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她嚇了一跳,定睛看時才總算松了口氣:“是你啊!” 原來這會兒出現她面前的竟是阿南,他向來的神出鬼沒,只是原以為他跟著慶王出宮去了,不想竟出現在這里。 阿南看了眼小葉身后,隱隱還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他呼了口氣:“跟我來。” 小葉不知這句什么意思,但心里雖存著疑問,雙腳早跟著阿南往前奔去。 阿南領著她轉來轉去,在長春宮的后殿處停了下來:“行了,他們不至于追到這里。” 小葉正扶著墻喘氣兒,聞言看向阿南:“你、不會是特意去找我的吧?” 相比小葉的氣喘吁吁,阿南卻仍是氣定神閑,將后背靠在墻上,他淡淡地說道:“王爺怕你惹事,所以先叫我盯著你。” 這會兒他也沒有必要遮掩了,畢竟自己主子要維護這個葉掌案的心思早就“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小葉詫異地看著他,堅持己見地聲明:“我惹事?誰說的,我安分守己從不惹事。” 阿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除了不信還是不信。 小葉故作痛心狀:“南哥哥,你這樣看我我可要傷心了。” 阿南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打住,別又對我胡說八道的,我可不想給王爺發配去當太監。” “當太監?”小葉愣了愣:“為什么王爺要讓你當太監?” 阿南哼了聲:“你問我?我也納悶呢。” 他留在宮內畢竟是好意,又是個武功高強令人敬佩的,小葉便忙笑道:“好好好,我不問了。我現在要去鐘鼓司,你要跟我一起嗎?” 阿南道:“你不必管我,自己行事便是。” 小葉似懂非懂,答應了聲,往前而去,走了一會兒回頭,卻不見了阿南的影子。 她心里疑惑,可轉念一想,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趕緊去找許謹。 此時的鐘鼓司中,麟德殿那邊的何公公跟嚴公公兩人,正同許謹商議正事。 他們為的自然是剛剛內務司捉了小葉要做的那件事,而之所以來找許謹,正是因為慶王的提醒。 不過,后宮的太監們也是自有派系的,何嚴他們是伺候皇帝的,許謹多被太后所看重,而且許謹向來不太跟這些首領太監來往,看著別有一股清高之意。 嚴公公他們本來就有些嫉妒,因為許謹這樣的性情,更是不太待見。 但如今情勢所迫,才不得不尋過來。 寒暄片刻后,何公公表達了來意,道:“我們本想求皇上的,可畢竟不能十拿九穩,只想著許掌案是太后跟前器重之人,太后又是個仁慈寬厚的,您若開口,太后一定體恤照料。” 嚴公公說道:“這件事本就不得人心,想必許公公跟我們也是一樣的想法。” “兩位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許謹沉吟說道:“但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誰敢違抗,兩位讓我出頭,改日給娘娘知道了,豈不是會怪罪于我?” 許謹自然不笨,他若貿然出頭,成跟不成,都是得罪皇后的事兒。 何況不成的話,未免叫人恥笑他無能,就算僥幸成了,這后宮的太監們也未必感激他,只踩著他的背笑呵呵地過去罷了。 何嚴兩位一怔,對視一眼,嚴公公先皺眉說:“這是跟我們六宮所有內侍相關的,許掌案難道就想置身事外?” 何公公忙制止了他,含笑道:“許掌案,近來宮內的議論你自然也都聽見了,大家伙兒可都是怨聲載道的,都覺著這件事太不近人情,沒一個說好的,我們本來想出力,只是沒有掌案這樣合適的門路,貿然跟皇上求情又怕適得其反,不然我們早就出面了。” 許謹說道:“太后喜歡聽戲是不假,但未必就喜歡聽我進言。兩位寄希望于我,若我也做不成,豈不是也是適得其反。” 嚴公公欲言又止,何公公道:“但是縱觀后宮,也只有許掌案最適合出頭了,總比我們這些人強些。” 他說了這句,又問道:“掌案的顧慮我們也知道,但正如嚴公公所說,咱們人在后宮,平日里雖然有個碰頭碰腦的,但事到臨頭,自然也是四司八局十二監同心一體的!對別人來說,當然是無關痛癢,反而會樂得看戲,但是對咱們而言,板子不打在身上,自不知道疼,許掌案,這樣,我們知道此事只叫你出頭太過為難,你要是有什么意見法子只管說出來,大家商議,橫豎共同的過了這個難關。” 這也不怪后宮的太監們頭疼棘手,內侍司行事向來無情,有時候上頭本是好意,傳達下來卻變了味,比如像是這件,說是要檢查后宮的宦官們是否干凈,但真行事起來就未必是本心了。 有的借機為難,有的趁機斂財,稍有不順心則公報私仇,所以后宮眾太監都人心惶惶的,畢竟誰也不愿意經歷這些,屈辱還是一件兒,若得罪了那些人的,稍有不慎還可能再挨上一刀,那真是沒有地方說理了。 而何公公這幾句話倒是推心置腹的。許謹沉默片刻:“既然何公公說到這地步,我自然不敢推脫。不過我想,這件事要挑頭兒,還得太后身邊的人,我畢竟是鐘鼓司的,太后再怎么寵我也是一個外人,貿然開口,怕太后以為我恃寵而驕。” 何公公連連點頭:“有道理,這么說,要從太后身邊的人下手。” 嚴公公道:“對了,老錢怎么樣?他是自打太后進宮就跟著身邊的,是最能說上話的人了。” 何公公道:“你當我沒想到?只是老錢因為年紀太大,之前太后賜了他宅子,讓他在外頭住著去了,這件事跟他不相干,怎么能讓他出頭呢,其他的又分量太輕了不中用。” 許謹卻道:“其實我也覺著錢公公合適。” 何太監忙看他:“這、這是何意?” 許謹道:“錢公公如今雖在宮外住著,但時常進宮給太后請安,太后很待見他,錢公公為人慈悲和善,若知道此事,未必不肯幫忙。而且他既然是宮外的,也不怕就得罪了皇后。” 何嚴兩人一想:“既然許掌案說妥當,那聯絡錢公公的事兒就交給我們去料理,事不宜遲,最好讓老錢明兒就進宮。” 許謹道:“使得。” 商議妥當,兩人起身告辭,許謹一直送了出來,那兩位前腳才走,就看到小葉狂奔而來。 許謹也聽說了慶王在咸福宮之事,本要轉身入內的,可看見小葉跑的臉頰發紅,大老遠地跟自己擺手,便站定了等她。 直到小葉跑到跟前,許謹才道:“你跑什么?還嫌自己不夠打眼?” 小葉道:“干爹,十萬火急……剛才……”她把內務司的人要帶自己過去的事情說了。 許謹詫異:“不該啊,沒聽說他們開始行事了,就算是動手了,也不會先沖著你去。” 他琢磨了會兒,忽然想起咸福宮的事,便道:“進來再說。” 小葉跟著許謹到了里屋,累的在椅子上坐了。 許謹倒了杯茶,放在她跟前:“等會兒再喝。” 小葉這來回奔波卻也口渴了,端起茶碗輕輕吹氣。, 許謹才緩緩地說:“咸福宮里……是怎么回事?” 小葉手一抖,差點把茶水晃出來:“這、我差點忘了,我原先本是來跟干爹說的,只聽聞皇上那邊的內侍公公在這里,所以就先要回去,才在路上遇到內務司的人的。” 許謹這才知道她來過,便道:“你慢慢說,不著急。” 小葉定了定神,就把咸福宮的事情說了,道:“我事先也不知道,只是當時太后跟貴妃娘娘都盯著我,我只能答應了。”說到這里她看著許謹,有點愧疚的。 許謹卻淡淡地:“你不答應,難道要跟太后、貴妃還有慶王別扭嗎?你若那樣才是傻呢。” 小葉見他不是動怒的樣兒,便笑道:“干爹,我怕你生氣嘛。” “我生什么氣?”許謹道:“有人看上了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祥公公是個好人,以后他疼你,自然比我更強。” 小葉聽到最后,又品出一點不對頭,便喚道:“干爹……” 許謹打住,只說:“罷了,總之這不算是壞事。但是內務司……” 小葉道:“他們干嗎奔著我來,總不會是因為恰好遇見我了吧,可聽他們的語氣倒像是特意找我的。” 許謹垂眸,片刻后冷笑聲,說道:“不必擔心,這件事最遲明兒便能解決。” 小葉睜大雙眼:“真的嗎干爹?怎么解決?” 許謹看她的眼睛圓溜溜的,笑道:“你不用打聽這些,畢竟這宮內有人比你還急呢。”說了這句他沉吟片刻,問小葉:“上次你去慶王府,真的沒發生點什么?” “發生……什么?”小葉一驚。 許謹道:“慶王殿下真的沒、怎么跟你照面?” “當然了,一直是祥公公照看我的。”小葉趕緊澄清,是堅決不敢把跟慶王相處的那些告訴許謹的。 許謹點點頭:“雖然如此,但畢竟是瓜田李下,只怕有人心生忌憚了。” 小葉福至心靈:“干爹,你說的是不是裕妃娘娘?” 許謹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小葉不能把吉吉跟賽雨燕跟自己說的話告訴許謹,就只道:“上次游珍禽園,皇后娘娘對裕妃娘娘提起過我到慶王府的事情,我當時沒覺著如何,后來想想,倒像是挑撥,我還以為裕妃娘娘不會中計呢。會不會因而存在心里記恨了我?” 許謹淡淡道:“你倒是有些聰明起來了。裕妃雖然通透,但畢竟是個女人,而且是慶王的母妃,一旦涉及慶王,自然容易失了分寸。” 小葉咬著手指頭,戰戰兢兢道:“干爹,裕妃娘娘不會跟打死岳嬤嬤一樣對我吧?” 許謹才笑道:“瞎說!”看小葉的臉都白了些,許謹道:“不用怕,還沒有到達誰生誰死的地步。裕妃娘娘目前只是在試探罷了。” “試探?”小葉更加不懂了。 許謹看她在跟前探頭晃腦的,實在忍不住,便捏了捏她的鼻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裕妃就把你嚇得這樣了?” 小葉笑道:“我心里只是哭笑不得呢,裕妃娘娘本是珍禽園的金主,現在忽然成了敵人似的,錢沒有了不說,命還懸著。” 許謹愕然之余笑說:“還知道惦記著錢,可見不是真怕。行了,你先回去吧,我還得去見一個人。” “干爹去見誰?”小葉才起身,又忙道:“還有一件事,我明兒許是會去慶王府。” 許謹皺了皺眉,打量了她一會兒終于道:“去就去吧,只是記得,少跟慶王照面。” 小葉趕緊答應,走出門來才記起來,許謹竟沒跟自己說要去見誰。 許謹去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老對頭,內務司的潘公公。 潘公公從上次去珍禽園突襲不成,反而被九節狼襲擊之后,養了幾天傷,幸而沒什么大礙。 最近因為內侍公檢,潘公公也是主事之人,正在檢查六宮的太監花名冊,忽然聽小太監來報說許掌案到了,潘強還沒反應過來,等看到許謹進門才確信是他。 “許掌案,今兒是吃錯了藥還是怎么著,突然來我們這地兒?”潘強把手中的名冊一合,樂不可支。 許謹道:“有件事特來請教潘公公。” 潘強笑道:“什么事?你若不說,我還以為你主動過來給我們清查的呢。” 許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言語,只掃了掃旁邊幾個內侍。 潘公公卻也機靈,便哼道:“你們都出去吧,亂糟糟都站在這兒,還嫌不夠悶熱的。” 把屋內的太監們都趕了出去,潘公公才道:“說罷許掌案,你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到底是有什么要緊的話。” 許謹才說:“內侍司派人去帶小葉,這件事兒是不是你指使的。” 潘強滿臉意外:“什么?”脫口而出,又皺眉道:“誰去帶葉青蟬了?” 許謹看他的反應就知道跟他無關:“我也是才聽說的,我心想就算是六宮清查,那也要有個章法,不是挑誰是誰的,或者看誰不順眼就先誰,潘公公你說是嗎?” 潘強道:“你這話說的……聽著有些怪。你以為是我看葉青蟬不順眼,就叫人去針對他?你也太門縫里看人了!” 許謹道:“我其實知道,潘公公未必會用這種下作的招數,只是想不通,除了你這內侍司還有誰針對小葉的?” 潘強眼中也透出疑惑,片刻后說道:“你等一會兒。” 他起身走到屋外,叫了個小太監來,低低地說了幾句,才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