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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幾秒,卻如過了幾萬年那么漫長。 蕭姝慢吞吞地出來,低垂著頭,眉眼掩沒在額前的碎發下。 模樣畏畏縮縮的,像只膽怯的小兔子。 傅致鈞盯著她,目光格外冷厲。 即使蕭姝沒有與他對視,也能感覺到他那兩道視線中的凜凜寒意。 你在這里干什么他冷冷問她,語氣有些不耐。 他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了。 你昨晚上喝多,要我送你回來,我發現你發燒就沒走,半夜給你退燒,可能是太累,竟然在衛生間睡著了。蕭姝低聲解釋著。 聲線沙啞得厲害。 傅致鈞沒說話,兩道懾人心魄的視線,仍直直落在她身上。 蕭姝心頭狂跳,緊了緊拳,頭低得更低了,支支吾吾地說,我還有急事,就先走了。 說完拔步就走,飛快地像風一樣。 傅致鈞扭過頭,竟然從她瘦弱的背影里,看出了一絲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不由微微瞇起了眼。 從昨晚到現在,這一切發生的如此突然,完全顛覆了蕭姝長久以來的認知。 仿佛一場驚雷暴雨過,原本荒寂的心靈原野上,各種紛繁的情緒如野火般肆意瘋長,遮了天,蔽了日。 腦海中回蕩著他醉后的囈語,他對傅可心說的那些話,那些只言碎語刺激著她每一寸細小神經,迫使她腦子里一片空白,胸腔里幾乎透不過氣。 原來傅致鈞一直深深愛著她,近乎變態地懷念著她,可她卻不吝于以最深的惡意揣度著他。 她寧愿相信自己曾經見到的聽到的,也不肯選擇去信任他,這個合該最值得她信任的男人。 她心如刀割,又有些茫然無措。 自她死后,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又在最深的夜里醉倒過多少次他是不是無數次在夢中與她重逢,醒來后卻只余一床冷衾,一室空寂。 可那個將所有青春都燃給他的蕭姝,畢竟已經死了,自己如今頂著另一具殼子,如果貿貿然告訴他,他會不會信她即使他愿意相信她,在這個世界里,兩人是無法相守到老的。 傅致鈞只是這本文中的路人而已,而她也有自己的任務要去完成。 蕭姝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懦弱,懦弱到都不知該怎么面對他。 眼下除了逃走,她別無選擇。 壓下心頭千思萬緒后,蕭姝返回了醫院。 在她的精心照料后,哥哥一日日地好了起來,情緒也漸漸穩定,有時兩人獨處,他甚至會被她的冷笑話逗樂。 他笑起來時,實在是好看至極,眼眸溫柔地似有星辰閃爍。 和這樣溫柔的少年相處,能讓她魂不守舍的心,覓到些微的安穩。 黎心媚也來看過哥哥幾回,每次卻都被他拒而不見,有一次黎心媚想偷偷溜進來,卻被蕭姝攔住了。 那張濃妝艷抹的臉露出幾分老態,凍得發紅的手上拎著個保溫桶,遞給蕭姝時,蕭姝卻不肯接。 黎心媚訕訕地縮回手,哀求了她很久,最后囁嚅著說:我們已經分了。 蕭姝面無表情地望著她,語氣里帶著嘲弄,分了,然后又找了個新的小狼狗。 被戳中心事,黎心媚老臉漲紅,失語了一般。 蕭姝忽而笑了兩聲,淡淡地說:你走吧!哥哥說了,他不想再看到你。 這樣出軌成性的人,又有什么資格做母親呢她不需要這樣的母親,哥哥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諸事都想通了,也不再要這樣的母親!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她在這個世界里,拍得第一部戲終于開機了。 開機沒幾天,傅致鈞突然來了片場。 他是這部戲的出品人,和導演相識多年,私交甚好。 來的這天,傅致鈞穿得頗為隨意,大冷的天兒,襯衣領子微微敞著,露出纖瘦的頸窩。 眉眼淡淡,不動聲色,自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氣質。 其他人都對他畢恭畢敬,蕭姝立在人群后,垂眸斂目,攥緊了手中的劇本。 不看到他的時候還好,他一出現,她的心徹底亂了,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 他瞥見她后,立刻將她叫了過來,上下打量她幾眼,淡淡地發笑,我有那么可怕么 蕭姝兩只眼盯著地面,死死咬緊唇,搖了搖頭。 我記得你以前膽子挺大的,怎么,現在連抬頭看我都不敢他又笑了下,語氣里含了絲促狹。 蕭姝撩起眼皮子,飛快瞥了他一眼,硬著頭皮含糊道:傅總,我的戲馬上要開始了。 她轉身就跑。 傅致鈞怔了下,饒有興致地跟了上去。 蕭姝接下來要拍的,是場在湖上的打斗戲。 實景拍攝,一望無垠的湖面上,冷風嗖嗖地刮過,攜了冬日水波蝕骨的涼意。 岸邊的工作人員凍得直搓手,蕭姝吊著威亞懸在半空,整個人仿佛置身風渦之中。 為了說話時不呼出白霧,她嘴里還含了冰塊,這會兒已凍得嘴唇發青,快要失去知覺,連骨頭縫里似乎都在豁風。 臺詞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唇齒間卡了一下。 傅致鈞正站在幾米外的湖畔,眉目清然,望著她的身影。 兩人各懷心思。 傅致鈞忽然發現,威亞上的那個男孩,一顰一笑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尤其是那些細微的動作,在這樣的高度,這樣惡劣的天氣,仿佛出自本能一樣,實在像極了那個人。 他不由出起了神,雙眸黑幽幽的。 蕭姝還沒覺察到,她無意識的表現,竟然會漏出了些許端倪。她畢竟是這個人一手調.教出來的,他比她想象的還要更了解她。 天氣很冷,冷得讓她有些恍惚。 這樣的場景,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拍第一部戲的時候。 她不是科班出身,也沒有表演經驗,那時她很茫然,又有些自卑,在劇組的每一天都過得膽戰心驚,壓力大到額頭不停地冒痘。 是傅致鈞陪著她,度過了人生最難捱的那段時光。 那個時候,只要看見他清清渺渺的目光,她緊張的心立刻就會安定下來,可如今對上那樣的目光,她的心卻如風吹皺了一池春水。 魂不守舍,漣漪難平。 以至于工作人員喚她下來時,她都沒有及時應聲。 剛才這段戲自然是要重拍的,不僅僅是因為她卡臺詞,主要還因為狂風呼呼大作,對戲演員被凍得臉色青紫,五官做不出來表情。 導演立刻拍板,等湖上的風小些了再開拍。 從威亞上下來時,蕭姝雙腿發僵,還來不及被助理接住,就聽到對面正在嘮嗑的工作人員手一抖,驚呼出聲。 她腰部的繩索一松,朝后跌了下去。 縱使她身手靈活,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撲通一聲,她如斷線的風箏一樣,直直墜進了湖里,水花四濺,冰冷的湖水立刻淹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