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顧笑道：“那今兒小葉掌案可有的忙了。”

    皇后的鳳輦在珍禽園門外停下，那邊裕妃也早落了肩輿，走前幾步，向著皇后行禮。

    “真是巧了，”皇后笑看著裕妃：“本宮來的時候，覺著獨(dú)自逛這園子未免會有些無聊，想不到能在這里遇到裕妃meimei。”

    裕妃道：“臣妾也沒想到皇后娘娘今兒竟也有這般雅興，能夠陪著娘娘一同游幸，自然是更好了。”

    皇后走前幾步，對裕妃道：“記得上回跟meimei同游，還是開春兒的時候在御花園里。”

    裕妃道：“娘娘好記性。”

    皇后道：“上回游幸，也沒什么趣味，那些看管園子的實在怠惰的很，光是那牡丹花就死了好幾棵，實在叫人掃興，今兒卻不知這里如何，不過看meimei巴巴地也要來賞玩，想必是好的。”

    裕妃道：“縱然葉掌案這里景物一般，能得皇后娘娘親自駕臨，自然也是一個‘蓬蓽生輝’的。”

    皇后笑看她道：“你啊，還是這么會說話。”

    這會兒總算是進(jìn)了大門，眼前卻是那偌大的假山跟蓮池在望。

    先前得知裕妃到，老喬便叫人飛速快去通知院子里眾人，務(wù)必打起十萬分的精神，只是想不到連皇后也到了，如今這十萬分眼見竟不夠了，還得再加個雙份兒。

    裕妃掃了一眼那蓮池，眼神有些變化，卻并未言語。皇后往前而行，小葉跟老喬在旁邊數(shù)步開外，作為導(dǎo)引跟陪同。

    皇后說道：“這兒好像沒怎么變……喲，多了幾只鴛鴦，怪好看的。”

    這會兒假山上水聲潺潺，又有鳥鳴啾啾，裕妃抬頭打量了會兒：“哪里來的這么多鳥兒，看到人來竟不怕？”

    小葉忙道：“回娘娘，這是院子里散養(yǎng)著的，它們習(xí)慣了在這里喝水玩耍，故而不怕人。”

    皇后也瞧見幾只鳥兒在蓮池邊上跳來跳去，蓮池之中的水非常清澈，碧波蕩漾，甚至可以看到翠綠如團(tuán)扇的葉子底下有碩大的錦鯉徐徐游過，如同一幅令人望之消暑的鮮活圖畫。

    皇后贊道：“果然好風(fēng)景，這里的鳥兒、魚兒倒是自在的很。”

    這時侯安安閑不住，就從阿顧懷中又跳下地，在小葉跟前跳來跳去的，說道：“你去慶王府做什么了呀，快跟我說說？”

    它這么一問，皇后跟裕妃等自然是不懂，倒是那些鳥兒紛紛地看了過來，好像很樂意聽小葉講一講這慶王府的故事。

    小葉倉促掃了安安一眼，就不敢再看它，只忙著預(yù)備皇后或者裕妃問話，這個節(jié)骨眼可不能有什么紕漏疏忽。

    此刻老喬在前引路，皇后緩緩而行，進(jìn)了百鳥園，頓時鳥聲更脆，各色羽毛斑斕形態(tài)各異的鳥兒穿梭于繁花綠蔭之中，裕妃倒是頗為喜歡，不住地打量。

    這些鳥兒因為聽說裕妃跟皇后來了，都想著看熱鬧，所以更加不避人了，紛紛地探頭張望，且看且說道：“那就是慶王殿下的母妃？果然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

    又有的說：“皇后娘娘也不差，只是到底不如裕妃。”

    誰知安安聽見了，便仰頭叫道：“娘娘自然是最國色天香的，你們再胡說我可就生氣了！”

    那幾個鳥兒并不害怕，紛紛笑道：“安安你也太護(hù)主了，我們又沒說什么壞話。”

    也有的問它：“皇后今天怎么忽然就來了呢？”

    安安賭氣說：“你們才得罪我，我才不告訴你們呢。”

    這邊皇后看安安對著鳥兒吠叫，怕有個妨礙，就叫兩個宮女去跟上。

    裕妃見狀便道：“只聽說貓跟鳥兒是天敵，怎么狗兒也有些不對付呢？”

    皇后道：“安安懂什么，不過是鬧著玩兒的罷了。”

    兩人徐徐從百鳥園出來，皇后看一眼小葉，忽然說道：“對了葉掌案，本宮聽說你昨兒在慶王府，還在那里過了一夜，不知是為了什么要緊事兒？”

    裕妃一聽，心里有些不快，她其實也猜到了，皇后哪里真的有什么游園的雅興，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其實這個問題裕妃自己都沒想明白，昨兒祥公公雖然當(dāng)面解釋過了，裕妃心里仍是有點(diǎn)別扭，所以今日才決定親自過來……沒想到皇后竟也聞風(fēng)而動。

    裕妃淡淡一瞥皇后，且不做聲，只看小葉如何回答。

    小葉忙道：“回娘娘，原本是慶王殿下見我將那兩只暹羅貓養(yǎng)的很好，便叫我去王府幫著看一看那兩只受了傷的小狗。奴婢照看了一夜，已經(jīng)大有好轉(zhuǎn)了。”

    “慶王府里也養(yǎng)了狗？”皇后露出驚訝的表情，先看了看裕妃，見她垂著頭沒言語，才說：“向來不是說慶王不喜歡這些貓兒啊狗的嘛，太子曾經(jīng)想送給慶王兩條血統(tǒng)純正的獵犬，慶王還沒要呢，如今既然一反常態(tài)，想必……是有比那種難得的獵犬更出色的狗兒？葉掌案，到底是什么名貴稀罕的犬種讓慶王破例留下了？”

    皇后說了這一番話，卻透出她早知道慶王府的狗子并不是什么血統(tǒng)純正高貴的，所以故意問起來好讓裕妃難堪罷了。

    小葉道：“這、雖然的確是有些與眾不同，但倒也不是什么名貴的犬只。”那是兩只土狗，又能名貴到哪里去？

    皇后已經(jīng)忍不住要笑了：“這就怪了，若不是名貴的，又怎么巴巴地叫你在那里看了兩天呢？又有什么與眾不同的了？”

    裕妃臉色更加不悅了，只是她向來城府極深，所以臉上只淡淡的，也沒有急著回嘴。

    小葉不慌不忙道：“回娘娘，雖然血統(tǒng)純正高貴的犬兒難得，但是奴婢說這兩只狗的與眾不同，自然也不是信口開河的。不知娘娘聽沒聽說過前些日子京城內(nèi)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黃狗報信’？”

    皇后心頭咯噔了聲：“哦……隱約聽過，怎么了？”

    這件事說起來，涉及孫丞勛，再進(jìn)一步推的話，自然就是順天府尹，接著就跟皇后的母族有關(guān)聯(lián)了。

    小葉笑說：“這兩只狗兒其中一只就是那報信的黃狗，所以奴婢說，雖然血統(tǒng)高貴的狗子難得，但這種極有靈性的義犬，也是很難得且與眾不同的。”

    皇后挑了挑眉，沒再言語。

    裕妃卻笑道：“本宮也是昨兒才知道，原來慶王破例收留了那兩只有靈性的狗子，這也罷了，狗兒尚且這么有情有義的，比這世間許多人還強(qiáng)呢，如果這世間多些這樣仗義行事的狗兒，自然也更少幾個為非作歹的貪官污吏了。”

    因為那黃狗報信，才會讓孫丞勛落網(wǎng)更牽連順天府。

    這句話的暗諷意味，皇后如何聽不出來。

    皇后的臉色淡了下來，哼了聲道：“葉掌案，你只管夸那兩只狗，那么你看本宮的安安又怎么樣？”

    小葉忙道：“安安自然是人見人愛，奴婢說句大膽的話，安安自然也是那種有情有義的義犬呢。奴婢就很喜歡它。”

    安安性子天真活潑，先前為了嘯天闖咸福宮的事，它也是當(dāng)仁不讓地幫著小葉的，所以小葉這么說是打心里的話，并非單純的阿諛而已。

    可是在別人聽來，這話自然是故意奉承皇后的了。

    安安卻跑過來，扒拉著小葉的袍子嗚嗚地說道：“小葉子，你真好。我也很喜歡你。”

    皇后有點(diǎn)滿意，低頭看著安安道：“這孩子看著像是能聽懂小葉掌案說什么似的。”

    裕妃卻三分冷笑地對小葉說道：“葉掌案，你可真真的是巧舌如簧啊。”

    小葉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夾在這兩位之間，暗潮洶涌之中，她不求左右逢源，只求兩邊兒都不得罪罷了，面上雖鎮(zhèn)定自若，心里卻慌得發(fā)抖。

    皇后跟裕妃又看過了白狐，紫貂，那幾只九節(jié)狼卻因為安全起見先給放在了圈舍，如此陸續(xù)過了鹿苑，孔雀園，外頭的人在看圈舍內(nèi)的飛禽走獸們，卻不知這些鳥獸們多年不曾見到這許多人了，卻也是高高興興地一飽眼福，那綠孔雀高興之余，更是得意洋洋地開了屏，陽光下雀羽琳瑯，搖曳生光，美不勝收，引得所有人等紛紛驚呼贊嘆。

    只是這珍禽園畢竟太大，皇后雖早在白狐圈舍那里就上了鳳輦，卻仍是覺著勞乏，且這會兒日頭也上來了，皇后便問：“這院子還有多少沒走過的？”

    小葉道：“還有一半兒呢。”

    皇后笑道：“這兒雖比別的地方有趣，只是天兒開始熱了，身上不爽快，改天再繼續(xù)賞玩也就罷了，裕妃meimei你說呢？”

    裕妃道：“就聽娘娘的意思。”

    皇后又問：“對了葉掌案，那兩只暹羅貓呢？”

    小葉忙道：“奴婢剛才已經(jīng)叫人去帶它們出來了，請皇后娘娘跟裕妃娘娘移駕到西廳稍微歇息片刻。”

    于是轉(zhuǎn)道回了西廳等候，不多時，就見笙兒跟兩個小太監(jiān)牽著那兩只暹羅貓從蔭涼地方走了來，這會兒栓貓用的，正是當(dāng)初暹羅國來人說過的特制的遛貓的貓繩，柔軟的皮跟緞子做的項圈給兩只貓扣著，免得走失。

    西廳外頭，是皇后跟裕妃的人，看見這兩只貓，紛紛掩不住臉上驚訝的表情，卻又不敢笑只是忍著。

    等到兩只到了里間，皇后跟裕妃也瞧見了，倒是雙雙失笑。

    皇后道：“本宮先前聽人說這貓臉黑的像是包拯似的，只以為他們在夸大其詞，今日親眼見了才知道，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裕妃打量著這兩只貓，見它們雖然長相怪異，但舉止自有一番儀態(tài)，就知道那暹羅國使者說的什么血統(tǒng)純正之類并非虛言。

    觀賞過了暹羅貓，皇后便要起駕回宮，出門之后，裕妃先恭請皇后上鳳輦。

    皇后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恭送的小葉等，對裕妃道：“meimei，你覺著慶王留宿葉掌案的原因，真像是他說的這樣為了兩只狗嗎？”

    裕妃道：“難道娘娘另有高見？”

    皇后說道：“什么高見不高見的，本宮只是聽了幾句閑話，為meimei擔(dān)心才問的。”

    “娘娘擔(dān)心什么？”裕妃問道。

    皇后笑道：“meimei既然不知道，那想必是有人大膽嚼舌，不必多提了。”

    她雖說不提，卻又特回頭看了一眼小葉，才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不過這葉掌案的樣貌著實是出眾的很，若不是個小太監(jiān)，還以為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呢，怎么會叫人不喜歡呢？”

    沒頭沒腦扔下這句，皇后便吩咐：“把安安抱回來，走了。”

    皇后登輦，剩下裕妃站在原地，她抬頭看了皇后一眼，這瞬間，雙眼中卻涌出按捺不住的怒意。

    慶王留宿小葉，宮內(nèi)自然有不少閑話，只是有些難聽的到不了裕妃耳中，裕妃就也權(quán)當(dāng)沒這回事。

    如今皇后當(dāng)著她的面兒又提起這件，雖沒有明說，但后幾句卻在拼命暗示，——葉青蟬長的這樣雌雄難辨的，給慶王留在王府，或許有什么難以啟齒的曖昧隱情呢。

    可恨皇后不肯挑明，且說完就走了，叫裕妃連反駁都不能。

    裕妃娘娘越想越是生氣，想到始作俑者還在，便回頭看向小葉。

    正小葉因為她們半天沒動靜，也抬起頭來觀望。

    兩個人目光相對，裕妃望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眼，秀麗出塵的容顏，心里突然一動：面前這張臉，恍惚倒像是在哪里見過似的。

    第74章

    慶王年紀(jì)大了，卻尚未婚配。

    其實裕妃暗中曾經(jīng)替他物色過一些高門淑女，只是裕妃的眼光高，不愿意湊合，總是覺著這個有缺點(diǎn)，哪個也不算完美。

    雖然慶王腿有殘疾，但裕妃的選兒媳規(guī)格卻并沒有因而降低多少，何況她心里也清楚，慶王未必會隨便就看上什么人，所以她不想一遍又一遍地去讓慶王經(jīng)歷此事以至于到厭煩的地步，而是想一舉成功。

    只不過，雖然裕妃想要個十全十美的兒媳，不管是容貌，品行，出身乃至才學(xué)等都要上上之選，但一來這種符合所有要求人物的確有些難找，二來……就算真的有這樣符合條件的，人家也未必就肯攀龍附鳳，何況這龍還注定成不了真龍?zhí)熳幽亍?/br>
    因為這件事，裕妃心里始終是有些氣難平的，只是表面上還得半點(diǎn)兒也不能跟慶王透露。

    而慶王自個兒也從未流露過這方面的意思，甚至有時候裕妃借玩笑之中輕描淡寫地提起姻緣之事，慶王要么淡淡地不接茬，要么敷衍而過，他的態(tài)度讓裕妃多少有點(diǎn)恐慌，總覺著兒子……好像是不打算成親似的。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個還只是裕妃的猜測，畢竟她沒有勇氣跟慶王明確挑明此事并推心置腹的商議，也正因如此，裕妃心中焦灼，恨不得立刻橫空出世找到個無可挑剔的名門淑女，也好看著兒子及早成家。

    經(jīng)過幾年的留意，目前裕妃倒是有了兩個人選，但還在觀察時期。

    而這些年里慶王不近任何的女色男色，可謂潔身自好，清心寡欲。其實平心而論，若慶王身邊真的有幾個姬妾伺候侍寢，裕妃倒是樂見其成。

    可就這樣憑空捏造，裕妃才最不能容忍。

    她當(dāng)然不信慶王會對一個小太監(jiān)起意，但也無可否認(rèn)，這葉青蟬長的是太過好了點(diǎn)兒，這若是個女孩，程嘉都比不上。

    裕妃回宮的路上，一直出神。

    小葉的臉時不時地在心中閃過，讓她惱怒且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