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若我說動情,不太真。
江城梅醒來,另一側的床褥已經涼了。水鏡里的她眉心間落了一抹妖嬈紅紋,舒成一副嫵媚姿態。江城梅情不自禁地伸指按了按,未想到額后存著一抹楚流歡好時探入的神識,燙得她措手不及。她正欲收手,裹挾了靈力的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出,軟軟地纏上江城梅的小指。 江城梅啞然哂笑。 她資質平平,得機緣巧合踏入修真,幾年下來,早悟蘭因,摒了那些爭強好勝的心念。除卻仍舊接納不了辟谷——她貪嘴,連那些弱化五感的有益功法都不愿學。 楚流邀她證道那次,是她第一次學會探入靈府。這之前只是被楚流喂得靈力醇厚,默然結丹,絲毫沒有苦痛。靈府的存在更像是精神上的花園。她也愛呆在那兒休憩。 偶爾同楚流神識交匯,她也分不清那些驟然出現的熾烈火焰是來自誰的欲念。只是近來靈氣暴亂的多了,日常的修行便有些難以忍受……那些毫無頭緒的躁動氣息不停地在靈府內碰壁,江城梅收回靈力,閉著的眼顫了顫,忽又清明地睜開。 楚流在她體內下了咒。 不僅如此,靈府深處俱落下了他的烙印。這是她境界攀升后才得以感知到的。至于是多久之前開始謀劃的,江城梅不得而知。 有風徐徐吹來,她掀起眼皮看看窗外的植株,整座庭院都是香艷濃郁的月季。她愛綠萼梅,但未到季節,楚流自說自話取來鳳怡的儲物戒,把師兄珍藏的月季種子全灑了。想到這兒,她的唇角勾起了弧度,一下又有了精神氣。楚流任性起來的時候,絲毫不掩飾話語行為中的吃味。早些時候她斷然是不同意他胡來的。 可她為什么就順著楚流的心意呢?江城梅喉頭滯塞,想要說些什么,回頭又瞧見了那雙本該寡情淡薄的銀色長眼。 二人境界相似,江城梅卻絲毫未察覺楚流的到來,楚流笑了笑,她讀出來那其中的意味——你修業不精。 楚流倚立在床側,指扣在床弦,欲言又止。 “怎么了?”昨日才白日宣yin過,體內的不少精元還未吸納完畢,江城梅實在有些困倦,起身動作慵懶纏綿,楚流主動按住了她,將她攏回淺色的帳中。 她同楚流捆綁得越來越牢,加上曾又是道侶。一來二去,她漸漸的能感知到他輕微的情緒波動。但,此番察覺到咒印存在,江城梅難免心生不安。于是那些蔓延出去的焦慮情緒喚來了楚流。 他們早已不是夫妻一體,卻契合得萬里挑一。 僅是一句輕飄飄助他證道,江城梅的心境也有些許震動。她不想和楚流有過多糾纏。哪知兩人的命數竟似藤蔓般糾葛在一道,織成了一張網,牢得密不可破。 “我得回宗門一趟?!背鞲┥?,他氣息灼熱,噴在江城梅的鎖骨處,落下一層粉色的溫度。他想抵額觸一下江城梅的靈識,她身上總有一種脫離殺意的寧和,他舍不得走。 “那你去。”江城梅懨懨的,側過身,不著痕跡地躲開了楚流的唇,他只貼到了脖后,不多時,江城梅的耳尖已然紅得滴血。 “很快回來?!背鞑粣?,只低低笑。他半蹲著,像戀家的犬,額微微輕觸了下她的手背討要愛撫。見江城梅真倦乏的不愿動了,又親昵地吻了吻她的指根才作罷。 * 走前他擇了不少沾染了自身靈力的符紙,全部塞到江城梅的儲物戒里,滿滿當當的,還有不少是耗費精血力的避雷符。楚流不放心,他總覺得經絡中有一道難以言喻的狂怒靈力。他熏燒了些安神定性的符紙,耐心等到它們變為塵灰,按壓后埋在紫金獸爐里,比那些普通的立香留香更久。 他停留了許久,反復打點好整間屋子。和他的喜好全然不同,那間囚禁江城梅的牢籠已經變了模樣。他主動地把門口大開,裝飾成能讓她忘記危險的溫馨小家。布置完一切,他又空坐在庭院中發呆。 月季的花舒展得好似精巧玉盤,他卻是無心欣賞。楚流想,冬日還遠,他怕是見不著開著的綠萼梅了。 楚流終究是離開了。他走得步伐虛浮,更是一步叁回頭,江城梅睡得香甜,未曾睜眼看他一眼。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他收回眷戀的視線,將本命劍一道拋出,嗡鳴的劍意并著靈氣,同江城梅的軟劍攏在了帳邊,好似他們纏綿一體。 楚流一去,多月未歸。 江城梅閑得發悶,原本這院落就偏僻寂靜,早些時候還有楚流杵在那兒,他愛說渾話調笑。現在除卻藥香,便只有昏睡著的鳳怡陪著她。太靜了。 話本子翻來覆去看得膩了,那紫金獸爐里的香氣依然敦厚濃郁,繾綣得像吻,一眨眼又消散成霧。盼些什么還未明白,江城梅倒是又得張喜帖,還是從文瑤那兒遞來的。 浸潤過樹油的精巧木盒展開后是一方暗紅色的絹帕,四角繡著星機閣的圖紋,江城梅試著灌注靈力,喜帕兀自凌空,由上至下顯出新人的名字。 先是女方,李玉梅。筆鋒溫婉圓潤,看起來是個溫柔的性子。 江城梅眼底劃過一抹暗光,再又來回細細盯著那名兒出神。她境界提升,在識海里將曾經見過的人一一對照著,不知怎的,她一下想起那穿著暗色夾襖,僅一面之緣的垂淚女子。 柔柔弱弱的,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一點朱紅的淚痣,帶著點苦氣,似是下一秒泫然欲泣。 “李玉梅……倒是好記。”江城梅笑了笑,伸手又將帕子轉到另一側的人名上,如果說前一秒她還帶著些許玩弄的心情,那此刻的她便只剩下難堪。 她難以置信地盯著那熟悉的名字,身體的溫度迅速消散,手也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靈府內里的氣息狂亂暴動著,她按捺住那份弒殺的焦躁,顫著手慌張地拆下一旁的本命劍,她太怕了,扯了幾下都未能取下。 水色的軟劍上浮著“祝清”二字,由楚流親自刻下。她不敢比對,卻也不需比對了。 筆鋒落拓不羈,硬朗之余又在結末的提鉤上頓得形意俱散。 皓如楚江月,颯沓似流星。 “星機閣弟子,楚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