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趙一航的過去，他告訴錢雪的所有內(nèi)容總結(jié)起來就是一個字：慘。不過鑒于他慣會賣慘，所以細節(jié)的真實性不可考。

    基本可以確定為真話的應(yīng)該是劉艷雯帶他去榆城沒幾個月后就跑了，他通過一些手段得以住進李平升家。

    李平升和前妻有一個女兒，前妻家境很好，在劉艷雯和李平升的丑聞曝光后前妻就和他離婚并帶走了女兒，此后李平升才又娶了周蘭。周蘭也結(jié)過婚，和前夫有一個十歲大的兒子馮博宇，她和李平升再婚后馮博宇有時會過來住，不過大部分時候他都住在周蘭前夫家。馮博宇應(yīng)該就是趙一航曾經(jīng)給她講的半真半假的家庭情況中哥哥的原型。

    李平升喜歡兒子，可是他更在乎婚生子而非私生子，因此他寄希望于周蘭給他生個兒子。周蘭和李平升的想法不謀而合，李平升雖然降了職，可他的家族背景依然雄厚，所以周蘭希望自己有孩子可以鞏固她在李家的地位。她決不想讓錢誠這個私生子和她未來的親生兒子爭奪家產(chǎn)，所以堅決反對錢誠進李平升的家門。

    錢誠的事折騰了一段時間，最后李平升和周蘭達成和解，錢誠可以留在李平升家，但他不能以李家人的身份留下，而是被冠上了周蘭外甥的新身份，周蘭認為這樣做可以讓她最大限度地把握錢誠。因為怕錢誠一個小孩子在外人面前說漏嘴，所以他們讓錢誠人前人后都必須稱呼周蘭為“大姨”，稱呼自己的親生父親為“姨夫”。而他，只是寄住在大姨家的孩子。

    因為這個別扭的新身份，所以哪怕是在生父家，趙一航也活得寄人籬下，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還沒有間或來居住的馮博宇放得開。在這個家，人人都把他當(dāng)做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就等著他成年了趕快離開。

    不過對趙一航來說值得慶幸的是，周蘭一直未能再生育，所以他這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便成了李平升唯一的兒子。李平升沒有辦法，隨著趙一航的長大以及自己的老去，他對趙一航這個親生兒子越來越重視。當(dāng)然，這個重視只是指比他剛來的時候重視。

    李平升沒怎么管過前妻帶走的女兒，于是乎他慷慨地向趙一航施舍父愛，應(yīng)該是指望趙一航念在養(yǎng)育之恩以后能給他養(yǎng)老，讓他也可以頤養(yǎng)天年。不過或許李平升沒那么功利，他可能并不是抱著讓趙一航給他養(yǎng)老的心態(tài)關(guān)愛他，或許僅僅只是因為血緣的羈絆讓他本能地給予兒子父愛呢？

    錢雪沒有答案，這時的她也沒問過趙一航如何看待他和生父的感情。不過她未來的某一天和趙一航探討過這件事，趙一航只是說：“他要是真的在乎我，當(dāng)初就不會拋下我和劉艷雯不理不睬了。”

    的確，李平升當(dāng)時的表現(xiàn)分明就是放棄這個兒子了，那時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錢誠之后命里再也沒有任何孩子。

    錢雪想賭一把，賭李平升這個人有用。就算他不在乎趙一航，他也肯定在乎他自己。

    有些事開始著手去做了，其實也沒那么難。錢雪卯足了勁，從每天工作九個小時變成每天工作十四個小時，除了吃飯睡覺外幾乎一刻不停地工作，終于把自己平時一個月的任務(wù)量壓縮到十八天完成，只要每月的任務(wù)完成，工資就足夠供給她父親的開銷，她就可以用剩下的時間去一趟外地。

    趙一航注意到了錢雪的忙碌，可他問起來時錢雪只說她這個月想快點做完帳去陪錢才多，趙一航也就不再追問。

    之前邢凱睿給她的資料里有李平升和周蘭家的住址，可是這個信息錢雪用不到，她不想殺到李平升家門口去，太危險了，況且她應(yīng)該防備著點周蘭，李平升應(yīng)該會顧念父子情分，可是周蘭這個繼母恐怕巴不得趙一航出點什么事，所以錢雪覺得還是盡量只動李平升一個人為好。這樣看來更好的選擇不是去李平升家門口等，而是去他的單位。

    李平升的單位在榆城商務(wù)局，這條信息網(wǎng)上一搜就能搜到，根本都不需要托人去查。這么多年過去了李平升也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科員，他升上來了，現(xiàn)在是局長，比降職之前的職位還要更高。

    當(dāng)年被舉報的副局長現(xiàn)在過的順風(fēng)順?biāo)?dāng)年的小舉報人如今卻為了生計苦苦掙扎，還要承受當(dāng)年事件的報復(fù)性反噬，可真是造化弄人。

    錢雪怕趙一航疑心，所以起床時間和平時上班的點一樣。她起床時趙一航剛剛躺回床上睡回籠覺，他一如既往在床頭柜給錢雪放了溫白開，早餐也買好放在了餐桌上。他在錢雪起床前做好了這一切，然后繼續(xù)補覺，可能還會睡兩個小時左右。

    錢雪吃早飯時覺得客廳和餐廳變空了一些，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娃娃都不見了，不過她也管不了什么娃娃不娃娃的，她穿好一身職業(yè)正裝出了門，這時的趙一航睡得正迷糊。錢雪直接打車去了高鐵站，高鐵半個小時就能到榆城。趙一航怎么也得等到晚上六點發(fā)現(xiàn)她沒有回去，才能知道她已經(jīng)跑了。

    高鐵雖快，可是算上兩邊的市內(nèi)交通花了錢雪將近四個小時才來到榆城商務(wù)局，錢雪在附近踩了踩點，選在商務(wù)局正對面的一家咖啡館坐下。咖啡館內(nèi)有大大的落地窗，可以讓錢雪看清商務(wù)局門口出入的所有人。

    雖然榆城和泰城幾乎緊挨著，可錢雪從來沒來過這里，陌生的環(huán)境讓錢雪有些無所適從，不過這份不自在更能刺激她的神經(jīng)，讓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著商務(wù)局的大門。

    如果今天李平升不在，那她就只能在附近酒店住下第二天再來了，第二天還不在那就只能第叁天。可是如果拖延下去趙一航會不會找過來呢？就算他沒有找過來，他會不會借告訴錢才多真相來威脅她趕快回他的控制范圍內(nèi)呢？錢雪不知道。其實她覺得趙一航并沒有那么了解她的想法和行事邏輯，就算發(fā)現(xiàn)她跑了也未必能想到她居然會去榆城找李平升。話雖如此，拖的時間越久變數(shù)越大，錢雪希望最好今天就能見到李平升。

    許是老天爺聽到了錢雪的請求，下午五點鐘剛過，錢雪就看到李平升從大門口和同事邊聊邊走出來，除了多了幾道皺紋外他似乎沒怎么變老，身材筆挺沒有中年發(fā)福，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嶄新漂亮的衣裝一如十六年前，連圓滑事故的笑容都是那么熟悉。

    錢雪從咖啡館跑出去，她當(dāng)然不會貿(mào)然上去攔李平升，她只消讓李平升聽到她的聲音，李平升自然會見她。

    “李局！我是特意從泰城過來的，我是為您外甥趙一航的事來的，您能不能先別走？”話說到這里已經(jīng)足以留住李平升了，錢雪給足了他面子，沒有提到任何上不了臺面的事。

    李平升頓住腳步，假笑著轉(zhuǎn)過頭看她，他似乎料到錢雪會來找他似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哦？為了我愛人的外甥而來？好啊，你想說什么？”

    李平升請錢雪在商務(wù)局邊的一家看上去很豪華的餐廳吃飯，不愧是個老狐貍，他帶了兩個人站在包廂門口，錢雪進包廂時被搜了身，他們拿走她的手機并檢查她有沒有戴竊聽器或者針孔攝像頭。錢雪進去后那兩個人就在包廂門口守著。

    錢雪忍不住諷刺道：“看這架勢李局一會兒是不是不打算讓我活著出去？打算讓門口那倆人找個地方把我埋了？”

    李平升笑瞇瞇的一點也不氣惱，相反他看上去心情不錯：“你這孩子，他們倆是我叫來保護我的，不是為了對你不利的。還有，你別李局李局的叫我，多見外，還是叫我李叔叔吧。你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這么多年不見，出落得更漂亮了。”

    錢雪有點搞不明白李平升的好心情是怎么來的，不過她還是按照原計劃切入正題：“李叔叔，我知道咱們過去不是很愉快，可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想拜托您，您能不能想辦法把趙一航叫回榆城，把他看好讓他別再來找我了？您可以開個條件，只要我能做到。”

    “哦一航在泰城欺負你了嗎，沒事的，有什么委屈你和叔叔說，叔叔一定教訓(xùn)他。”李平升依然微笑。

    錢雪把除了強jian外趙一航做的所有事添油加醋告訴了他，往窗戶扔石頭，設(shè)計她男同學(xué)的女朋友鬧事，改賬誣陷害她離職，監(jiān)聽監(jiān)視，精神折磨人身控制，說到最后錢雪都有點愧疚了，趙一航對她其實還挺好，可她把他描述成一個無惡不作又神通廣大的魔鬼。

    她描述魔鬼時差點順嘴說趙一航家暴，可想了想他還真沒打過她，之前受傷說到底不是自己不小心摔了就是床上有點過火了，何況趙一航受的傷可比她多。于是她把這條咽了回去。有什么說什么，沒有的也就不編排他了，不然她心里過意不去。李平升一直微微勾著嘴角聽錢雪講，時不時點兩下頭附和。

    錢雪覺得她越講李平升看上去似乎越高興，他的高興不加掩飾，這幅樣子頗有點挑釁和得意的意味。錢雪原本對李平升那種愉快的態(tài)度摸不著頭腦，講著講著她多少明白了，估計李平升對兒子在泰城做了什么有所了解，早就知道趙一航潛伏在她身邊報復(fù)她，所以他對錢雪來找他也并不意外。

    父子到底是父子，兒子幫他報了仇，他能不高興嗎？

    聽完錢雪的講述，李平升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原來一航在泰城做了這么多混賬事，雪花呀，你怎么不報警呢？”

    雪花這個小名也是他能叫的嗎。錢雪肚子里不是滋味，可是她有求于人，顧不得在這種事情上計較：“他畢竟是我弟弟，如果他愿意收手的話，我想就不需要讓警察來插手這件事了。”

    “哦原來是這樣，一航有你這個好jiejie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李平升半是恭維半是諷刺，他對自己兒子的頭腦很自信，他猜測一定是他兒子拿住了錢雪什么把柄讓她不敢報警，或者是就算錢雪報了警警察也找不到趙一航什么證據(jù)，所以錢雪才找到他這邊來。沒辦法了就是沒辦法了，還在他面前裝什么姐弟情深，虛偽。

    這姑娘從小就虛偽。

    李平升就差把“幸災(zāi)樂禍”四個字寫在臉上了，他打著官腔：“雪花你放心，過兩天我就打電話把一航那個臭小子叫回來，不讓他在泰城那邊影響你。”

    錢雪連忙追問：“過兩天是什么時候？您打了電話他還是不愿意回來怎么辦？”

    “這個啊，我這兩天比較忙，等有空了我就給他打電話。不過他要是不愿意回來的話我也沒什么辦法，他已經(jīng)成年了，他想去哪我怎么能管得住呢。要是他不愿意走，你這個做jiejie的在泰城可要多擔(dān)待著點。”

    就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錢雪努力壓下怒氣沒沖李平升發(fā)火，她強擺出一副笑臉道：“我看您現(xiàn)在就不忙，請您馬上給他打電話叫他回來，我給您錢。如果轉(zhuǎn)賬不行的話那我現(xiàn)在就去ATM機兌現(xiàn)金，您看您需要多少？”

    “你這丫頭，叔叔我還缺你那兩塊錢嗎。這樣好了，我明天早上一準(zhǔn)給他打電話行嗎？我就當(dāng)著你面打。他要是賴著不想回來叔叔綁也想辦法把他綁回來，這樣好不好？”李平升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又曖昧。

    “那就謝謝叔叔了，希望李叔叔您言而有信。”

    “既然如此，”李平升傾身靠近錢雪，握住她的手，“雪花你今天晚上就先在這邊別走了，等明天早上我就叫一航回來。”

    他色瞇瞇的眼神和笑容讓錢雪很不自在，錢雪恍然大悟：“李叔叔您的意思是不是，要是我陪您一晚，您明天早上就叫趙一航回榆城？”

    李平升的另一只手也覆上錢雪的手，眼睛因為笑意瞇成了一條縫：“你知道迎賓大酒店嗎，那是榆城最好的酒店，環(huán)境很好不會委屈你的，你和我到那邊敘敘舊。”

    錢雪沒想到李平升這個老男人竟然敢打她的主意，她怎么說都是他兒子的親jiejie，這個老男人還要臉嗎。也是，趙一航那個不知廉恥的樣子可能未必是遺傳自劉艷雯，而是遺傳自他。

    錢雪覺得他的手仿佛八爪魚的觸角一般趴在她的手上蠕動，讓她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她思忖片刻，笑靨如花地答應(yīng)道：“好啊，現(xiàn)在就去。”

    “雪花呀你放心，叔叔我對女人一向很溫柔。”

    錢雪覺得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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