個心腹內侍來問究竟。 皇后一聽太后派人來,更加是雪上加霜了,許謹是太后身邊第一號受寵的人,如今出了這種事,太后知道了指不定如何呢。 又看向皇帝沉沉的臉色,皇后心神動搖,竟有些站不住腳。 皇帝身邊的何公公陪著那咸福宮的人出了門,將此處的事情告訴了他,那內侍跟許謹向來極好的,聽了這話臉色大變:“什么?許掌案竟然……” 何公公也感激上次許謹為了他們出頭,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大家都是內侍,此刻也很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了。 那內侍有點義憤填膺的,紅著眼睛道:“許掌案好好的人,怎么就偏在鳳儀宮出了事,前天他還特去了咸福宮,當時我就覺著他像是有心事,問他,他又不說,……沒想到居然!”一時悲從中來,也落下眼淚來。 何公公忙安撫他,內侍道:“太后那邊還等著回話呢,我、我好歹先去太醫院看看……”說著,一邊拭淚一邊快步去了。 剩下何公公目送他離開,想到許謹素日雖冷清,卻也算是個面冷心熱難得之人,畢竟他從不害人,如今居然不明不白死在這鳳儀宮,著實叫人心里感傷。 正想要回內殿去,忽然看到前方有個人氣喘吁吁地來了,何公公定睛看去,認得是內務司的潘強,只見他帽子都歪了,氣喘吁吁地爬上臺階,卻給兩側侍衛攔住。 何公公制止了侍衛,迎著潘強道:“你怎么來了?” 潘公公道:“許謹……我怎么聽說他們、那些胡說八道,我才不信呢……”他實在著急,便語無倫次起來。 何公公低下頭去,潘公公張口結舌,呆呆地看著何公公:“你怎么不說話?許謹呢?” 何公公定了的定神:“你、你去太醫院吧。” 潘太監一聽是太醫院,咧著嘴笑道:“你看,我說沒事兒吧,那家伙可是向來的謹慎小心,我死了他還死不了呢。我去,我這就去看看……” “潘公公……”何公公本能地叫住他,眼底已經有些濕潤了,卻不敢跟潘強多說,只低頭道:“去吧,去看了就知道了。” 潘公公臉上的笑僵了僵,想說話又到底沒說,終于轉身奔著太醫院的方向沖了去,只是跑的太急了,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卻又踉蹌起身。 這邊何太監嘆了口氣,轉身向內殿走去,才進門,就聽見皇帝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皇后,你可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啊。你不說也罷了,太后那邊怎么交代你可想一想,難道你也跟太后說,你是因為問戲,把許謹活活地問死了?!你可真是……” 皇帝咬了咬牙,到底冷笑著沒有說下去。 “皇上明鑒,”皇后知道瞞不過了,只得跪地道:“臣妾并不是故意欺瞞的,只是,臣妾聽說許謹最近擅自在查問昔日景陽宮的事情,弄的那些人背地里嚼舌,人心惶惶的,所以才傳他來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叫他不要胡鬧,攪得六宮不安,誰知他就、他就……突然的自盡了。” 太子想要插嘴,張張口卻又停下來。 這會兒嚴公公道:“娘娘,殺死許謹的那把刀……不知道是許謹自己帶來的呢,還是……” 皇后臉色一變,當時事情發生的太快,她甚至不記得那把刀是從何而來的。 皇帝見狀問道:“兇器是哪里來的。” 何公公道:“回皇上,這兇器已經驗看過,是鳳儀宮這里所有的,用來切果子的刀。” 皇帝的眼睛瞇了瞇,他已經不想再問下去了。 慢慢地站起身來,皇帝往外走了幾步,在那一片血漬面前停了下來,他說道:“縱然如你所說,是許謹自戕,他又為何會在鳳儀宮選擇自戕?是什么會逼得許謹舍棄性命?” 皇后雙手握緊,無言以對。 皇帝道:“天高行健,地厚載物,如今使鳳儀宮血光籠罩,皇后……你失德!” “皇上……”皇后試圖拉住他,卻給皇帝拂袖甩開,她往旁邊跌出去,差點跌倒在血泊里,嚇得急忙后退,多虧太子及時過來將她扶住。 那邊皇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鳳儀宮,心中卻始終煩悶,他忽然意識到慶王還沒有出來,便放慢了腳步。 等慶王一行上來之后,皇帝道:“許謹一死,太后那邊還不知如何交代,太后向來疼你,就由你去告訴她此事吧,太后年紀大了,別叫她太過悲感。” 慶王道:“兒臣遵旨。” 皇帝想了想:“景陽宮……”才說了三個字,回頭看了眼鳳儀宮,卻又不再說下去,只道:“你先去吧,回頭再來找朕。” 于是皇帝起駕回了麟德殿,慶王便問寒雨:“犀兒呢?” 寒雨說道:“剛才看見她往太醫院去了,祥公公陪著,阿南不放心,就也去了。” 慶王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些,又道:“叫個人回珍禽園,把程嘉喬公公他們叫來,讓他們看著她。” 寒雨答應,旁邊一名內侍領命,急忙前往珍禽園去了。 慶王卻看向太醫院的方向,眼中罕見的流露出一絲不忍,終于道:“去咸福宮。” 到了咸福宮,之前那個負責去查看的太監已經回來稟告了,太后聽了這消息,急得一口氣上不來,幾乎厥過去,眾人忙圍著救援解勸。 許謹向來在身前伺候,是太后身邊不可或缺的人物,突然聽見他不在了,太后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淚又落了下來。 “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個人……”太后渾身發抖,幾乎語無倫次了。 那太監道:“奴婢好一通打聽,才聽人說,皇上正在鳳儀宮那里審問,查問這是怎么回事,只聽說是皇后娘娘……” “皇后?”太后睜大雙眼,“什么話?” 太監畢竟謹慎:“聽說事發的時候,只有皇后娘娘跟許掌案在殿內,具體許掌案是如何身亡的,還不知道。” 太后的心咚咚亂跳,呼吸都不能穩:“去、去把皇上叫來……”嚷了這句又道:“我親自去!” 這邊忙亂成一團,太后竟沒有發現,大柚子跟吉吉泰泰它們竟然不見了。 原來之前事發后,賽雨燕先沖去跟小葉報信,旋即這消息就散開了,大花兒聞訊飛速趕來告訴了,大柚子還瞪著眼睛不相信,吉吉說道:“許謹那個人本來就心事重重的,沒想到竟是這個結果。” 大柚子道:“吉吉,你覺著他們沒傳錯?” 吉吉低了頭:“這種事不會傳錯。我現在只擔心……” 泰泰福至心靈地:“jiejie擔心小葉子嗎?” 吉吉點頭:“小葉子是個真性情的人,在她眼里,一度曾只有許謹一個親人,如今唯一的親人去了……我難以想象她會怎么樣。” 大柚子聽了焦急:“這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