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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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公公動作很快,不過片刻,便備好了龍輦。 皇帝滿臉倦色,撐著腦袋,半闔著眼坐在龍輦上,迷迷糊糊正要睡在睡著,就聽見德公公小聲地喚: “陛下,陛下,景仁宮到了!” 皇帝慢慢睜開眼,清醒了過來后,順著德公公的攙扶慢慢走了下來,看著大氣莊嚴的景仁宮,眸中有一瞬間的恍惚。 “陛下?”德公公疑惑開口問道。 皇帝回過神,輕嘆一口氣:“進去吧。” 皇帝甫一進景仁宮,邊上的宮女太監呼啦啦跪了一地,他隨意的揮揮手,說了句不必多禮,便徑直朝著正殿那邊走去。 剛靠近正殿門,守在門前的宮女見著他就是一驚,連忙想要下跪行禮,皇帝制止了她們的動作,正要直接走進去,便聽得殿內傳來一聲尖利的叫聲: “沈問筠!” “你當真就一點都不恨?” “你父親被迫上交兵權做一個閑散富貴人;你哥哥戰死沙場,死無全尸——你當真就不恨?” 身后跟著的德公公心里一咯噔,心下不妙。 ——壞事兒了! 皇帝原本抬起來的腳步也是瞬間停了下來,立在原地,看著殿內,容色晦澀莫名。 殿內沉寂了好長一段時間,久到德公公忘記了時間,才聽到里面傳來一低低的笑聲: “不恨?怎么能不恨?” 德公公眼皮子一跳,下意識地往身邊那位爺看了一眼,就見他負手站立,面無表情。 殿內 皇后終于收了一貫的溫和,慢慢走到文妃身邊,蹲在她面前,輕笑道:“我怎么能不恨?我的哥哥,還未及冠,便戰死沙場,連個全尸都沒能留下來,父親母親得到消息,宛如老了十歲,身子大不如前——如此這般,我怎能不恨?” 文妃眼睛頓時一亮,她屈膝往她面前走了兩步,急切開口:“那你、那你就更應該幫我!畢竟——”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后冷冷地打斷: “我為什么要幫你?” 皇后如蔥根般纖長白皙的手指慢慢勾住她的下巴,精致的鳳眸滿是厭惡:“你是不是,真把本宮當傻子?” 文妃愣在了原地,一臉茫然,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只聽皇后冷冰冰地問道:“我哥哥為什么會戰死沙場?這不是拜你們裴家所賜嗎?” 文妃眨了眨眼,怎么都沒想到得到的會是這么個答案。 拜裴家所賜?怎么可能會是拜裴家所賜? 文妃啞然失笑,正要說什么,卻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頓時一白,什么話都開不了口了。 她神情恍惚,裴家所賜? 是、是了! 皇后死死捏著她的下巴,目光帶著不顧一切的偏執,聲音中帶著難言的恨意: “若不是你們裴家從中作梗,我哥哥又怎么會因為糧草不足而死守城門,最后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沈家為將軍世家,家中的男子皆是優秀的將領,不怕生不畏死,在大啟和周邊國家中享有赫赫威名。 當年哥哥出征,本可以凱旋而歸,去無奈關鍵時刻糧草不足,只能撤退不能更進一步。 而當時,負責糧草的,便是裴家的人! 若不是、若不是裴家為了削減沈家的勢力,讓自己的女兒在宮中能夠得到更多的圣寵從而膽大包天的對哥哥下手,以哥哥從小就在戰場混跡、被譽為小戰神的能耐,又怎么可能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 她傳承了數百年的沈家,又怎么會面臨如今這種沒有繼承人的境況? “不、不是的!”文妃猛然意識到什么,拼命搖頭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哥哥的死跟我裴家無關,你要是怨也該怨——’ “該怨什么?”殿內忽地傳入一道冷沉的聲音,二人齊齊往外一看,就見皇帝一襲明黃龍袍,雙手負于身后,慢慢走了進來。 他面容英挺中帶著十足的威嚴,顯得不怒自威,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文妃,聲音冰冷: “朕要是沒記錯,文妃現在不該是在自己宮殿里禁足,來皇后這做什么?” 他視線轉向皇后稍稍柔了幾分,看向文妃時卻是更加冰冷: “還在那一派胡言!” “陛下——”文妃身子微顫,卻也顧不得平日里的驕傲,她跪行至皇帝身旁,拉著他的龍袍,哀聲祈求道:“陛下,陛下懷兒定然是遭人嫌害的,懷兒一心只有詩書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還望陛下明鑒??!”她失聲痛哭,一下又一下磕著那冰冷的地面。 “陛下——” “遭人陷害?”皇帝怒不可遏:“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說什么遭人陷害?他是遭誰陷害?皇后嗎?” “陛下,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是看著懷兒長大的,您是知道的,他不是那樣的孩子,您……”文妃拼命搖頭,瞧著皇帝正在氣頭上,又轉身跪行至皇后面前,哀聲懇求著。 皇后轉過頭,高高揚起腦袋,眼眶卻是掩飾不住的通紅,一滴晶瑩的淚珠自那精致的面龐上滑下,落在地上。 原本就深懷愧疚的皇帝此時更是心痛無比,謝令從捏著杯子的收緊了緊,卻還是強忍著,沒有打斷母后的計劃。 文妃見皇后那一副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湊近了道:“皇后娘娘可是因為沈小將軍的事對我裴家有所誤解?那件事是個誤會,臣妾可以解釋——” “夠了!給朕閉嘴!”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皇帝的怒吼聲。 她茫然地回過頭,就見皇帝深吸一口氣,氣得面色發紅,沉聲道:“來人,把文妃送回寢宮,三皇子的事情解決完之前,不準她出來!” 殿外很快就涌進了一些侍衛,文妃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就被他們強行拉了起來,她死命的掙扎,可又哪里能掙脫那些習武的侍衛? 她知道這個時候皇帝是不可能聽她的解釋了,只能將目光放在了皇后身上,卻是忽的一愣。 只見原本怒氣沖沖的皇帝正柔聲細語的安慰著哭得梨花帶雨的皇后,神色間滿是心疼之色。 文妃不蠢,幾乎是瞬間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她扒著門框,忽然癲狂大笑道:“沈問筠,你會后悔的,你會后悔的!” 皇后從皇帝的懷中抬出頭,看著被侍衛強行拉下去的文妃,眸中異色一閃而過,面上卻是依舊痛恨,一雙白皙的手緊緊握著皇帝的手,似乎在汲取安全感,她一字一頓堅定地道: “本宮不會后悔!” “本宮知道現在在做什么!” 文妃卻仿佛沒聽見,仍是在哈哈大笑:“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后悔的!認賊做……唔唔唔……” 謝令從一直在一旁坐著沒說一句話,此時她看著被侍衛強行捂住嘴拉下去的文妃,又看了眼被父皇攔在懷中小意安慰著的母后,慢慢低下頭,借著喝茶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的都是聰明人,蠢作者果然是個蠢作者(點煙.jpg) 第25章 “筠兒——” 閑雜人等都離開后,皇帝看著淚流滿面卻堅持背對著他,肩膀還在不住抽動的皇后,手無足措。 “筠兒,筠兒念念,你別哭,你哭得朕心都疼了?!彼置δ_亂,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哄。 在他映象中,他的皇后是一個大氣驕傲、端莊賢淑的女人,成婚這么多年來從未跟他紅過臉,將后宮料理的井井有條,從未出過什么岔子。 她在他面前永遠都是溫和端莊的,何時有過如今這般脆弱嬌啼的模樣? 皇帝強行把皇后的肩膀掰過來,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仿若雨中清荷、不復往日優雅高貴的模樣,頓時一陣恍惚。 ——他是真的愛這個姑娘啊。 皇帝心底越發柔軟,動作輕柔地把她擁進自己懷中,大手安撫性的撫著她的后背,安慰道:“是朕的錯,是朕的錯,別哭了,筠兒別哭了。” 皇帝不安慰還好,他這一安慰,皇后仿佛要把十幾年的委屈發泄出來一樣,哭得肝腸盡斷: “陛下,宣郎——”她哭著喚著十幾年沒喚過的稱呼,淚如雨下:“臣妾知道臣妾不該如此,臣妾身為一國之母合該大度忍讓??擅看纬兼姷轿腻既滩蛔∠肫鸶绺纾肫鸶绺邕€那么年輕卻死于非命……于是就忍不住心生怨懟。是以聽到文妃落難的消息,臣妾心中竟是荒唐般的欣喜……” 她靠在皇帝的胸前,晶瑩的淚珠子精致的面龐滑落,渾身上下寫滿了絕望頹廢:“陛下,臣妾不愿變成臣妾最討厭的那種人,可臣妾控制不住,臣妾真的怕,怕以后會活在怨恨中,怕以后會變得連陛下都不認得臣妾了……” 她癱在皇帝懷中,眼淚浸濕了皇帝的前襟,那一雙染上了水光的漂亮雙眸看著他,滿是無力,又滿是希冀。 那一字一句猶如錘子,敲打皇帝的心扉,令他心中酸澀無比。 “是朕的錯,是朕的錯啊!”多少年未流過淚的皇帝此時也是紅了眼眶,自責道:“當初裴家大權在握,問之的事,的確是朕對不起沈家,對不起你!讓你受了委屈啊!” “陛下——”皇后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聲音里滿是哭腔。 皇帝咬咬牙,好似下定了什么決心,堅定道:“你放心,這件事,朕一定會嚴懲!給你,給問之一個交代!” 皇后的眼眶瞬間紅了,看向皇帝的目光中復雜無比—— 那夾雜著感動,憧憬,希冀和渴望的目光,看的皇帝心中一緊,摟著皇后的手也不自覺地緊了緊。 “筠兒,”皇帝低聲道:“老三造反一事朕絕對不會放過裴家,朕跟你保證!” “筠兒,咱們以后就好好的,好好的,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朕說,別藏在心里了可好?你這樣,朕看了也心疼啊!”他懇切地看著她,情深意切道。 皇后握住他的手,眼含羞澀,面露紅暈,慢慢點了點頭。 “——謝陛下。”她聲音細不可聞。 皇帝眸中滿是憐愛,一手撫著她微濕的鬢角,一邊慢慢低下頭,他呢喃道:“筠兒?!?/br> 皇帝正待與她溫存一番,卻忽然感覺懷中一重,他驚愕的低頭,就見皇后雙眸緊閉,面色蒼白地暈死在他的懷中。 皇帝一時間又是氣又是急,反應過來后連忙大聲喊道:“來人,傳御醫!傳御醫!” 景仁宮一時間兵荒馬亂。 謝令從原本十分有眼色地離開了景仁宮在御花園閑逛,此時聽說了皇后昏倒的消息后也是心里一急。顧不得什么,快速往景仁宮那邊走去。 “別講那么多規矩了,快來看看皇后到底怎么了!”一行人連拉帶拽地將太醫拉過來,皇帝心急如焚,焦急地問道。 那太醫抹了把汗,手指顫顫巍巍地搭在皇后隔了層白紗的腕上,診了好半天,才在皇帝有些不耐煩的目光下站起了身,抹了把汗,小心翼翼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并無大礙,只是情緒起伏過于劇烈,大悲大喜之下心脈一時無法承受,再加上娘娘身子素來虛弱,是以才昏了過去。待老臣開兩副藥,給娘娘好生調理調理身子,應無大礙了?!?/br> 謝令從站在殿門口,聽見太醫這話才算是松了口氣。 她走進殿內,看著沉著一張臉,看著躺在床榻上目露心疼的皇帝,輕聲道:“父皇,母后怎么樣了?” 皇帝見著女兒,原本沉著的臉也柔和了一些,他道:“沒什么大礙,天依別擔心?!?/br> 謝令從湊近了床前,看著皇后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指,面上rou眼可見的難過,皇帝無奈嘆息一聲,柔聲安慰道:“好了,別哭了,你母后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傷心的,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 謝令從吸了吸鼻子,強忍著眼淚,哽咽道:“我要在這里陪著母后,”她抬頭看著皇帝,道:“父皇政務繁忙,還是先回去處理政務吧,”她頓了頓,又小聲道:“我方才四處走了走,看見裴大人還在御書房外跪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