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蘇明賢的過去1

    蘇洵轍眼眶一紅，悶聲悶氣的：“綿綿，你說，我這個做爸爸的，是不是特別的失敗啊？”

    年輕的時候只有一腔熱血，覺得，赤手空拳就能締造屬于自己的時代，照顧不好妻子，也沒教育好兒子，在外工作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閨女和兒子又在家里受了委屈。

    他以為的好，沒有一個是落在了他孩子身上。

    可是他不會說，不知道怎么表達。

    他想關心蘇明賢，想告訴蘇明賢，其實他一直都覺得蘇明賢是他的驕傲，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到了嘴邊卻又變了味道。

    他挺自責的，那一巴掌。

    “不是的，爸，你很好了，真的。”蘇綿坐在蘇洵轍身邊，她說得好，是兩輩子疊加在一起所有的好。

    她說：“爸，我覺得你很偉大，家里所有的事情你都能給我們處理好。你會掙很多錢回來，會給我和楠楠買好多漂亮的玩具，你一句話，村子里好多叔叔都來咱們家給幫忙建房子。”

    蘇洵轍苦笑：“可我還是讓你們都受了委屈。”

    就連蘇楠楠也是，明明那么開朗的一個孩子，明明第一次被趙明玉欺負就可以說，可是他沒說。

    在孩子眼里，他說出來了，就是不懂事，是在給父親增添負擔。

    “但是爸，你卻把你能想到的，所有的好都給了我們。”蘇綿把搪瓷杯遞到了蘇洵轍手邊，知道他的難受，“楠楠和我，還有大哥，會都因為，你是我們的父親而驕傲。爸，你不要自我懷疑，也不要生大哥的氣好不好？大哥做的這些事情，主要是賴我，他覺得我受了委屈，才會不管不顧，是我不好，爸你別怪大哥行不行？”

    “不賴你，這咋能賴你！”蘇洵轍前一秒還難受呢，后一秒，聽他閨女自責，立馬就手足無措了，“爸不是賴你的意思！綿綿，你是咱們五房的寶貝，就是爸罵你一句都舍不得，又何況是個外人！”

    “就是爸覺得，明賢是個大人了，他不應該再這么沖動的，還有他對生命，遠沒有爸想的有敬畏感。”

    “爸，哥是個好人。”蘇綿沒猶豫：“你不在的這些年，哥一直有幫著村里的人，像李大嬸她們，子女不在身邊的，哥經常去幫著她們家打掃衛生，雨天房子漏水，也是大哥親自去幫忙裝修的。”

    所以說在今天，為什么趙明玉污蔑蘇明賢的時候，嬸子們都愿意給蘇明賢說話，那是因為，她們都受了蘇明賢的好，這人啊，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

    “爸，你不要怕哥走上彎路，哥是個很好的人。這次，只是沖動了，我會和哥好好說的。”

    蘇洵轍點頭。

    解鈴還須系鈴人。

    他兒子不聽他的，他心酸之余，也是無力的。

    “綿綿，你收拾收拾回屋睡覺吧，這件事情，爸再看看。”

    蘇綿點頭，要收拾桌子，蘇洵轍沒讓：“去歇著吧，一會兒爸來。”

    第305章 蘇明賢的過去2

    蘇綿不是很放心蘇洵轍。

    蘇洵轍擺了擺手：“爸都多大的人了，啥大風大浪沒經歷過啊！綿綿快回去吧，再不濟還有你弟弟能整理家務呢，你來咱們五房，爸是讓你來享福的，不是受罪的。”

    蘇綿想了想，這才點頭，出了屋子。

    她不是奔著自己的房間去的，而是說，出了蘇家，往牛棚的方向走呢！

    這不，果不其然，走到一半，就看見了拎著暖壺往回走的蘇明賢。

    這會兒，天色已經是有些暗了，可走到蘇明賢身邊的蘇綿，還是能看見他臉上的巴掌印。

    她伸過手，去握蘇明賢的，“大哥，謝謝你。”

    “什么？”蘇明賢想到過很多種蘇綿來找他的可能性，應該是奉勸，應該是不認同，他唯獨沒有料到，蘇綿說的是謝謝。

    蘇綿跟在蘇明賢身邊往前走：“謝謝大哥你，無論發生什么，都堅定不移的站在我這邊，看見我受了委屈，也是第一個站出來保護我。”

    她的聲音很暖：“我以前覺得，生活挺沒意思的，每天睜眼就是蘇蕙，閉眼也是蘇蕙，感覺自己活著，就像是蘇蕙的替代品。周雪薇疼蘇蕙，蘇洵望也疼蘇蕙，偶爾有了精力，才會分些給我。

    可是大哥不一樣，大哥睜眼也是我，閉眼也是我，楠楠也心疼我，爸爸有啥好的也掛念著我，讓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好的很不真切。”

    “不會不真切，綿綿，這是真的！”蘇明賢語氣有些急。

    他停下腳步，盯著蘇綿，眼神很執拗：“綿綿很好，將來會更好！”

    這世間所有的好，在蘇明賢看來，都是配得上他meimei的。

    “可是這種好，不能是沒有大哥的。”蘇綿往前走了一步，靠近蘇明賢的位置：“我知道哥你是舍不得我受委屈，怕我過得不好，但是大哥，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原因去殺人，趙明玉那種人，本來就是自私自利，為了她，把你搭進去，真的不值得。”

    她拉著蘇明賢坐到路邊的石頭上，許是還沒到點，今晚在路邊嘮嗑的女人少。

    蘇綿靠在蘇明賢的肩膀上：“如果我將來會很好，我希望，這種好，是有大哥楠楠，還有老爸一起在的好，不然都不能算的上好。”

    蘇明賢沒說話。

    蘇綿抬頭去看他，伸手，摸了摸蘇明賢臉上的腫了的地方，眼眶有點紅：“哥，是不是很疼啊？”

    “不疼。”蘇明賢最舍不得meimei哭了，他睜眼說瞎話：“咱爸中看不中用，打的一點也不疼！”

    “怎么會不疼！”

    蘇綿伸手去碰蘇明賢，蘇明賢感覺到蘇綿的手上似乎帶著水珠，摸上來有種清爽感。

    “哥不要生爸爸的氣，爸爸也很自責，自責到少吃了一碗飯！”

    蘇明賢：“……”

    蘇明賢猜蘇洵轍只吃了兩碗飯，應該是挺自責了。

    蘇明賢嘆了口氣，“我不怪他。”

    語氣里，不是釋然，是無所謂。

    好像，蘇洵轍并不重要一樣。

    蘇綿心里“咯噔”一跳。

    第306章 蘇明賢的過去3

    蘇綿心里“咯噔”一跳，輕輕地晃蘇明賢的胳膊：“哥，你怎么了？”

    “沒怎么，你別擔心。”蘇明賢垂眸，半晌的沉默，出聲，嗓音有幾分沙啞：“哥這么做，是不是嚇壞你了？”

    “沒有！”蘇綿搖頭，“哥很厲害，很護著我！”

    蘇明賢這才笑，伸手去揉蘇綿的頭發，他很喜歡蘇綿的眼睛，干凈純粹。

    “哥以后不會了。”

    他對蘇綿保證：“今天這樣的事情，哥再不做了，綿綿也不要擔心，哥會一直陪著綿綿，還會賺錢養綿綿，讓綿綿過上最好的生活。”

    “那楠楠和爸爸呢？”蘇綿握著蘇明賢手腕上的力道有些重，她執拗，又問了一遍：“哥是不是，在怪爸爸？”

    蘇綿從小心思就重，很敏感。

    蘇明賢騙不了蘇綿，也不愿意騙她。

    與其說怨不怨，倒不如說上句，事已至此。

    陸婉生病的那些年，是蘇洵轍衣不解帶的照顧，縣城的醫院治不好這種先天性的心臟病，醫藥費也是筆很大的支出，陸家有給錢，蘇洵轍再孤傲，也沒法拿媳婦的病來賭，他受了陸家的幫襯，實在是沒法子了，帶著陸婉兩個人去外地治病。

    人參，靈芝，這些東西陸婉沒少吃，生活習慣也很考究。

    一開始的蘇洵轍，是沒有運輸隊的工作，下的是苦力，幫人家跑腿，看人家臉色。

    蘇明賢知道，蘇洵轍在外面那些年，是受了苦的。

    不光是身體上，還有精神上。

    可很多事情，不是說，光一句知道，就能感同身受的體諒。

    蘇明賢最難堪的日子，是蘇洵轍的離開，他帶著蘇楠楠在五房，要讀書，要吃其他幾房掙出來的米。

    上學的錢，是蘇老太太從公款里拿出來的，趙明玉時常和蘇老太太鬧，大多是在背后說閑話被老太太聽見了，老太太才打她。

    蘇老太太跟他說，讓他好好念書，當個大學生，給家里爭口氣。

    蘇明賢知道，那不是長輩的無私，蘇老太太眼睛里的為難和掙扎，他能看出來。

    很多時候，在趙明玉當面指責蘇家五房不上進，總讓其他幾房接濟的謾罵中，蘇老太太也是沉默的。

    讀書，為國家的發展增磚添瓦，這是他所有的努力的初心。

    可在尊嚴面前，還是過于蒼白。

    蘇楠楠在蘇家的飯桌上，沒有底氣和蘇福搶rou，多吃一口菜，都要被趙明玉和劉翠蘭含沙射影的責備。

    蘇楠楠很乖，再舍不得，也會主動把自己的玩具送給不知事的蘇福。

    蘇楠楠說，這叫感恩，他希望他mama能得到最好的治療，盡快回家。

    但蘇明賢舍不得。

    最是年少輕狂地年紀，靠著別人不情不愿的接濟去活，連自尊都要被踩在腳下。

    他跟蘇老太太說他不想念了，下來種地。

    他想讓蘇楠楠吃個飽飯。

    可蘇老太太丟不起這個人，她覺得蘇明賢是家里的長孫，其他弟弟meimei的標桿，好好的書讀到一半退下來，老太太出門，沒法跟親戚朋友解釋。

    第307章 蘇明賢的過去4

    最初的想法被否決，所有的決定不了了之。

    鎮上放假，蘇明賢就跟著蘇洵北一起去大隊上出工。

    掙得不多，也是從小到大第一次下苦力，夏天熱，陽光曬到皮膚上，火辣辣的疼，連額頭的汗都能流到眼睛里。

    很無助。

    他抬頭去看，所有人的熱鬧喧囂，都和他無關。

    甚至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蘇綿給了他一杯水。

    那年蘇明賢窮途末路，蘇綿湊到他耳邊，很小聲：“哥哥，不哭，五嬸會回來的，都會好的。”

    很多年過去，大多數記憶都被淡化。

    他依舊記得蘇綿那句，都會好的，還有一杯，在烈日下帶著熱氣的水，喝到嘴里，卻比甘泉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