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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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才多死了,死得毫無征兆,錢雪甚至沒來得及見他最后一面。 明明之前看上去那么健康的一個人,突然就死了。錢雪兩天兩夜沒合眼瘋狂地查詢療養院的監控記錄和病例診斷書,一切能查的全都查了個遍,終于確定自己的父親的確是自然死亡,不是意外,也不是謀殺,他平靜地睡了過去,長眠之前身上還放著一本攤開的大相冊,那是他讓錢雪從老屋拿去醫院給他解悶的。 攤開的那頁上除了他們一家的全家福外,其余都是劉艷雯的照片。從側縫的新舊和褶皺情況大致可以看出,錢才多常翻動的那幾頁都是劉艷雯的照片居多。 錢雪當著劉叔和醫生的面把相冊狠摔在地上,她很少在外人面前那樣失態,可她就是氣,氣到手都止不住地抖。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她可是清楚得很。 她氣她父親,氣他窩囊,氣他不爭氣沒出息,那個女人那樣侮辱他,他居然到死還念念不忘。好啊,想見那個女人就想吧,為什么不明確地告訴女兒想見她呢,白白留下這個遺憾,只能在陰曹地府里接著想念那個把他當烏龜的賤女人。 她氣她自己,氣自己太大意了,沒有一直關注他陪伴他,緩解他的孤獨,她后悔父親死時她甚至都沒在他身邊,更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把父親的話當回事。錢才多幾次叁番明里暗里地勸說錢雪去找劉艷雯,可她怎么就是沒有明白父親的弦外之音,除了為女兒考慮以外,他多少有自己的私心想再見見發妻,她怎么就沒明白呢。 她早該明白的,她過去可真是自作多情。錢才多在離婚后沒再娶妻,可能根本就不是為了女兒,而是他壓根就沒忘了劉艷雯。他從來都不和女兒說他想劉艷雯,恐怕不是真的不想,而是連他自己都清楚,他對劉艷雯這種女人拿不起放不下的賤樣太讓人看不起了,他怎么敢提呢。 可是現在人死了,說什么都晚了。晚了。 錢才多的死得突然,可也并非無跡可尋。他雖然沒病,可是嗜睡,心跳脈搏都很微弱,一兩年前醫生告訴過她這種現象說明心肺功能減弱,出現這種癥狀是生命力流逝的表現,錢才多可能是不太好了。開始錢雪還很焦慮,可是時間過去那么久了錢才多一直都是那副樣子,她也就放下心來了覺得沒什么大事。如今回頭再看,前幾天錢才多突然變精神可能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而不是她以為的身體變好了。 這件事上醫院沒什么過錯,非說有什么過錯的話,就是他們沒有準確地估測錢才多還能活多久讓家屬有個準備。沒頻繁給錢才多做全身體檢算不得醫院的問題,畢竟,錢才多每次體檢臟器都沒有病變,而且他是因為下肢癱瘓入的院,療養院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錢才多的腿上,對身體的關注有所疏忽。這也怪錢雪,如果醫院不特別要求的話,她每叁個月才會給錢才多安排一次全身體檢,大體檢項目多錢才多又行動不便,會很折騰人。 要是一周或者隔叁天就全身體檢一次,雖然不現實,但如果真這么做了,錢雪應該有時間提前發現問題過來陪著他……還是那句話,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錢才多的尸體被運到殯儀館舉行最后的遺體告別儀式。冰棺中的他閉著眼,面目慈愛祥和,仿佛此生沒經歷過任何痛苦,沒有任何遺憾和不甘一樣,真的好像睡著了一般。 儀式當天來了很多人,洋洋灑灑有上百。錢雪沒想到居然會來這么多,有認識的但大多是不認識的,除了錢雪的同學同事外,錢才多的朋友們口口相傳聚集于此,有些舊識甚至十幾二十年都沒見過面了。他們戴著白花黑紗向錢雪介紹著自己,有錢才多從小到大的同學,有之前單位的工友和領導,還有些年紀比較輕的人,自稱幼時得到過錢才多的資助。這么多人足以證明錢才多的人緣有多好。“錢工是個好人吶,可惜了。”是錢雪聽到的最多的話。 她一直都知道錢才多是個好人,各方面都好,好到她望塵莫及。他不知道錢雪賺錢的艱難情況,之前還和她商量過遺囑問題,他死后房子和里面的東西都歸女兒,他名下的所有存款都捐給偏遠地區的學校,死后的遺體捐給醫院用于醫學研究。他是個高風亮節的真君子,用一生堅持著自己的道,盡最大的可能奉獻自己的全部價值,他的女兒和殯儀館來悼念他的所有人,都是受益者。 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人呢。他這么好,為什么要經受這一切?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憑什么?讓錢雪想不通的事太多了,她想不通錢才多對劉艷雯的感情,想不通為什么好人不得好報,想不通為什么人世間會這樣黑白顛倒,這樣的世界對她來說又有什么意義,也想不通,錢才多為什么會對這個把他傷得千瘡百孔的世界如此熱愛。 不過這才是那個讓她打心眼里佩服的父親。泰戈爾寫的“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形容的不就是錢才多這樣的人嗎。 錢雪沒有哭,可看她行尸走rou渾渾噩噩的樣子,所有人都知道她受的打擊有多大。大家雖然出自真心。可安慰都是千篇一律,重點集中于要不是七年前搶救及時,錢才多本該在嚴重的工地事故中喪生,他出事后活下來的七年本就是從閻王爺手里偷來的,現在到時候了,錢雪已經盡力,也不該留什么遺憾。 可是怎么會不遺憾呢。 整個儀式中錢雪的大腦基本在放空狀態,她木然地念著悼詞,木然地向朋友們致謝,木然地聽著大家說著連她都不甚清楚的錢才多的光輝事跡,小到每天把飯菜里的雞腿送給總在工地邊玩耍的留守兒童,大到憑借學識和經驗及時排除了誰都沒注意到的巨大安全隱患。人品和能力,他什么都有,不少人都說沒見過比錢工更好的人了。其實錢雪自己也是。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錢雪沒看到他。明明告訴他了,他為什么不來呢。 儀式從天亮開到天黑,錢雪送走最后一位賓客后,終于癱軟在地,靠著錢才多的冰棺痛哭。是啊,她父親這么好的人,她為什么沒有對他再好一些呢。 她哭得太兇了,根本沒有注意到一個顛簸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直到她看到一雙運動鞋印入眼簾,才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來人的著裝很學生氣,戴著墨鏡口罩遮擋面部,可錢雪一眼就認出了他,她用抽泣的聲音寒暄道:“你來了。” “抱歉jiejie,我其實早就來了,可是我這幅模樣,怕別人看到了說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