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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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上前仔細端詳,又弄些聲響逗引它,那鸚鵡才抬頭看了眼,望見是他,脖子不知為何伸長了些,仿佛是認出故人,驚喜交加的樣子。 奉常笑道:“這鳳哥兒果然通人性的很,還認得葉掌案呢。” 小葉陪著一笑,又問伺候的小太監(jiān)些話,才稟奏道:“回娘娘,奴婢看這鸚哥兒沒什么大礙,多半是因為天熱才不思飲食,另外,這鸚哥其實也跟人一樣,獨自一個兒就難免覺著孤單的,若是能給他找個伴兒想必會更好。” 兩個宮女跪在美人榻前慢慢地扇扇子,裕妃懶懶地靠在榻上,瞥著小葉道:“叫你來看病的,你卻給它找個伴兒,怎么那珍禽園里還有這么好的鸚哥兒?” 小葉笑瞇瞇道:“獻給娘娘的自然是最好的,要再找這么一個也是沒有的,但是比這個稍微次些的,當個伴兒解悶還是使得的,娘娘若不喜歡,奴婢就再慢慢地尋摸更好的便是了。” 裕妃笑對奉常道:“瞧瞧這嘴,叫人怎么能不喜歡?橫豎我這豐艷宮大的很,你就再找一只來陪著鳳哥兒也好。” 小葉道:“就知道娘娘慈悲,奴婢一定盡心竭力找一只第二好的,絕不隨意應(yīng)付。” 裕妃嗤地一聲又笑了,便道:“大毒日頭的叫你跑了來,也不能白走這一趟,奉常,給他五十兩銀子。” 小葉心內(nèi)暗喜,卻只管情真意切地說道:“奴婢為娘娘辦事是分內(nèi)應(yīng)該的,只要娘娘歡喜就是奴婢最大的賞賜了,哪里還敢要別的?” 裕妃給他哄得心花怒放,笑道:“你這樣盡心,本宮自然歡喜。” 奉常早叫人捧了五十兩銀子出來,小葉便只好磕頭謝恩。 裕妃又格外吩咐道:“帶他到偏殿去,賜些雪泡梅花酒解暑。” 有宮女過來帶了小葉出去,剛到偏殿,肩頭突然給人打了一下,小葉回身看時,見不是別人,竟正是程嘉! 能夠進宮在裕妃身邊兒的人,自然不會差,程嘉有一張很可喜的鵝蛋臉,臉頰是天然的淡色緋紅,眼睛帶笑,極為可愛。 程嘉擺擺手示意那小宮女退出去,自己上前走到桌邊,把手中的托盤放下,原來托盤內(nèi)用水晶杯子盛著慢慢地一杯雪泡梅花酒,因為是冰飲,杯子邊沿已經(jīng)凝結(jié)了透明的水珠兒,看著很是誘人。 小葉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她:“jiejie……怎么是你?” 程嘉回頭向他嫣然一笑:“我聽說你來了,就知道娘娘必然有賞賜,果然給我猜中了,所以我親自給你端了來,還不快來喝一口?” 小葉走到桌邊,看著那杯冰飲,五味雜陳。他本是個饞嘴的,素日跟程嘉相見,還常常帶些零嘴兒跟程嘉分享,豐艷宮的雪泡梅花酒是用秘法泡制的,甜涼適當,沁人心脾,比其他地方乃至宮外的別有一番滋味,乃是夏天消暑最佳之物,連皇帝也曾贊不絕口,若是往日,只怕早喝了大半杯了。 如今程嘉看他不動,也有些詫異,便笑著端起杯子舉到小葉唇邊:“怎么了?莫不是熱昏了?喝啊,再一會兒就不冰了。” 小葉只得就著她的手喝了口,冰飲入喉,心里也為之沁涼,只是有些太涼了。 程嘉滿懷期盼地悄悄問道:“好喝嗎?我特意多放了些櫻桃汁,這是五月的時候新存的甜櫻桃,娘娘最喜歡的。” 小葉看著她溫柔的眼睛,終于忍不住,見左右無人,便拉著程嘉往內(nèi)走了一步:“jiejie,我聽人說,最近周貴人身邊兒的小菀去過你那里?” 程嘉詫異:“是啊,你哪里知道的……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未曾開口的時候或許還有躊躇退縮的余地,但現(xiàn)在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小葉道:“jiejie,我隱約聽人說,那個小菀似乎有些手腳不干凈的,你那里少沒少什么東西?” 程嘉的眼睛里有驚愕溢出:“是嗎?這是真的?我、我哪里好像沒少什么,我也沒細看。” 小葉盯著她道:“jiejie還是回去細看看,最好別少什么,當然,也萬萬不能多出什么來!”再說“多出”兩字的時候,他刻意咬重了幾分。 程嘉雖然是個單純的女孩子,但畢竟不笨,聽了這幾句臉色微變:“我、我這就去看看……” 小葉又叮囑:“jiejie千萬別慌,最好也別叫人察覺什么。” 程嘉本已經(jīng)有些慌張了,聽了這句才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轉(zhuǎn)身急忙去了。這邊小葉走到桌邊,看著那杯冰飲,他不知自己這么做是福是禍,但現(xiàn)在也不必多想了。 就在一杯冰飲喝了一半的時候,程嘉回來了,小葉只掃了她一眼就看出異樣,他盯著程嘉的右手袖子:“是什么?” 程嘉雖然勉強鎮(zhèn)定,可淚已經(jīng)在眼睛里打轉(zhuǎn)了,她伸出手,手掌中赫然竟是個小小的布人,布人的胸口扎著幾根針,最要命的是上面居然還有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小葉屏住呼吸,眼睛有些發(fā)直。 程嘉忍著淚,哆嗦著說道:“是、是在床板下發(fā)現(xiàn)的,夾在那里,小葉你說……” 小葉還未說話,就聽到外頭一陣吵嚷,有個聲音呵斥道:“這是胡鬧什么?誰叫你們來豐艷宮鬧騰的?” 小葉心頭狠狠一顫,知道事情不妥,忙走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竟見是幾個宮內(nèi)老資歷的教養(yǎng)嬤嬤,石像似的矗在院子里。 為首一個說道:“奴婢們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最近宮內(nèi)有人偷竊,所以娘娘命奴婢等在各個宮內(nèi)搜檢一遍,皇后娘娘以身作則,已經(jīng)先搜過了,裕妃娘娘自然也要為眾妃嬪的表率,不會不讓奴婢們搜吧?” 程嘉聽到這里,看著手中那個東西,手一陣亂抖,腿都軟了。 小葉眉頭一皺,急忙回到程嘉身邊兒將那個玩意兒搶了過來,程嘉不知所措,試著拉住他:“你、你干什么……” “給我!”小葉低低地說。 目光相對的剎那程嘉知道了小葉的意圖,但如今人都堵到宮門口來了,就算小葉不是這宮內(nèi)的人,一番搜檢只怕也免不了的,怎么能讓他去冒這個險。 “別出聲!”小葉忙制止了她,但就在這時候,外頭的人好像聽見了此處的動靜,有人道:“誰在哪兒?!” 腳步聲響起,不多會兒恐怕就走進來了,事情敗露的話他們誰都跑不了。 偏在此刻,只聽“喵”地一聲,竟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獅子貓從窗臺上跳了進來。 這貓從容不迫地逛到小葉的跟前,緩緩坐下,它舔了舔前爪,一藍一黃的鴛鴦眼看向小葉,尾巴輕輕地晃了晃,顯得非常閑適自在。 急促的腳步聲卻已經(jīng)快到門口,簡直如同勾魂使者,程嘉臉色如雪,幾乎要暈厥過去,小葉原本晶瑩如玉的額頭也有冷汗沁出,千鈞一發(fā)之時,他飛快地看看門口,又看看地上的貓,忽然俯身探臂,竟將那只看戲的獅子貓一把抓住! 第4章 風(fēng)掀起熱浪,一陣陣地從太陽底下滾來,眼前的景物在熱氣的熏蒸之下幾乎都有些飄渺變形了,連先前隱隱地蟬噪也忽然消失不見。 就在那教養(yǎng)嬤嬤要邁進偏殿門檻的時候,身后旁側(cè)卻聽到有個不疾不徐的聲音,緩緩道:“剛剛是誰在說話?” 原來是裕妃娘娘給兩個宮女扶著,慢慢地在殿門口出現(xiàn)。 眾嬤嬤不免先行止步,回身行禮。 之前開口的那位垂首道:“回娘娘,以為娘娘歇下了,不想竟打擾到了娘娘清靜,只是奴婢們職責在身,還請娘娘不要怪罪才好。” 裕妃立在殿門口,淡淡地抬眸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眼神略略一變。 今日來豐艷宮的幾個宮內(nèi)的教養(yǎng)嬤嬤,都是宮中資歷很高的老人,為首在前的一位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心腹羅嬤嬤,在她左手邊的那位卻更有來頭,竟是皇太后宮內(nèi)的岳嬤嬤,這會兒說話的正是她。 如果只是皇后的人那也罷了,如今還有太后的人,可見這一次必然是事出有因,非同尋常。 裕妃冷冷一笑:“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您老人家,若是這件事太后都已經(jīng)許了,自然算不上打擾,我也不敢。只不過,我畢竟如今還算是個協(xié)理六宮的人,怎么搜檢六宮這樣的大事我反而不知道?我想太后她老人家整天念佛,皇后娘娘也是好清凈的,沒來由總不會弄出這種事,何況我也沒聽說宮內(nèi)少了什么東西,到底是誰起的頭兒?” 幾個嬤嬤面面相覷,羅嬤嬤見岳嬤嬤不語,少不得道:“回娘娘的話,其實是皇后娘娘宮內(nèi)少了幾樣?xùn)|西,只是娘娘不愿意生事,所以一直都不言語,今兒太后忽然得知了此事,覺著這并不是可以姑息的小事,她老人家動了念,索性叫我們雷霆火急的查上一通,除了隱患。本來該先告知裕妃娘娘的,只是太后說,若是說出去,少不得有些風(fēng)吹草動,那些作jian犯科的人又格外的精明,若是讓他們知曉了風(fēng)聲,打草驚蛇的反而不美,所以才叫我們悄悄地行事。” 裕妃聽了這話,倒也算是合理,便道:“原來是這樣,我以為怎么先前沒聽說哪個宮內(nèi)丟東西呢。不過,既然別的宮內(nèi)沒有風(fēng)聲說丟東西,只是皇后那里的事,怎么不只在皇后宮內(nèi)細細搜檢就罷了,鬧得六宮皆知,只怕傳出去大不成體統(tǒng)。” “這……”羅嬤嬤猶豫片刻,陪笑道:“娘娘之前正是擔心這個所以才不想鬧出來,只是太后一定要找出那偷了東西的人,而且奴婢們都是悄悄的行事,不至于鬧得人仰馬翻就罷了。” 裕妃淡淡道:“若太后執(zhí)意這樣,讓她老人家安安心倒也罷了,只不過本宮向來御下甚嚴,豐艷宮這里的人,從沒有個眼皮子淺手腳不干凈的,這個本宮是敢打包票的,你們只管去別處查吧,不要在這里耽擱。” 羅嬤嬤微怔,卻看向旁邊的岳嬤嬤。那老嬤嬤眼珠一動,向著裕妃笑道:“娘娘雖然是個賢明謹慎的人,可這豐艷宮過百的人,難保有個紕漏的地方,何況皇后娘娘那里都搜檢了,越過娘娘您這兒去,怕是不好說,太后娘娘那里也沒法兒交代。” 裕妃冷看此人,羅嬤嬤又忙道:“娘娘寢居處我們自然不敢出入,只是這些奴婢們,搜一搜大家放心。” “你們執(zhí)意要搜的話本宮也不攔著,”裕妃垂眸,眼底多了幾分冷意:“只是你們?nèi)羲眩欢ǖ盟殉鰝€結(jié)果來,若是搜不出什么贓證,我是不依的。” 羅嬤嬤一陣躊躇,她很知道這位裕妃娘娘是輕易得罪不得的,而且這種差事她本來也不想領(lǐng),只是沒有辦法而已。 旁邊的岳嬤嬤卻笑道:“娘娘這話……有沒有到底是要搜一搜才知道的。” 裕妃這話一則是威脅,另外卻也是試探,如今目光一動,就看出這岳嬤嬤仿佛是“有備而來”,預(yù)備眼神微沉:“那好吧,奉常,陪著他們?nèi)ニ眩蒙粗 ?/br> 奉常聞言,就明白裕妃是提醒她,留神盯著這些人,別叫他們栽贓,于是垂首答應(yīng)。 當下羅嬤嬤岳嬤嬤等便挨個屋子搜檢起來,之前那趕到偏殿門口的嬤嬤探頭往內(nèi)一看,卻見是個宮女跟一個太監(jiān),那小太監(jiān)手中還抱著一只雪白毛長的獅子貓。 這嬤嬤她雖不認得小葉,卻看出他身上竟是七品掌案太監(jiān)的服色,不由一怔。 宮女程嘉上前行禮,低著頭,她不擅長虛與委蛇,這會兒臉色忐忑,所以不敢抬頭叫人看見。 小葉卻泰然自若地笑道:“給您請安了。” 那老嬤嬤打量著他,驚異于他出色的容貌,狐疑問道:“你是這宮內(nèi)的?” 小葉道:“奴婢其實是珍禽園的,因送來的鸚鵡有些病癥,裕妃娘娘傳奴婢過來給看看呢。” “哦……”老嬤嬤見他言語伶俐,相貌可喜,且不是豐艷宮的人,想必沒有嫌疑,便只帶了人又去搜了搜這殿內(nèi)了事。 不多會兒,羅嬤嬤岳嬤嬤等已經(jīng)搜過了,奉常親自跟隨,把她們的種種行徑一一看的明白,早看出來岳嬤嬤在搜到了宮女房中的時候格外的仔細,尤其是在程嘉的床鋪上,搜的比別處越發(fā)細致,簡直要把程嘉的床都翻個兒,果然是有備而來。 東西自然是找不到的,岳嬤嬤的臉色開始變得古怪。 羅嬤嬤見機行事:“這兒已經(jīng)搜完了,并沒有什么贓物,果然都是干干凈凈毫無嫌疑的。” 岳嬤嬤眼神閃爍,竟答不上話來。奉常看在眼中,嘴角露出幾分冷笑。 于是大家來到外頭,羅嬤嬤先向著裕妃娘娘賠禮,正要離開了事,岳嬤嬤卻很不死心,左顧右盼,忽然間瞧見偏殿門口站著的程嘉,她的眼神一動:“這里可查過了嗎?” 羅嬤嬤回頭:“您說什么?” 岳嬤嬤盯著程嘉,她是個精明的人,當然看出程嘉的臉色不對,當下道:“難道有人提前知道了風(fēng)聲,藏在身上……” 奉常此刻冷笑道:“嬤嬤,先前你們是說怕走漏了風(fēng)聲,才不告訴一個人就雷厲風(fēng)行的來了,現(xiàn)在又說有人提前知道了風(fēng)聲,敢情我們這兒的人是千里眼順風(fēng)耳?搜屋子不成,如今要改搜人了?那請問若是搜人不成,又將怎么樣?” 岳嬤嬤給她嘲諷了幾句,微紅著臉對裕妃道:“這個宮女看著很可疑,娘娘,還請?zhí)卦S我搜一搜。” 裕妃早也看出程嘉的模樣不對,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好啊,你搜她也成,可像是奉常說的,你搜屋子不成就搜奴婢,搜了奴婢不成呢,是不是要搜本宮了?” 岳嬤嬤陪笑道:“這個奴婢當然不敢。” 裕妃盯著她道:“我看你很敢。你是太后的人,就算是搜皇后都是使得的,何況是本宮呢。” 說話間掃了眼程嘉,發(fā)現(xiàn)她身邊的小葉已經(jīng)不見。 裕妃心頭一動:“不過嘛,你是奉命行事,本宮自然配合,程嘉你過來,讓嬤嬤好好地搜一遍。” 奉常很意外,又有些擔心地皺緊了眉。 程嘉慢慢地走到跟前,仍是不敢抬頭,夏天的衣衫本就單薄,其實也沒必要搜的很徹底,只要看一看就知道藏沒藏東西,但是岳嬤嬤求成心切,仍是上前把程嘉的雙臂跟身上、從頭到腳地竟摸了一遍! 她很快失望了,因為程嘉身上除了一個荷包外,并沒有什么別的可疑。 一而再都不得,岳嬤嬤失魂落魄,心里很亂。 羅嬤嬤見程嘉給翻得衣衫凌亂,實在不像話,而裕妃的眼神好像也逐漸不對,她很知道裕妃是個什么脾性的人,該趁著現(xiàn)在能收場的時候趕緊收場。 正要開口,卻聽宮門處有人道:“你是誰?這里不許隨意出入。” 眾人驚動紛紛回頭,卻看到是一個小太監(jiān)似乎正要出宮去。 岳嬤嬤道:“那是誰?給我站住!” 小葉似乎受了驚嚇,手一抖,懷中抱的那只貓一躍而下,跳出門檻,跑向?qū)m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