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他，胸脯上下起伏，喘著氣：“你沒有心。”藍眸里忽然淚水滑落了下來，這一刻他多么痛恨他面對的是一個冰冷的機器人，偏偏他在他跟前永遠像個孩子，他人生的所有經(jīng)歷過的痛和愛，軟弱迷茫和堅持，都投射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他不知道。

    他縮回了他的靠背椅里，蒼白的臉上嘴唇顫抖著，還有些單薄的身體佝僂了下去，金色的頭發(fā)胡亂披散著。邵鈞看著他，終于閉了閉眼睛道：“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一直留在你身邊，沒有分離，沒有痛苦。”

    柯夏啞著聲音道：“什么辦法？”

    邵鈞道：“放棄你的仇恨，放下所有的過去，無論是帝國還是聯(lián)盟，他們都當你已經(jīng)死去，新能源直接賣斷給花間風和奧涅金家族，拿上一筆豐厚的錢，去聯(lián)盟任意一個小國，隱姓埋名，過一個平淡的人生，你不再是帝國的小郡王，也不是優(yōu)秀的機甲高材生，你不需要再負擔任何仇恨，可以重新開始你的人生，同樣……”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也可以一直陪伴著你。”

    柯夏沉默了許久。

    邵鈞道：“三天后花間風的飛船會過來接我，并且?guī)弦慌履茉春耍憧梢韵肭宄！?/br>
    他轉(zhuǎn)身走到房門處，手才觸摸到門把手，身后聲音傳來：“我做不到。”

    邵鈞沒有回頭，柯夏低下頭，眼淚還在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膝蓋上：“我不能放棄仇恨。”

    古雷說你的機器人說的話其實是你的真實想法。柯夏在這一刻清醒地認識道，他每一刻都希望放棄這條太過艱難看不到希望的路，去選一條更舒適，更平靜的路，和他的機器人過著輕松愉快的日子。然而他不可以，金鳶帝國皇室永不言棄的血液在他血管里涌動，他絕不會讓自己的下半生在平庸中度過，他也絕不能接受殺了他親人的仇人在帝座上安然度過有生之年。

    他的機器人什么都沒有說，走了出去，房門關上了。當然，機器人沒有心，永遠理智冷靜，他一定早就知道他的主人必然會選擇這條利益最大化的路，即便自己痛得仿佛心臟生生被扯開，離開自己的胸腔。他的機器人陪伴他太久了，以至于不過是離開去做別的事而已，就讓他感覺到血rou分割不能呼吸的劇痛。

    三年而已，很快的。

    即便這樣安慰自己，他仍然感覺到不能呼吸。

    他一直沒有出房門，邵鈞離開的時候，到臥室門口敲了敲門，低聲道：“飛船到了，我走了，主人，保重。”

    柯夏沉默著，一言不發(fā)，這三日他在黑暗中數(shù)次想要用習慣的疼痛來懲罰自己的無能憤怒，卻在每一次握緊匕首之時，想到了那個尖銳刻薄的詞——巨嬰，然后刀子便再也刻不下去。

    邵鈞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始終沒有等到里頭的回應，飛船要出發(fā)了，他沒有再說話，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座他親手建造的冰藍色城堡，小鷹總要學會自己飛，柯夏總要學會獨立，他也終究不是一個沒有心永遠能夠跟隨主人永不分別的機器人，分別是遲早的，時間會沖淡一切。

    飛船起飛之時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音，柯夏走出門口，抬頭看著飛船離開了翡翠星，往那無邊無際的太空駛?cè)ァ?/br>
    他抬頭讓陽光照著他的臉，風中吹來一陣薔薇花香，他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他的機器人之前小心栽培在溫室里的白薔薇，不知何時已經(jīng)移栽在了他房門的院子里，一出門就看到那雪白嬌嫩的花瓣在海風中輕輕綻放。

    他上前摸了摸花瓣，忽然就遮住了自己的臉。

    眼淚仿佛停歇不了，像一首詩寫的，眼睛是永不愈合的傷口。

    他手指遮住眼睛，心里想，再哭最后一次吧。

    他的機器人保姆不在他身邊了，以后就真的不是孩子了。

    他該長大了。

    第127章征服欲

    “所有的合約條款都在這里了，說實話讓出的條件很是優(yōu)厚，每一條都考慮查到了長久合作的可能，看得出奧涅金家族是很有誠意了，所以我之前才勸夏接受，提出來要求一個可靠的人在身邊方便合作，也可以理解，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指明一定要你。”

    高速飛馳的飛梭中，花間風轉(zhuǎn)頭看了眼一直沉默看著窗外的邵鈞，深黑色的高級定制正裝讓機器人顯得分外沉著，柔軟的黑發(fā)和黑眼睛明明和自己一樣，長在機器人臉上，卻硬是和自己氣質(zhì)迥異，的確怎么看都比自己更可靠——所以這就是老謀深算的奧涅金伯爵高明的識人之術嗎？

    飛梭到了，花間風先下了來，邵鈞跟在他身后，他們跟前的是奧涅金家族在霍克公國首都桑尼堡的能源總公司大樓，這幢大樓高聳入云間，顯得分外威風闊氣。

    來接引的助理分外恭敬，一路引他們進入了貴賓電梯：“伯爵大人今天行程有些滿，但是聽說花間先生要來，還是吩咐我們安排出時間。”電梯飛快上升著，邵鈞轉(zhuǎn)頭看著透明觀光電梯外一幢一幢黑色氣派卻又風格相似的大樓，花間風介紹道：“都是奧涅金能源公司的產(chǎn)業(yè)，旗下就有數(shù)十家大型跨國公司，分屬不同業(yè)務。”

    邵鈞沉默地點了點頭，在外邊天光映照下，他的面容給人一種憂郁之感，花間風想起狂怒到現(xiàn)在都不肯接通通訊的柯夏，不由也有些感傷。

    叮的一聲頂樓到了，穿過長長的走廊進入了寬大的有著正面玻璃墻的辦公室內(nèi)，阿納托利正坐在辦公桌后凝視著面前的星網(wǎng)屏幕，看到助理將他們引進來正站起來一邊伸手與花間風握手一邊道：“風少遠道而來辛苦了。”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邵鈞身上。

    花間風道：“伯爵閣下客氣了，我只是把你指定的人送過來，好讓我們的合作下一步更順暢。”

    阿納托利那雙迷醉無數(shù)女子的琥珀色眼睛蘊含了滿滿的笑意，仿佛十分欣然，他伸出了手向邵鈞道：“所以，我應該怎么稱呼這位先生呢？”

    邵鈞伸出手：“杜因。”言簡意賅。

    但阿納托利卻沒松開手，而是握著他的手笑道：“希望杜因先生不要介意我的冒昧，但當我發(fā)現(xiàn)有兩個風少之后，我真的陷入了巨大的好奇和無盡的疑惑中，我感覺如果不能再見到真正的你，我這輩子可能都無法解開這個心結(jié)。”

    邵鈞有些無奈，點了點頭道：“沒有介意，感謝伯爵閣下抬愛。”

    阿納托利松開手，伸手請他們坐下，花間風開玩笑道：“只是疑惑嗎？當伯爵閣下以為我是替身之時，差點把我切成了碎片，只為逼出真正的花間風，我可是花了不少言語，才證明了我是真正的花間風，而你才是替身呢。”

    阿納托利臉上帶了些歉意：“真對不住，風少演技雖然很高超，但是說實話，杜因先生和您，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稍加相處，就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出差別來，但聯(lián)想到風少你的豐功偉績，我不免以為被計算了因此對風少做了一些冒犯的事。如今想來，杜因先生那一天在拍賣場，是真的在休閑度假吧？畢竟才完成了那么長時間的替身扮演任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