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小葉驚呼了聲,才要抱起大花兒,它已經先往前跑去,小葉只好舉起雙手擋著頭,跟著往前亂跑,竟沒有留意這條宮道之間空無一人,顯得有些陰森的。 大花兒在前面,幸虧沒有消失不見,只是跑到宮門口的門洞子里,稍微地一抖毛兒上的雨珠兒。 小葉跟著跳上臺階跑到里頭,發現宮門是關著的:“這就是景陽宮了嗎?” 門洞里居然有些雜草生了出來,可見門可羅雀久不見人到了。 大花兒蹲在地上,舔著濕了的毛兒說道:“是呀。” 小葉扭頭打量著門首,曾經是宮內正經主子的宮闕,門首自然也氣派非凡,上頭數個蹲獸依舊盡忠職守的。 她回身又看看那有些斑駁的宮門,試圖透過門縫往內看:“里頭沒人嗎?” “死的死跑的跑,早就沒人了。”大花兒回答,也跟著扭過頭往里看了眼。 小葉聽見“死的死跑的跑”,心里一陣涼意,便不再扒門縫,只轉過身,把袍子一抖慢慢坐在了地上,幸而這是夏天,石頭的門階也不算很涼。 “景陽宮,景陽宮……”小葉喃喃的,總覺著這個詞在心里有些熟悉,抬頭看向前方,紅色的宮墻給雨水打濕了,透出一種濃重近乎黑的深色,看著分外沉重。 大花兒仰頭看了看小葉:“景陽宮先前的琳貴妃,姓林,是晏惠侯府的長女,晏惠侯早年戰死沙場,長子襲侯,極為能征善戰的,一直鎮守邊關,聽說在軍隊中威望很高……林妃進宮之后就很得寵,要不是因為那場火……林家一定門庭鼎盛,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呀。” “你說什么?”小葉的心通通亂跳,幾乎不太敢聽,想捂住耳朵又暗暗將手握緊了些:“林家?家……破……” 天色陰沉,門洞內光線更暗,大花兒的眼珠卻碧油油地閃著光,喵喵的聲音有些低啞:“是啊,火起的時候,林將軍唯一的小女兒也在景陽宮,尸骨無存,那時候林將軍正在邊關打仗,不知是不是聽說了妹子跟女兒雙雙離世的噩耗,那次戰役雖然勝了,但林將軍在那場決戰中也受了重傷,竟不治身亡了。” 小葉豎起耳朵聽大花兒說著舊事,但不知是不是太過專注的緣故,耳畔突然響起莫名的耳鳴,她試著一甩頭,卻又聽見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卻不知是從哪個方向而來。 小葉心一動,伸長脖子才要細聽,卻偏在這時侯有一聲雷在頭頂炸響,小葉低呼了聲,嚇得趕緊捂住耳朵。 大花兒瞧她這樣就沒有再說下去,又看小葉瑟瑟發抖,它伸出爪子要碰一碰她,卻又最終放下了。 雨聲嘩啦啦的,像是把這一人一貓都封印在景陽宮的門洞里。 許是聽了剛才那個故事,小葉心里滿是恐懼,又因雨霧跟冷風侵襲,讓她身心又濕又冷。 非但沒有緩過勁來,牙齒反而打起冷戰了,她哆嗦著說:“我、我有些冷,我們走吧。” 忽地大花兒低低道:“你真的都不記得了,或許這樣也是好事。” 小葉沒太聽清楚:“什么好事?” 才要問,那女孩兒的笑卻又直沖進耳中,這次聽得明白,竟如同是從景陽宮內傳出來的! 小葉悚然回頭,嚇得跳起來,也不顧天還下雨,便慌里慌張地沖到了雨中。 大花兒也隨著回頭看了看:“怎么了?” 小葉的心狂跳,眼睛盯著那兩扇門,不知怎地,她覺著這門扇隨時隨地都會打開,而且……會有她不愿意面對的人從里頭走出來。 小葉哆嗦著說道:“我、我聽見……不,不會的!不是……” 她抬手捂著耳朵,沒意識到自己正在語無倫次,只喃喃道:“沒有,什么也沒有,我也不想聽……” 大花兒仍是靜靜地蹲在原地,直到圓眼睛一轉。 雨中有一道身影正向著小葉走過來,人還沒到,雨傘先從空中挪到了小葉的頭頂。 熟悉的聲音溫聲道:“小葉掌案?” 小葉猝不及防,嚇得猛然回頭,卻瞧見面前傘下是祥公公和藹的臉:“你還好嗎?”他端詳著小葉,關切的問。 “公公……?”小葉的唇動了動,手也緩緩地放下了,“您怎么……” 祥公公看著她,唇動了動,卻又轉頭看向旁邊。 小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瞧見在旁邊宮道中的那行人,正中的一人端坐在輪椅之上,依舊是青白色的緞袍,在這場陰霾密布的大雨之中,卻依舊的皎然不染。 就算是隔著雨幕,他的眼睛仍是那么清晰,璨璨如星。 祥公公撐著傘,陪著小葉走到慶王跟前,不等她行禮,慶王已經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小葉低著頭不言語。 慶王凝視著她:“怎么不說話?” “我、”小葉竭力定了定神,道:“我只是心里難過,不知不覺就來了這兒。” 這有點答非所問的。 慶王停了停,卻并未怎樣,只又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為什么,聽了他的聲音,小葉心里的委屈更是忍不住,她吸了吸鼻子:“是干爹。” 慶王問:“許謹怎么了?” “我、”小葉揉了揉眼睛:“……我做錯了事惹干爹生氣,他不要我了。” “什么?”慶王皺眉。 旁邊的祥公公聽到這里,也跟著皺了眉頭。 小葉說了這句,眼淚早就跟天上的雨一樣紛紛墜落,帶著哭腔道:“干爹要趕我出宮,他不要我了。” 祥公公看著她孩子一樣痛哭,心一顫,本能地想上前安撫,可看到旁邊慶王的臉色,又忙忍住。 慶王的唇微微抿著,望著小葉哽咽的模樣,終于道:“不許哭了。” 小葉雖沒有失聲,卻仍是抽噎。 “不許哭,”慶王道:“沒有人敢不要你。” 小葉愣怔著,只有淚還不由自主地流著,忽然,眼前慢慢地多出了一塊兒素白的緞帕。 握著這帕子的手色澤如玉,手指修長,她順著看過去,對上慶王浸潤在雨霧中的雙眸,有些許朦朧,卻清晰地看定了她。 “天大的事,有本王替你做主。”慶王望著小葉,有一句話他知道不妥,但仍是按捺不住地想說出來:“就算世人都不要你,還有我。” 這一句話莫說是小葉,連旁邊的祥公公也目瞪口呆,更不用提阿南寒雨小吉安等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翅膀:哭包,以后就是本王的了 小葉:啊……難道我要再認個干爹? 翅膀:滾你的! 大花兒:我是貓,才不要吃狗糧呢! 第56章 小葉聽了慶王那句話,連哭都忘了,只管捏著帕子呆呆愣愣地看著他。 還是祥公公反應最快,忙笑道:“難得王爺跟小葉掌案這樣投緣……有王爺給你做主,自然不怕了。好了好了,千萬別再哭了,眼睛都腫起來了,怪可憐見兒的。” 隔著一層雨霧,慶王的容顏雋美如昔,卻依稀多了幾許清柔,星眸倒是自始至終目不轉瞬地看著她。 小葉給他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識地咂了咂嘴。 此時,竟莫名地想起了吉吉的那句話:王爺喜歡小葉子。 這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又忙不迭地逃的無影無蹤。 唉,哪里來的臉呢?暹羅貓胡說八道也就罷了,她也瘋了不成,竟想這個! 而在這場雨來臨的時候,珍禽園里的鳥獸們已經早有預測,紛紛藏的藏躱的躱。 金點點那邊,知道今兒是不能搬遷的,又沒有等到小葉的解釋,只能悶悶地仍回到圈舍里趴著。 那負責照看金點點的兩個太監過來檢查門栓,柵欄,以及水道等。 其中一個瞧著金點點安靜趴在圈舍里的樣子,說道:“這豹子像是比上回出逃前要安靜的多了……” 才說了這句就給旁邊那位拉了把:“別瞎說!上回那件事兒過了后,掌案跟執事們一再訓誡,讓咱們小心行事,若給外頭的人知道了,至少得掉三四個腦袋,你現在還說?趕緊的當做了一場夢忘了就罷了。” “是我一時嘴賤,”先前那個笑道:“不過說來也是的,今兒偏猞猁又跑了,一而再的生事,咱們這園子是不是沖了什么東西?” “這倒未必是真,原先是說跑了的,后來我去猞猁山看了看,那只大猞猁不仍是好好地在那里嗎?怎么就說跑了?” “哪里是瞎說?上午喬公公帶了一堆雜役往后院子跑,鬧得厲害,只是對外封鎖著消息罷了。” “不會吧……”那人搖頭不信:“我看一定是有人趁機瞎說攪渾水的。” 兩個說了一會兒,又道:“別只閑話,這場雨興許不小,把院子里外都看明白了才是,別的跑不跑咱們管不了,只管好咱們的就行了。” “是啊,橫豎天塌下來頭大的頂著,縱然有別的事兒也是咱們掌案cao心。” “方才聽人說慶王殿下到了,在翠茵庭里召見呢,唉,掌案也是不容易……下午我看見他從外頭回來,也不知為了什么,臉漲的那么紅,汗流的那么多,差點兒暈過去,給人架了回去呢。” 兩人說著話,把豹舍里外都檢查過了,又去預備金點點的晚飯。 這邊兒金點點趴在內圈舍里,聽著兩個人的話,半晌,才從喉嚨里低低地咆哮了一聲。 雨點將落下的前一刻,猞猁山這邊兒,猞猁教主把自己“出逃”的事情編成了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堪堪演義完畢。 明明是被嘯天追的狼狽,被西宮三霸集體嘲笑,在猞猁教主的精彩描繪下,儼然成了一本——“神猞猁勇挑哮天犬,真教主戲耍三霸貓”的傳奇戲碼。 兩只教徒猞猁聽的如癡如醉,拍掌叫好,旁邊的兩只狼也是如癡如呆,相顧無言。 直到雨點落下來,雙方才算醒悟,兩只狼蹦跳著回內圈舍去,那邊猞猁教主因為講的口干舌燥激情澎湃,渾然不把這點兒雨放在眼里,于是閑庭信步地且走且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 它本來是想念“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沒想到兩個記混了。 幸而猞猁教徒跟兩只狼都是一概的從沒聽過,不管它念什么都如聞天書,只有拜倒的份兒。 猞猁教主見沒有露餡兒,暗松了口氣,左顧右盼,看到自己左手邊是兩只同類,右邊卻是那兩頭在雨里蹦竄的狼,倒覺著極為應景,于是就笑了起來。 誰知就在這時候,頭頂上有個略尖銳的聲音冷笑說:“還有功夫在這里胡吹大氣假裝圣賢呢,你都要朝不保夕了。” 猞猁教主猛然抬頭,忽然如臨大敵:“是你?!” 原來此刻飛來的,竟是那只紅嘴藍鵲,它站在圈舍外高高的樹枝上,也不怕從天而降的雨點,不屑地看著圈舍中的猞猁。 猞猁教主大怒道:“你這臭鳥,又在這里妖言惑眾,有本事你下來!” “有本事你上來,”紅嘴藍鵲哼了聲:“我是不是妖言惑眾你很快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 紅嘴藍鵲不懷好意地笑道:“可惜你前腳才回來,那個把你送回來的人就要走了……咯咯……”它笑了兩聲,不等猞猁教主詢問,便振翅飛入了雨中!越來越遠! 猞猁教主本是一派自得,聽了紅嘴藍鵲這句卻怔在了原地,它盯著紅嘴藍鵲離開的影子,半晌才跳起來叫道:“你說謊,你這只輕狂膚淺且無知的臭鳥,別讓本教主再看見你!” 其他猞猁都要進圈舍去了,回頭看猞猁教主不顧大雨破口大罵,都不知那鵲兒說了什么,竟讓教主如此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