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許謹不等他說完道:“葉掌案是認了嗎?” “是,”曾太監點點頭:“他已經承認了帶宮外的人進珍禽園。” 許謹自打進門就沒瞧過小葉,此刻才回頭瞥了一眼。 小葉從聽見他的聲音開始,就自發地縮了脖子,她很清楚許謹的性子,自己惹出這樣的麻煩,許謹一定火大非常。 許謹的目光在小葉,老喬以及王公公三人身上掃過,說道:“曾公公,你看葉掌案是這樣膽大包天的人嗎?” “這……”曾公公略一遲疑,忽然有些明白,他看了一眼老喬,卻猶豫著沒開口。 老喬何等的精明,一看兩人的眼神交換,就知道了許謹的意思。 正如老喬以前跟王太監私下里說的,小葉自然是有靠山的,如果她干的那些驚世駭俗的事情東窗事發,許謹恐怕會想法兒保她,同時也會扔出去一個替罪羊。 如今老喬就該是那只替罪羊了。 只不過,以前對老喬而言,是堅決不會當這只羊的,可是世易時移,如今的他,卻竟是心甘情愿的想當這只羊了。 老喬道:“不錯,葉掌案不是這樣的人,我先前也說了,其實這件事是我……” 誰知他雖然甘心情愿,有人卻還不肯呢。 “夠了!”潘公公立即打斷:“喬易,你可不要在這里打馬虎眼了,剛剛葉青蟬已經招了,而且還有張大春當人證,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先敲斷了你的腿!” 許謹回頭。 潘公公迎著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老許,怎么著?給我說中了吧,你當然是想保你的干兒子,只可惜,剛剛他已經招認了,何況這是我跟曾公公負責的,你的手似乎不該伸的這么長吧。哼,要是這件事給太后知道了,任憑你多得她老人家的意,她老人家也未必會喜歡。當然你想惹火上身的話,我也不會攔著。” 許謹還沒開口,小葉道:“干爹!” 她的眼神里透出了祈求之色,許謹當然知道她的心意,她無非是不想連累自己罷了。 “閉嘴。”許謹冷冷淡淡地說,臉上絲毫表情都沒有,也不傷感,也不生氣。 小葉低了頭。 “潘公公,曾公公,”許謹才慢悠悠不疾不徐地說:“其實這件事情,是我指使他們干的。” 這下,不但是小葉老喬等震驚,連潘公公跟曾公公也嚇得不輕。 “你說什么?”老潘驚喜交加地追問,眼睛瞪得溜圓。 潘公公自然是知道許謹的,他很清楚以許謹的性子,許謹就算是發了瘋也不會干這種事情,所以他明白許謹這么承認的意圖只是為了掩護小葉。 可一旦許謹承認了,這可是自斷前程自掉腦袋的事兒,這也絕不符合許謹的性情。 潘公公腦袋嗡嗡的,覺著要么是自己瘋了,要么是又許謹真瘋了。 曾公公則道:“許公公,您這是當真嗎?可不要……”曾太監當然也清楚許謹的意圖。 誰知他們都想錯了,只聽許謹一笑,道:“怎么我也同樣的招認了,潘公公跟曾公公你們反而不信了呢?” 他掃了兩人一眼,緩緩說道:“只憑著一張嘴,這里任何人都可以招認是自己做的,就如同喬公公也招認過,但這又有什么意義?拿賊拿贓,捉jian捉雙,就算是要處理這件事,那也需要人證物證不是?” 潘公公這才明白他的真正意圖,只覺著自己白歡喜了一場。 這老許果然還沒瘋啊。 老潘有點兒失望,卻看向旁邊西苑的副執事太監。 那太監因許謹來到,又有曾太監陪著說話,一時沒插上嘴,這會兒見老潘看自己,忽然明白過來,當下忙對王大春道:“王公公,他們干的事兒你是最清楚的,不如你告訴許公公。” 在場眾人均都看向王太監。 王太監這會兒真是騎虎難下了,旁邊是老喬恨恨惱惱的目光,身前不遠是許謹冷颼颼的眼神,上面還有潘公公的逼視。 如今他反而成了這個出頭鳥了。 嘴唇動了動,王太監硬著頭皮道:“我……” 他才張嘴,老喬忽然道:“潘公公,他的話不能信,原本他就很不服氣葉掌案,趁機胡說也是有的。” 王太監沒想到老喬為了保住小葉,竟然不惜“犧牲”自己,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老喬:“喬易,你、你這就太不講究了!” 老喬冷哼道:“是你先不講究的。” 許謹笑了:“潘公公,這就是你想要的?原來你所說的人證是這位王公公,可惜啊,他是珍禽園的人,如今喬公公跟葉掌案都承認是自個兒做的,若真有此事,難道王公公就這么獨善其身?要么是他也參與其中不亦樂乎,要么是他無事生非誣陷好人。” 潘太監的眉頭皺了起來,才要開腔兒,許謹又道:“而且如今的局面是,王公公指認葉掌案,喬公公指認王公公,互相指認,全憑著一張嘴說來說去,這也太不靠譜了,難道素日潘公公就是這么辦事兒的。” 聽他指桑罵槐,潘太監咬了咬牙:“許謹,你想要證據是嗎,那我就給你,我知道你干兒子帶了人進來,那可是有名有姓板上釘釘的,我已經命人去找重要人證了,若找到了自然水落石出。” 老喬跟小葉聞言,不約而同地都看向王公公:這家伙告密告的挺徹底啊。 王公公感受到兩人的目光注視,只好略帶尷尬地看向別處。 許謹依舊面不改色:“那好啊,我倒也想著水落石出呢,如果真有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不用你動手,我自己先清理門戶!不過現在既然沒有證據,就喊著拿人是不是有些cao之過急了?” 曾公公想了一想,對潘太監道:“潘公公,許公公說的也有理,畢竟這種事可大可小的,如今沒找到確鑿人證就先把人關了的話,恐怕有些不明真相之人以訛傳訛,反而不妙了。不如謹慎起見,等到找到人再行處置。” 潘公公雖然想發威,但是見許謹這么硬挺,卻有點不敢咬死了。 畢竟如今自己人證還沒找著,倘若其中有個誤會,許謹再在太后跟前上點兒眼藥,卻對自己不利。 于是他借著曾公公的話下坡:“既然連曾公公也說了情,那就先放一放,橫豎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說著起身,臨去前又看向小葉,對許謹笑道:“老許,有個這么漂亮的干兒子,怎么就發配他到這種沒前途的地方,不是該放在你的鐘鼓司里親自調教著嗎?就憑他這幅小模樣,這種機靈勁兒,你多用心點撥點撥,以后接了你的衣缽,主子跟前兒恐怕比你還伺候的好呢。” 許謹負手道:“有這個瞎cao心的功夫,多去調教你的干兒子們吧,他們不比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一個個可都急著要繼承你的衣缽呢,你小心哪天兒真的把你踩下去。” 老潘臉色一變:“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氣沖沖地出門去了。 西苑的副執事對王公公說了一句話,兩人也先退出了。 曾公公也知道許謹必然有體己話跟小葉說,便道:“許公公自便,我去了。”老喬也會意的先退了出去。 等眾人都去了,廳內只剩下了許謹跟小葉。 許謹走到上頭才要坐,忽然想起是潘公公坐過的,便嫌棄地站住了,走到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 小葉心懷鬼胎,想認錯求饒,又不知如何說起。 卻聽許謹悠悠地說:“你真是翅膀硬了,腦殼兒也硬了,敢伸出去叫人砍了是嗎?” 小葉忙跪在地上:“干爹,我、我不是……” 許謹道:“我早提醒過你見好就收,你只是自作主張,不聽我的話了。” “干爹……”小葉無話可說。 許謹卻沒有再責備她,只是想了會兒,說道:“事到如今,再說別的也沒什么用了,你也不用怕,我會替你想法子的。” 小葉大為意外,本以為許謹會非打即罵,沒想到竟是輕描淡寫的這句:“干爹?” 許謹看向她,淡聲道:“你真以為我會不管你嗎?這個宮內所有人都去死,也跟我沒關系。只有你不行。” 小葉的眼中已經有淚花閃爍:“干爹,我、我不該讓您cao心。” 許謹卻反而笑了:“既然‘干爹’都叫了,不替你cao心,替誰cao心。” 小葉起身湊過來,在他跟前跪倒,她本來就是個伶牙俐齒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但如今滿心感激,當著許謹的面兒卻反而說不出來了。 思來想去只道:“要是難做的話,干爹不要管我了,我就算掉一百個腦袋,也不想干爹有事。” “再胡說我就真生氣了,”許謹慢慢說了這句,又道:“你懂什么,我一早就做足了你會惹事的準備,只不知道哪一天會事發罷了。所以知道了潘強到這兒來的時候,反而心安了。” 小葉驚訝之余卻更慚愧了。 她跪在跟前,頭垂在他膝邊,許謹垂眸看著她,淡然的眼神里泛出幾分慈憐。 半晌,許謹道:“潘強這人雖蠢毒,有句話卻沒說錯。” “什么話?”小葉忙問。 “你啊,是白長了一張聰明臉。”許謹說著笑了。 小葉知道是在取笑自己,嘴唇微微嘟起。 “起來吧,”看著她孩子氣的神情,許謹抬手在小葉的后腦勺上撫了撫,微笑著說道:“真是個傻孩子。” 許謹并沒有逗留多久,又同小葉說了幾句后就起身去了。 小葉走出明廳,見老喬跟笙兒都等在廊下,老喬趕上來問:“許掌案說什么了?” “干爹說他會料理,”小葉雖然也還有點不放心,但對許謹是很信服的,“應該不會有事的。” 老喬道:“之前許掌案像是要把我推出去,葉掌案你何必攔著?” 小葉笑道:“別瞎說,我是怎么也不會要你替我頂缸的,對了,王公公呢?” 老喬氣哼哼道:“那個東西可能沒臉了,哈巴狗似的跟著他們走了,我還想罵他一頓呢。” 小葉悄悄地問:“咱們先前所得的銀子花銷,你不是都記錄在賬簿上嗎?有沒有給他們找到?” “還好我多了個心眼,知道那是要緊東西,所以藏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那是在……” 老喬才要說,小葉笑道:“不必告訴我,你自己知道最妥帖了。” 兩人說了此事,慢慢地從明廳往外,老喬有些憂心:“掌案,他們說去找人證,難保王大春會不會都說出來,另外……倘若別的人可以忽略,可別忘了還有個最棘手的人。” “你指的是慶王殿下。” 老喬點頭。 其實老喬的擔憂小葉當然也早想到了,所以在廳內的時候,她把來過珍禽園的都給許謹說了。 只有慶王,小葉有點兒拿不準要不要說。 縱然許謹有通天的本領,可是慶王……顯然是個例外。 小葉覺著假如說出了慶王,只怕會讓許謹為難百倍。 她心里又想——如果慶王有意揭露此事,自然不必潘強他們出面,慶王有一千個法子料理自己。 如今慶王非但沒吱聲反而把暹羅貓送來,這應該是風平浪靜之意吧。 誰知許謹見她眼神閃爍,早看出來她有所隱瞞了。 這一夜,小葉索性把那兩只暹羅貓挪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 只因那暹羅人說,這種名貴的貓是需要主人陪伴的,加上是慶王所送的,她很不放心叫別人看著,于是少不得自己多費心些。 那兩只貓到了新鮮地方,探頭探腦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小葉怕它們跑出去,早早地叫笙兒跟程嘉把窗戶都關了,雖然憋悶著,也只好忍著罷了。 可暹羅貓顯然對這個居住環境也不太滿意,在房間內巡邏了一圈兒后,那性子急躁些的說道:“jiejie,這里好小啊,也不比先前的那個地方大多少,頂多沒有那些難聞的氣息罷了,他們這么不把我們放在眼里,實在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