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否正襟危坐，聞言肅然道：“翁大小姐此言，其心可誅。當(dāng)年長安會盟之時(shí)，你祖父可也是歃血起誓。‘白刃不傷百姓’之言，猶在耳邊！”

    江湖不犯民生，白刃不傷百姓。這是當(dāng)年長安盟約的第一條禁令。

    認(rèn)真說起來，天下與江湖是一鍋，魚在其中，蝦也在其中。說不犯，說不傷，可終究免不了。

    在座眾人心中都明白，細(xì)細(xì)追究起來，誰也不比誰干凈。可如今翁家這事捅出來，卻不管如何都要有個(gè)交代。江湖有江湖的規(guī)矩，既然有人強(qiáng)出頭，那就按江湖的規(guī)矩來吧。

    牛耀見無人開口幫腔，心頭一暗。

    八寶精鋼傘“嘭”一聲打開，桌案推倒，菜肴翻飛。鄰座的霍大當(dāng)家抬手一推，皺眉起身讓開。

    只見那八寶精鋼傘，撐開有四尺二寸，通體鋼骨鐵葉猶如利刃。轉(zhuǎn)動像飛輪，起伏似白浪，防守兼?zhèn)洌葸B綿不絕。

    秦孤桐時(shí)時(shí)警戒著，見傘猛然張開，亦不慌張。使了一招“弛”，身如弓解，連退數(shù)步。

    江湖人好武，見場上打起來，頓時(shí)興致勃勃，你一言我一語，論起長短。

    秦孤桐一連退到紅柱邊，手肘一撐，貼著紅柱閃到一側(cè)。牛耀失了目標(biāo)，鐵傘突然收起，頓時(shí)化作一柄□□，順勢刺來。

    秦孤桐身形晃動，眨眼間躲到紅柱后，從容避開，緊接著閃身而出，使了一招“合”。

    捭闔之術(shù)，開合有道。捭闔之刃，張弛有度。

    橫刀緩緩送出，這一刀綿軟無力，讓八寶精鋼傘全無阻礙刺來。傘尖有利器，猶如峨眉刺，只稍短了些。那血槽中隱約暗紅，映入秦孤桐深沉的星眸中，便成了胸膛上的血窟窿。

    “嘩啦！”一聲，牛耀暗覺不免，立即打開八寶精鋼傘。

    橫刀去勢不變，貼著傘面劃向傘邊。秦孤桐腳步忽閃，手腕翻扭，刀刃順著八寶精鋼傘轉(zhuǎn)了半圈，猛然一挑滑入刀尖，瞬間落在牛耀頸間。

    一滴猩紅的血液溢出，順著刀尖，劃過鋒刃。

    秦孤桐依舊沉著臉，看不出喜怒，她冷聲開口：“我為含山村數(shù)十條人命而來。”

    牛耀仰著頭顱，眼底卻露出卑微的諂媚。

    少年刀客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她的江湖，哪怕是對頭，也該有副梟雄氣派。

    她的目光望遠(yuǎn)，看著牛耀身后的翁大小姐，膽怯畏懼模樣，讓她提不起興致。她目光掃過，一個(gè)一個(gè)看過去。直到她轉(zhuǎn)動頭顱，望向上座。

    那里人，依舊怡然。沒有畏懼的驚慌失措，也沒有看戲的雀躍好奇。

    他們泰然自若，如同這一幕，不過是早就看慣的助興演出。抬杯飲酒，舉箸夾菜，一切都如舊。

    直至她與蕭清淺目光相觸。

    那人淺淡的眸色中，盛滿nongnong的關(guān)切。

    她不言不語，不驚不喜。只在那里，便讓秦孤桐心安。

    熏風(fēng)吹透碧窗紗，高燭搖焰，流霞酒色。滿座佳客，一堂風(fēng)流，皆不如清淺。

    皆不如，蕭清淺。

    秦孤桐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猓謴?fù)少年俠氣。手臂不動，橫刀刺入一分。劍眉飛檐，笑著嚇唬道：“我只問一句。三日之前，你可曾殺過不會武功的百姓？你敢說謊，我必十步殺一人，血洗紀(jì)南城。”

    她不笑，顯得冷峻凌厲。笑起來，更讓人寒毛聳立。

    牛耀不敢說，有些話，說與不說，皆要命。

    “秦姑娘的刀法，剛?cè)嵝铍[，已然登峰造極。”上座一人站起，翠裙紅裳，纖手紈扇，未語先笑，“妾身斗膽，請教一二。”

    她帶著白紗帷帽，身姿婀娜。恰如十里春風(fēng)中一杯沉釀女兒紅，未飲人先醉。

    這樣的美人，又能在千樽酒宴上居高位。想來在江湖上的名聲，必定顯赫不輸青飛疏等人。

    眾人見她離席，只做好奇。聽她開口，皆是一嘆。

    廣陵月，

    月聽筠。

    荊釵門門主，廣陵月聽筠。

    千樽樓二樓，食案依著‘品’字排列。上座一排，中間正位是建鄴城主，左側(cè)是青飛疏，再左是萬畝田使者歸涯。而右邊，先是蕭清淺與秦孤桐，后才是月聽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