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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BG]折梅在線閱讀 - C5.鳥籠

C5.鳥籠

    一連幾天,江城梅都只在院子里兜兜轉轉,外院有一顆光禿禿的樹,上面都是符咒木劍留下的痕跡。柯海總在自個的房間里悶著鼓搗什么,兩人幾乎未曾單獨見過面。

    有護門弟子照例來問詢柯海,某位冷心師長戴著漆色的皮手套,手里端著個銼刀,除卻雕刻的木屑同符紙嘩啦啦紛飛一地,連頭也未曾抬,只背對著他們敷衍了事。

    拎著艷色裙角的江城梅就縮在院子一角咂嘴,幾個弟子稍稍一側身,便看到了那與一室堆迭著亂糟糟小玩意格格不入的美艷女子。

    江城梅光著腳,淺粉的指尖聚在柔軟的白色衣物上。

    前幾次她問柯海有沒有毯子,柯海正在制作一枚齒輪,不作聲,施法將櫥柜中的大氅丟給了她。江城梅才不管那么多,她嫌那些瓷地太涼,隨手就把那不知是狐貍毛還是兔毛的氅子鋪在了房間入口。

    眼尖的弟子認出來是柯海冬日常用的披風,再見到江城梅甜膩的笑容,一下面紅耳赤,紛紛告退了。

    柯海仍是悶頭做著手工,江城梅好奇,點足間躍到人身后。

    香粉味裹挾著鈴音襲來,柯海知道是她,也未曾躲閃,仍由她扒拉在自己肩膀,指著那木頭做成的鳥雀驚嘆。

    “這是你做的?”江城梅伸手去摸那機關鳥的翅翼,又覺得好玩似的戳了戳柯海左眼前藍色的鏡片。

    銀灰色的鐵甲后穩穩印著一個“海”字,江城梅笑嘻嘻地摸著光滑的羽面說:“海?什么海?海清河晏的海?”

    柯海端著銼刀的手一頓,似乎懶得搭理,他怕江城梅胡鬧再碰翻什么,于是不講情地把身體轉了過去,江城梅撲落了個空,卻也不惱,笑嘻嘻繼續玩弄著那個金屬鳥雀。

    柯海目不轉睛的繼續做著手上的活,眼前藍色的光螺旋般指向面前的草圖。眼前的單目鏡是靈氣和金屬制作而成,繪符制作機關時有不少輔助功能。介于如果認真復述解釋,江城梅又會纏問不停,他還是沒有再多話說什么。

    “仙尊的夢想真遠大,不愧是仙尊。”手邊把玩機關的江城梅對這只機關鳥愛不釋手,絲毫沒有將柯海名中也有海一事想起。

    心思微動的柯海輕輕聚集起靈力,忽而間那呆滯的肥鳥動了動,再又撲棱棱直直飛了起來,甚至還不停磕磕絆絆喚著“海清!”“河晏!”

    “真可愛!”江城梅雙眼發光,那鳥雀磕巴著舌正欲再重復一遍,她笑瞇瞇的一把抓過它,“多說兩個字也麻煩,柯海,你讓它就喊海清吧!”

    楚流同她的道侶大典于暮春,現時已然是酷暑。

    上界的蟬鳴同下界一般聒噪擾人,樹影婆娑間紛雜著如鐘般沉悶的光影,也是風隨心動。

    柯海松開手中的銼刀,掌心間還有不少木屑,悉悉索索抖落在桌前。

    身后的江城梅同“海清”貼著面,機關鳥不知疲倦地重復著設定好的音節,他鬼迷心竅的被她如貓一樣微瞇瞳眸吸引,探出手摸了下她粉嫩的鼻尖,又很快收了回去。

    江城梅還未反應過來,只愣怔著。柯海仍舊端坐在桌邊,握著工具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要不是江城梅撫到落在衣服上的粗糙木屑,她也不敢相信,那樣一個不可觸碰的仙尊,竟稍顯扭捏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尖。

    是親昵還是把自己也當做同那海清一樣的鳥雀?

    江城梅就像囫圇吞下一個腌制過火的酸果子,咕咚一下墜入沉悶不見底的心海中,而那同木屑一樣粗糙斑駁的皮質手套就這樣似是而非的撫過浪潮的邊際。

    她有一瞬間的恍惚,柯海挺拔的背影同那個暴虐的楚流漸漸重迭,而周身的院子也在漸漸變形,折迭變換中,逐漸幻化做柯海巧手下的一盞金色鳥籠。

    “怎么了?”見江城梅不語,柯海垂著眼悶聲發問。

    清脆有的銀鈴聲飄遠了,只剩下屋門被帶上的吱呀聲。機關鳥在空蕩蕩的屋中重復著“海清”二字,柯海穿著厚實的藍衫,酷暑中卻如墜冰窖。

    江城梅仍保留著兩天一次同那靈玉對話的習慣,至于柯海,那日交談后,她便不再主動踏進他的主屋。

    她同“師兄”談星機閣的精妙機關到楚流曾經帶來的一碟桃花酥。

    那天她依舊光著腳在屋中散漫兜圈,手指撫著靈玉思考如何開口,卻發現主院石桌旁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千真萬確,她認出來那便是鳳怡。

    江城梅的目光一時凝聚著百種情緒,晦澀不明。她對于這個師兄實在是有近鄉情怯的依賴,也有如高山仰止的傾慕。

    此時此刻的她已不同與往日,之前躲在星機閣一日,她都無法不去設想重逢。隔著靈玉尚能暢快談天的他們,當真沒有了隔閡嗎?再見到飛速成長的她,又還會同曾經那般舒展著好看的桃花眼,笑意盈盈問她:“師妹,我可以嗎?”

    她飛速推開門,將那塊靈玉焐在掌中,正欲張口,那個穿著暗綠色長袍的人便轉過身來。江城梅隨之一愣,那雙本該流動如水的靈動眼眸,此刻卻灰暗一片。

    人仍舊是那個春色闌珊的英俊師兄,有什么卻不一樣了。

    察覺到來人的修為境界與自己相仿,鳳怡彎著嘴角,客氣地作揖行禮。

    “叨擾這位星機閣弟子,再稟報柯長老一句了。”

    江城梅呼吸一滯,只盯著鳳怡彎腰時額前那片同自己一樣妖嬈的暗紅紋繪,她想張口問什么,喉頭卻干燥如著了火,難受得緊。

    見那人不動聲色,鳳怡只皺了皺眉,他確是聞到了同小師妹身上相仿的味道,只是……

    今時不同往日。

    鳳怡拗不過江城梅,討要了藥王谷友人的丹藥同她解了那日的情毒。

    再之后他便下山游歷,制伏魔物的最后,卻意外聽聞她同星機閣弟子楚流的婚訊,一時恍惚,未曾躲閃,致使瘴氣侵體。

    清理氣脈后眼睛卻留了隱疾,從此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重影一片。

    他詢問江城梅的去處多日,未曾想一路舟車勞頓,來到星機閣時,她已和楚流解除道侶契約了。

    柯海聽過此事,壓下后同他打招呼,說先安頓好江城梅的身子,鳳怡心急焦躁,終于還是忍不住直接找上門來討要他心心念念的小師妹。

    “姑娘?”嗅到女子香粉味道的鳳怡出聲示意,江城梅搖搖晃晃著伸手去攙他,鳳怡也不躲,嘴邊凝著客套又死板的笑,反手牽住了江城梅的,“這等事,還是交給我做的好……”

    這一摸,他便摸到江城梅腕間的銀鈴。江城梅素愛銀飾,手腳腕上皆是雕著五瓣梅花的銀鈴鏈子,鳳怡怎會不曉?

    烈陽將他的胸腔點燃了一把無名火,那熾烈的焦躁、妒忌、不安一瞬將素來面上功夫極佳的鳳怡都氣至變了臉色。

    他的手冰冷如雪,心中酸楚卻翻滾如業火燃燒。

    她結丹了,甚至境界同自己那么接近!那氣息……卻陌生的讓他無法認出了。

    江城梅手足無措,慌張中想抽回手,鳳怡暗淡的瞳中閃著淺色的光,細細一認,他竟是已噙著些不甘的淚水。

    “海清!海清!海清!……”

    靈巧的機關鳥卻稍顯笨拙地叫喚著,江城梅轉頭,柯海立在自己屋前,若有所思的望著他們倆人。

    沒由來的慌亂讓江城梅頭腦一片混沌,她轉著杏眸,與柯海冰冷的視線交匯。這么熱的天,他依舊穿得嚴嚴實實,手上的手套都未曾解下,但他往那兒一站,似乎周邊的溫度都冷了許多。

    江城梅打著顫將眼神移到同鳳怡交迭的雙手,不自覺地輕輕抽開了。

    鳳怡臉上閃過一絲頹唐,難堪的拂袖背對著他們二人。

    “師兄。我明天便和你回宗。”寂靜中,江城梅突然抬頭,笑得明艷動人。

    柯海淺淺掃著她,她此刻眼底清明,仿佛只能承載下面前的那個師兄。他想叫自己別去做旁觀者,想自己應該回到屋中,最好再喚出幾張隔音符,將門口內外都貼緊才好。

    柯海不想聽見那雙俏皮的粉唇中,再蹦出任何對鳳怡討好的字眼了,這讓他感覺到全身奔涌著陌生的狼狽。

    僵硬轉身中,香風襲來,卻是江城梅背手側著臉俏皮地仰頭看他。

    “柯仙尊。”江城梅瞇著眼笑,杏眼彎成一道缺月,“‘海清’可以送我嗎?”

    她貼得同他那么近,柯海下意識以為她要抵著那團豐腴撞上他了,這般旖念使他喉結忽而被喚醒般滾動著。但江城梅又很快立直身子同他對視著。她的身形真的太過小巧,仰著臉也才堪堪到他的肩。

    那他那時端坐著雕手工時,江城梅是整個踮著腳貼到他肩后的嗎?柯海出神想著,全然不顧江城梅凝著疑惑模樣。

    “可以。”柯海不記得自己在答復什么了,他不停回憶著靜心符的畫法,是先橫再豎,也可能是先撇再捺。

    海清睜著那個齒輪做成的眼,小心翼翼飛在江城梅肩上。江城梅滿心歡喜,伸手時那塊靈玉突然滾到一邊,她想也不想便彎腰去撿。

    艷紅綢緞后,骨感的肩胛后露出一大塊雪白如玉的皮膚,不久前,那里還是層迭的淤青……

    靜心符下來是清心符,柯海閉眼攥拳,清心符后是江城梅還不知機關鳥的喚醒咒令。睜眼之處,柯海看見江城梅竟竊喜著將唇印在那塊靈玉上。

    “謝謝柯海仙尊!”撲棱棱如海清一般的江城梅從那個正停滯不前的黏膩陰影中離去。

    柯海眼深沉得同海中的污穢礁石,漆色一片,隱晦中透露出掙扎的溺意。他想,雌伏在楚流身下時,楚流也會用同他這般肆虐的眼神在她身上窺探嗎?是不是也想用這樣銳利的視線劃破那些柔軟的軀體,去觸摸到艷紅溫暖的核呢?

    他又想楚流不聰明,拿捏著她柔軟的踝骨時,不該想著將它們盡數挑斷,而應該似養鳥要剪去尖端的羽翼一樣,牢牢釘住她啊。

    這樣鮮活的,徐徐漫步在光下的江城梅,應該被框在精美的機關下……

    那會多美啊。

    第二日,江城梅動身同鳳怡回合歡宗。

    同時柯海于次日開始閉關,幾年未出門。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