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不能自己嚇自己。 阮北安慰自己,往好處想,或許他得了精神病,或者患了眼疾呢? 可是還是好害怕啊…… 他不敢往旁邊看,但也能感受到來自左側的視線,之前這種暗中觀察只讓他稍感不適,現在卻覺得那眼神透著股子陰冷感,像是銳利的薄刃在身上一層層剮過,皮膚開始犯疼。 “沒事,我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我……我應該跟其他人一樣,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對,就是這樣……” “不能跑,不能表現出異樣,跟著人流走,不能激怒他……” 雨勢越來越小,現在只剩下牛毛細雨,已經有一兩個等不及的避雨人,或頂著外套或舉著包,直接朝能坐車的地方跑去。 阮北勉強控制著沒有直接跟著跑出去,他旁邊的女孩已經在將手機往包里裝了,他打算身邊人離開的時候,順勢跟著一起走,這樣一點都不顯得突兀。 就在這時,身后的店門突然打開,里面的客人出來了。 他們避雨的是一家服裝店,準確的說,這一條街大部分都是賣衣服的,里面的客人之前就在買衣服,突然下雨,她們干脆多待了一會兒避雨。 可他們這些后來的,身上沾了雨水潮氣,不好再往人家店里擠,這才在外頭避雨。 出來的是三個結伴而行的年輕女孩,她們只有一把傘,大雨擋不住,這種小雨擠一擠卻是夠的。 三個姑娘并排往傘下一鉆,直直穿過避雨眾人之間最大的空隙,最右邊的姑娘手上的挎包擦過阮北的手臂,冰涼堅硬的金屬鏈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這也太冷了吧,怎么突然一下子降溫這么多……” 走在中間撐傘的女孩輕聲抱怨,剛從阮北身邊經過的女孩跟著點頭附和,三人漸漸走遠。 阮北:“……” 阮北差點兒暈過去! 他再也沒辦法欺騙自己說是看錯了,他等不及跟其他人一起行動,拔腿就往家里跑。 他跑得快極了,頭都沒敢回,一口氣跑到自家小區門口,遠遠看見熟悉的破舊的大鐵門,門衛室的小窗子里透出昏黃的亮光。 門衛室里的坐著的不是什么正經安保人員,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就住在這老家屬院里頭,妻兒早亡,干著門衛的活兒,平時早晚開關一下大門,給各家交代一下居委會的通知,后來又加了個幫忙收一下快遞的活兒。 每個月領一些微薄的薪水,供他自己過活不成問題。 大爺在這里住了小半輩子,也算看著阮北長大的,聽見動靜探頭一看,頓時樂了:“小北,跑什么呢?后頭有鬼攆?” 阮北現在就聽不得這個字,慌忙朝大爺擺擺手,不過看見熟悉的人,稍微驅散了一點心中對恐懼感。 他往門衛室走過去,站在窗戶邊上,離大爺只隔了半堵墻和一張桌子,安全感又增加了一點兒。 “你這臉咋白卡卡的,是不是病還沒好?回去讓你爸給你燉點兒補湯喝,別挑食,年輕大小伙兒,身體不好可不成……” 大爺絮絮叨叨念叨阮北,又翻出幾個蘋果,拿袋子裝了要給阮北。 阮北哪好意思要,跟大爺推拒了幾下,堅持不過,只好收下了,心里想著大爺愛吃他爸腌的酸黃瓜,回頭給送兩罐過來。 這么一打岔,心里的恐懼倒是散了大半,只是待要往回走,阮北又卻步了。 小區老舊,公共設施跟不上,里頭黑的很,還有樹影搖曳,實在怕人。 怕鬼和怕黑很容易聯系到一起,尤其是阮北這種剛剛受了場大驚嚇還沒緩過來的。 他糾結片刻,最終沒好意思讓大爺送他回去,鼓起勇氣往前走。 臨走前,他鬼使神差往小區外看了一眼。 衣冠楚楚的西裝男人靜靜地立在不遠處,沉默地看著他。 阮北:“……!!!” 第5章 腦袋嗡得一聲,心跳快得要從胸口沖出去,阮北一口氣沒上去,差點表演一個當場去世。 他的眼睛瞪大,臉上血色盡失,半張著嘴,尖叫憋在喉嚨里,卻因為極度恐懼短暫失聲,只發出微弱的,仿佛小動物受驚般的嗚咽聲。 “小北你咋……” 阮北耳邊轟隆一片,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有些發軟的腿已經迅速邁開,一溜煙竄了個沒影,將大爺的聲音遠遠拋在腦后。 大爺奇怪地從窗戶探出頭往大門外看了一眼,嘀咕道:“沒人啊,這孩子怎么一驚一乍的……” 快被嚇瘋了的阮北直直往自己跑去,家是永遠能給他安全感的地方,哪怕自家老舊的鐵門根本擋不住什么,也不像陸家那樣有專門的保鏢,看門的惡犬,只要待在家里,他的心就是安寧的。 老居民區的樓房最高只有七層,阮家在三樓,阮北仗著腿長一次跨三級,三兩步就能爬半層,沒一會兒就到了自家門前。 他哆嗦著手掏鑰匙,老式樓房隔音不好,對門鄰居家里有電視機發出的聲響,小孩子尖著嗓子的說話聲。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仿若幻聽一般混雜讓他心驚膽戰的腳步聲。 鬼應該是沒有腳步聲的,阮北思緒一片混亂,寒毛直豎,背后沁出一層冷汗,鑰匙串在手里來回倒換,手指僵硬不聽指揮。 “小北回來了嗎?” 屋里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是聽見了他跑上樓的動靜,mama往門口走來,準備給他開門。 阮北一個激靈,剎那間他混沌的大腦變得清醒起來。 不能回家! mama在家里,他不能把鬼帶回家,不能讓他傷害到自己的家人…… 他攥著鑰匙,扭身往樓上跑去。 下樓是不敢的,那鬼跟著他,現在不知道在哪,他也不敢回頭看,只能往樓上跑。 上了一層到四樓,從鑰匙串里找出合適的鑰匙開了他家樓上的門,阮北一頭鉆進去,一手去摸電燈開關,另一只手反手關上大門。 屋子里空無一人,客廳的沙發桌椅上都罩著一層防塵罩,靠著墻壁靜立片刻,沒聽見奇怪的動靜,緊繃的神經和身體稍稍松懈,阮北長舒口氣。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他一跳,掏出手機一看,是他mama。 阮北心里一緊,連忙接通:“媽,有什么事嗎?” 阮mama在電話里問:“你到家了嗎?我剛聽見門外有聲音,還以為是你回來了,打開門沒人,我打電話問你爸爸,他說你早就走了,你到哪去了?” “我……” 阮北左右看看,猶豫了一下,道:“媽,我今晚想住樓上。” “樓上?困困回來了?” 樓上是他竹馬秦固的家,他小時候認字認不全,對著秦固喊困困。 再加上秦固那會兒身體不太好,總是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樣子,他就更不聽勸,堅持這么叫。 好在秦固脾氣好不跟他生氣,他喊困困他也應,笑瞇瞇地拿糖果餅干給他吃。 后來兩家大人聽習慣了,也跟著這么叫。 秦固是他外公帶著的,賀爺爺摸著阮北的頭說:“這小名聽著軟和,小北是個聰明孩子。” 小阮北就傻乎乎地笑,粘在秦固身邊一聲聲喊“困困”,哄他的零食吃。 他的第一顆乳牙,就是在吃秦固給的牛軋糖的時候掉的,嚇得哇哇大哭,秦固捧著他掉下來的小牙齒手足無措。 阮北從記憶中回過神,不知道自己臉上不自覺地已經帶了笑。 “沒……沒呢。” 就是因為知道秦家沒人,他才會跑到樓上來。 “那你一個人跑到樓上做啥?”阮mama問。 阮北吭吭哧哧半天,找不出合適借口,憋出來一句:“我、我想他了嘛,我今晚就住樓上。” 阮mama:“……行吧,要給你抱被子上去嗎?要不要下來吃飯?” 阮北搖了下頭,然后才反應過來他媽看不見,忙在電話里講:“不用了,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了,剛在爸爸店里吃了面,不太餓,晚上就不吃了。” “正好困困也該回來了,明個兒我上來,咱們一起打掃收拾一下。”阮mama說。 秦固小時候身體不好,他外公不知道托了什么關系,把他送到一個老朋友那里習武,每年都要去待一兩個月。 后來秦固果然身體好起來了,雖然看著還是懶洋洋的,因為又白又高又瘦,看著一點兒也不壯實,但兩人去游泳館的時候,他見過秦固身上那流暢緊實的肌rou,可把他羨慕壞了。 賀爺爺幾年前因病去世之后,秦固就常年在他家吃飯,他和秦固最好,兩家關系也親近得很,在他爸媽看來,秦固就是他家的半個兒子。 前一世的這一年,秦固比往年晚了大半個月才回來,說是師父那邊有事耽擱了。 然后沒待多久又走了,走得很匆忙,之后就再沒有回來過。 他聯系不到他,電話打不通,他師父那邊也聯系不上,阮北這邊也是麻煩纏身。 稍微安穩下來后,他想盡辦法去找秦固的下落,就怕他出了什么事,可一直沒有消息。 他二十歲那年,生日前夕,收到一個快遞,快遞盒子里裝著一塊玉和一封信。 阮北一眼認出,那是秦固從小帶到大的玉墜,洗澡時都不曾離身。 信上只有短短幾行字,且字跡倉促。 秦固在信里叮囑他,要他戴著這塊玉,等他回來。 他沒能等到秦固回來,也沒來得及再看一眼自己的小竹馬,就把命丟在了陸家。 重來一次,他知道自家會遭遇怎樣的惡事,也知道該如何避開,可秦固身上發生了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秦固有個師父,具體是誰卻不清楚,打聽過他習武的事,還跟他學過兩手,在哪學的也不曉得。 這些事只能等秦固會來后再慢慢盤算。 阮北不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只鬼明天會不會還跟著他,只能含糊著應付道:“明天再說吧,這幾天太陽不好,洗洗曬曬的不太方便。” “說的也是,那就再等等。” 三言兩語說服他媽之后,阮北收了手機,屋里靜悄悄的,剛有人說話時不覺得,現在一個人待著,又有點兒害怕。 他猶豫著看了一下身后的大門,沒敢往貓眼里瞄,假裝無事發生地朝秦固房間走去。 秦家的格局跟他家一樣,三室一廳一廚一衛,不過三間臥室都不大。 一間是賀爺爺的房間,老人家走了之后,秦固把屋子依舊保留著。 剩下兩間一間是阮北的臥室,一間是他們爺倆的書房,賀爺爺會寫很好看的毛筆字,阮北和jiejie阮西小時候還跟著學過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