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的人正坐在這輛車上。

    她想，或許他剛好坐在窗邊，也正看著窗外的她。那一刻她甚至忘了哭泣，立即把手抬了起來，用力地朝著高鐵的方向揮舞著，直到車身徹底消失不見，她才把手臂放下。

    又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她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回家等他。

    他說過的，兩個月后就會回來接她。

    第31章

    才剛過十一月, 云山城的氣溫已經(jīng)開始驟降。

    供暖還未開始，家中冷得如同冰窖，縱使蓋兩層被子, 還是會經(jīng)常在半夜被凍醒。

    學校正常上課期間，輔導班就會比較清閑, 白天不用安排課程, 老師們也不用早早起床去上課。

    但是這段時間, 陶桃依舊醒得很早，不只是因為冷, 因為想上廁所。

    這幾天她有些尿頻。

    上完廁所之后本想再繼續(xù)睡一會兒，但是才剛躺回被窩里沒多久，她就開始犯惡心，抑制不住地想吐，掀開被子下床狂奔去廁所, 抱著馬桶吐。

    今天也是一樣。

    早晨又是被尿意憋醒的——凌晨三點的時候她才去過。

    上完廁所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窗外的天還沒亮, 但卻沒什么困意了, 去廚房倒了杯溫水喝，感覺今天的胃口似乎還可以, 于是就想做頓早飯吃。

    這幾天她的胃口也不怎么好，尤其是早上，總是惡心反胃。

    洗漱完，她從冰箱里拿出來了昨天剩下的米飯和兩個雞蛋，準備做蛋炒飯吃，然而才剛把雞蛋敲開，一股冷腥味撲鼻而來, 頓時又犯了惡心，胃里的酸水直往上冒。

    她甚至都沒有時間跑去衛(wèi)生間, 對著廚房的洗菜池就吐了起來。

    由于胃口的原因，昨晚她也幾乎沒吃什么東西，吐得全是酸水。

    嘔吐的滋味不好受，胃里翻江倒海，似乎有一只手在她的胃里攪和。

    胃里沒東西，還是在吐，她幾乎要把自己的胃給吐出來了，并且吐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好長時間后，這股惡心勁兒才下去。

    終于不吐了，她不禁長舒了口氣，然后打開了水龍頭，把吐出的酸水沖走。

    收拾完洗菜池后，她又去了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

    冬天的自來水很涼，刺骨涼。洗完臉后，她原本白皙的臉龐被冷水凍得通紅。

    用毛巾擦完臉后，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圈紅了。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可笑的小丑。

    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可笑的人了。

    現(xiàn)在的她還很丑。

    也不知道是早起還是身體的原因，她的眼眶有些浮腫，看起來很憔悴。膚色也沒有以前白了，被涼水凍出的那層紅色消退后，她的臉色很差，比以前暗沉了許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模樣到底是活該還是可憐。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是她自找的。

    誰讓她那么傻呢？

    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一會兒，她長嘆了口氣，吸了吸發(fā)酸的鼻子，抬起手打開了鏡子旁邊的柜門，從里面拿出來了一支驗孕棒。

    這是支用過的驗孕棒。

    上面清清楚楚地顯示了兩道杠。

    這是她兩周之前驗的。

    這兩周她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去醫(yī)院。

    她已經(jīng)懷孕兩個多月了，再過兩周，這孩子就不能處理掉了。

    她等了他兩個月，但是他卻一直沒有回來。

    其實他走了一個月后她就有預感自己懷孕了，那個月她的生理期沒來，并且已經(jīng)有了妊娠反應。

    但是她不敢驗，她很害怕，不敢面對現(xiàn)實，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個孩子，所以一直在欺騙自己，一直拖著沒有驗。

    她在等他回來。

    有他在身邊，她就不會這么害怕了，他一定知道該怎么辦。

    但他一直沒回來。

    他曾向她保證過，最多兩個月一定會回來，但是他食言了。

    兩個月的期限到了，他不僅沒有回來，甚至徹底斷了聯(lián)系。

    或者說從他離開云山的那天起，她徹底失去了他的消息——她根本打不通他的電話，無論是微信還是短信消息，他也根本不回，她給他發(fā)過去的所有消息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毫無回應。

    他曾說過，回到家之后會很忙，可能無法和她聯(lián)系，所以即便她很不安，但還是選擇相信他，愿意等他。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的話，她可能會一直等下去，但是這個孩子的突然出現(xiàn)徹底擊垮了她的心理防線。

    她可以拖一個月，但拖不了兩個月。

    孩子在一天天的長大。

    他/她就在她的肚子里，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自己的存在，她根本無法忽視。

    到了第二個月，她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去藥店買了支驗孕棒。

    那天晚上下班回家后，她很忐忑，整個人惶恐不安，像是置身于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中。

    她不知道該怎么獨自面對自己懷孕的現(xiàn)實。

    那時她真的很需要，想讓他立即回到自己身邊，她還給他發(fā)了好多條消息，告訴他自己可能懷孕了，但是他卻一直沒有回復她。

    兩個月來的聊天記錄，全是她自己一個人在發(fā)消息，像極了一個一廂情愿的跳梁小丑。

    在沙發(fā)山坐了好久，她才鼓起勇氣拿著驗孕棒去衛(wèi)生間。

    結(jié)果顯示兩道杠。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結(jié)果的那一刻，她還是崩潰了，像個被拋棄了的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恐懼和無助的感覺徹底席卷了她，像是被扔進了大海里，完全不知所措，無論怎么掙扎，只能任憑冰冷的海水灌滿鼻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大浪吞沒。

    很想有人能幫幫她。

    但是她的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沒有父母，沒有奶奶，甚至連孩子的爸爸也不在。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一直到筋疲力盡，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她請了假，去了西輔。

    她必須去找他。

    西輔市東山區(qū)水庫路36號——他告訴她的這個地址，她一直牢記在心中。

    她之前從未去過西輔，這是第一次。

    從云山到西輔，需要坐將近五個小時的高鐵。

    西輔的高鐵站很大，規(guī)模宏偉，出了站后，她看到了大城市獨有的車水馬龍。

    但是眼前的繁華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個渺小的闖入者。

    她也無心欣賞西輔的繁華與美麗，只想趕快找到她的愛人。

    她不相信他會拋棄她。他們曾一同在月老樹上掛上了結(jié)發(fā)扣，還曾一同對著月老樹跪拜許愿，所以即便他整整兩個月都沒有和她聯(lián)系，她依舊信任他。

    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也能感受到他對他的愛，所以她堅信他一定會回來，只不過她現(xiàn)在沒有辦法再等他了而已。

    她需要解決孩子的問題。

    孤身一人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她不禁有些茫然和不安。出了高鐵站后，她按照app地圖上的路線規(guī)劃，坐著公交車來到了東山區(qū)水庫路，然后對著街道上掛著的門牌號，挨家挨戶地找36號。

    這是一條商業(yè)街，臨街兩排門面房，街頭巷尾全是商店。

    街頭第一家商店是1號，對面是2號。

    她就這么一家接一家地看，一家接一家地找，一直走到了街尾，卻沒有找到36號。

    35號就是這條街道的盡頭。

    那一刻她就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頭暈眼花不知所措。

    站在街道中央緩了好久，她才找回了些許的神志，做了幾組深呼吸，她強壓下了心頭的惶恐與不安，朝著35號商店走了過去。

    她的腳步很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隨時會倒。

    那是一家賣糖果的店，老板是個女人。

    店里面浮動著香甜的氣息。

    “你好，請問一下，水庫路36號在哪里？”說的話時候，她很緊張，緊張到面部僵硬心臟狂跳，像是在向判官詢問自己的生死。

    那位老板娘蹙起了眉頭，看傻子似的看著她，言簡意賅地回答：“這里沒有36號?！?/br>
    陶桃瞬間僵在了原地，神色呆滯到了極點，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虛化。

    空氣似乎是被凍上了，她開始發(fā)抖，止不住地顫抖，呼吸也變得困難了，窒息感嚴重。

    老板娘看這小姑娘的身體一直晃晃悠悠的，像是快暈倒了，趕緊去扶住了她的胳膊，同時驚訝又奇怪地問：“你哭什么呀？”

    陶桃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哭了，老板娘的洪亮嗓門傳入她耳朵里之后，她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哭了。

    心頭的某種信念崩塌了。

    這種信念全來自于她對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