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李上言臉上四道指印跟在后面,她沒用盡全力,可他全無防備,臉上火辣辣的疼,卻仍然跟她到寨子口,在后面喊她:“桃李,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再好好談一談。或者,明天讓我送你回上海好不好?” 桃李回頭對他看看,突然將行李箱一丟,沖他快步走去,李上言下意識后退:“你干嘛?” 桃李走過來,伸手去剝他衣服:“你里面這件襯衫是我買的,脫掉,還我!” 李上言生氣,把牛仔衣一把扯掉,身上那件穿了半個夏季的淡綠色亞麻襯衫脫掉,襯衫塞到她手里:“還你!” 她把襯衫窩成一團,拿在手上,重新拉回行李箱,李上言拎著牛仔外套,赤*裸著上身,仍然沒走,就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低聲道:“桃李,你別這樣,路太遠,你走不回去的,讓我送你去鎮(zhèn)上。你等一下,我回去騎摩托過來。” 他腿長,三兩步就已經追上了,才來拉了一下胳膊,被她一把推開,正一前一后快步著,她卻突然猛回頭,他見狀,忙又后退兩步:“你干嘛!” 她大步到他面前,伸手去拉他牛仔褲拉鏈:“還有你身上的toot,你的短褲也是我買的,統(tǒng)統(tǒng)脫掉還我!” 她抓住他褲腰,試圖拉他牛仔褲拉鏈,命令他還短褲,口氣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總之他忍無可忍,火氣一下子上來,一怒之下很想當場脫掉還她,但還是努力克制下去,伸手將她帶入懷中,摁在胸前,使勁抱了一下,無奈說:“桃李,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 然而這一天桃李還是走了。是李上言把她送去鎮(zhèn)上的。 到鎮(zhèn)上,天已黑透,還好趕上最后一班去市里的小客車。她乘車離去前,把拿在手上一路的皺巴巴的襯衫還給了他,回身抱著他,流著眼淚說:“你不要刪掉我的聯系方式,我也不會刪掉你。我以后不會聯系你了,但是偶爾我會想要看看你的狀態(tài),確認你過得好不好。” 桃李脾氣來的突然又莫名其妙,從小橋上求婚到扇耳光再到拉行李箱出門,再到現在的分手離去,全程不過一小時而已,李上言到現在都有一點懵,早上去農場時她都還好好的,不過半天時間,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也沒有想到平時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脾氣可以這么決絕。 他今天和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潛意識里真實的想法,可因為事情發(fā)展的太快,以至于他有一種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只是悶悶應道:“嗯,不刪就是。” “如果農場不在了,或者遇到什么困難,日子過不下去了,就聯系我吧,我以后可能會離開上海,但是這個號碼會一直保留的。” 他亦溫柔應道:“嗯,好的。” “那我走了。” “桃李……” 他似乎還有話要說,可她已轉身離去,頭都不回。 桃李與他,在這一年的夏季相遇,又在同一年的秋季分離。 第106章 回到上海, 桃李帶上一束百合給阿婆送過去,陪她吃了一頓飯,教她學會新買的電視機的遙控器, 分手離去前,說:“阿婆, 真心謝謝你。” 然后再是電聯alicia, 告訴她自己已經想好, 決定去美國。對于她的這個決定,alicia挺高興,叫她馬上去公司申請名額, 然后她這里再跟上海打招呼, 等流程走完,接替的人手招聘好,學校的入讀手續(xù)辦好, 大概在春節(jié)過后,三四月份的樣子, 應該就可以動身去往美國了。 對于桃李公費讀書, 經理頗有些不開心,他頂著壓力批準她在家辦公兩個月, 可以說相當照顧這個部下了,是前無古人的待遇, 就等著她知恩圖報,回來后繼續(xù)為自己繼續(xù)沖鋒陷陣呢, 結果一露面, 馬上就申請去美國讀書,這讓他有種被背叛的惱怒感。但這件事情是alicia一手促成,alicia的面子不能不給, 再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桃李過去,學歷和待遇都可以更上一個臺階,就算同等職位和薪水,美國總部和上海分公司的地位也完全兩樣的,他沒理由阻止人家上進,再是不開心,最后還是答應放人,并把桃李叫去辦公室進行了一場親切的談話,大意是去了總部,將來一定要好好干,不辜負alicia對你的期待和我對你這么多年的培養(yǎng),云云。最后皆大歡喜。 桃李去美國的事情敲定后,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為家里的小狗找下家。安妮一直說要養(yǎng)寵物,有心送她,可惜她卻看不上這丑狗,太丑了。這狗在流浪的時候生了皮膚病,腿上幾處皮毛禿掉了,裸露出皮膚,額上還生有兩小簇白色毛發(fā),就在眼睛上,跟白眉毛似的。當然丑狗也不喜歡安妮,丑狗只喜歡桃李和小朋友,其他客人,不論誰到家里來,它都要搜身外加檢查包包。 最后還是學姐幫了忙,學姐工作不比她閑,出差也不比她少,桃李本不好意思開口,為人家增加負擔,后來還是學姐自己提起,說家里大人可以幫忙養(yǎng),也講定了等過年走時就送過去。 學姐家地方大,環(huán)境好,且家中有一貓一狗,狗過去有玩伴,這點桃李最開心。她自己工作忙,就算在家,除了出門溜它那一趟,其余時間,就讓它就在花園里追追蝴蝶,捉捉蟲子,蹲在大門口吹風看風景,或是和鄰院哈士奇對吵,它其實也寂寞。 學姐一家愿意收留自己的小丑狗,桃李感激不已,把花園里面養(yǎng)得最好的幾盆牡丹和日本吊鐘送了過去,學姐父母都喜歡園藝,平時無事就在花園里忙活,一下子收到這么多花草,開心不已。 狗狗的問題解決,總算了卻一件心事。接下來就是家中自己這些年國外各地出差時淘回來的寶貝,都陸陸續(xù)續(xù)打包送人。她這些寶貝大都是裝飾用藝術品,親戚們欣賞不來,比起這些裝飾品,他們更愛現金,所以大部分都送給了安妮。 臨近新年,安妮工作也挺忙,單位每天開不完的會,學不完的習,上周去爬了井岡山,集中學習了一個星期的井岡山精神,剛回來,又去外地兄弟單位交流研修,直到這周末,才抽出時間過來一趟拉東西。 前陣子桃李已經打包了兩箱東西給安妮快遞過去,這次她過來拉一些比較重的寶貝,有整套骨瓷餐具,以及一些欣賞用奇石,東西搬到后備箱里,發(fā)現還有一點空間,桃李便叫她再去房間里挑選。安妮眼光挺好,看了一圈下來,選中兩幅油畫,這是桃李在中國美術學院畢業(yè)展上淘回來的寶貝。 桃李把壁畫從墻上取下來,小心打包好,和安妮一起抬到車上去,一時無事,接下來就是她倆的固定節(jié)目,喝酒和吃小火鍋了。 走前,安妮打量著空空的客廳,頗傷感地問她:“你走了,這間房子怎么辦?” 桃李說:“暫時還沒想好怎么處置,準備把鑰匙給物業(yè),叫他們定期來幫我通通風。” “幾套房子的房貸不得了吧,去讀書以后,收入會減少的吧?” “嗯,減少一半以上,我收入里面,各種補貼、加班費以及項目獎金占很大比重,讀書以后,只發(fā)基本工資了。” “那房貸怎么辦?租出去不是很好嘛。” “這間房子是我最喜歡的一套,寧愿賣,也舍不得租出去。不過不要緊,一份基本工資加上昆山和上海兩套房子的房租,還有一點積蓄,一兩年還應付得了。等我那邊書讀完,工作穩(wěn)定下來,到時再考慮這幾套房子的處置問題,不過上海的房子這幾年一直持續(xù)升值,準備先放著,等以后退休了再一套套賣掉,用來養(yǎng)老和游山玩水。” 安妮不禁感慨:“我們本來起點是一樣的,現在差距是越來越大了。我在我們單位工作四年,四年漲的薪水加起來才一千塊,平均下來,每年正好二百五。” 桃李聽了,忍俊不禁:“我們經理老jian巨猾,但是大方倒是蠻大方,部門里面,他對我們幾個一根筋努力工作的員工特別照顧,在我入職第二年,他把我薪水直接調了30%,當時看見這個數字,自己都嚇一跳,因為前面一家做了幾個月的日企,一年加薪5%,帶著兩個小數點,日本人還要碎碎念,說公司多么難,能爭取到5%是多么的不容易。但是怎么說呢,凡事都有利弊,到35歲以后,我們這些做it的開始走下坡路,那時你們體制內工作的好處就能夠體現出來了。” 到火鍋店,點完菜,酒水上來,兩杯悶酒下肚,安妮道:“房子都搬空了,以后肯定不回來了吧。” “嗯,不回來啦。” “你媽那里沒問題吧,她都同意?” “還沒跟她說呢,準備出發(fā)當天發(fā)條短信給她。” 安妮傷感不已。即為摯友淡薄的親情,也為她無望的愛情。 自從海底撈火鍋那場架吵過之后,兩個女孩子感情得到了升華,友誼有了質的飛躍,成了家人一樣的存在,平時不論工作亦或感情,幾乎無話不談,好到穿一條褲子都嫌寬,她倆的感情才是真正的十八級臺風暴雨都分不開。 這樣一個好基友,為情所傷,為愛而逃,突然決定去美國工作并定居,安妮很是接受不了,一肚子悶氣怨氣,把桃李手機要過去,看她云南拍的那些照片,翻到李上言,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這哥們簡直變了個人。” 桃李說:“你之前有一句話是對的,他對我應該是喜歡的,但卻還沒到可以為我放棄自己自由和原則的地步。那時以為他人變溫柔了很多,自己應該可以改變他,把他拐回家,可是卻不知道,越是溫柔的人越難馴服。” “這哥們帥是真的帥,說實話,如果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猜想自己搞不好也會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他。這個人氣質很特別,我說不好,反正他身上有一種吸引女人的特質,讓人很難以抗拒。”安妮翻來覆去看她所拍的寨子里的風景,以及李上言或工作或帶著狗走在田野上奔跑玩耍的照片,感慨說,“不過渣也是真的渣,渣蘇帥三維一體。” 桃李把手機搶回去,不再給她看:“不要老是盯著他說他壞話啦。能夠和那樣的一個人相遇,是我人生的財富。因為他,我才下決心離開上海,爭取日本那份工作,才認識了你,也才看到了很多的風景,經歷了很多的事情,最終有了現在的這個我。而且,人活一場,人生一趟,沒有一個可以愛得死去活來的人,談個刻骨銘心的戀愛,感覺都白活了。這個夏天,和他談了個美好到足以回憶一生的戀愛,互相陪伴著走過了一段很短卻足夠耀眼的青春,對我來說,足夠了。” 她又毫無原則地維護李上言,為他說話,這讓安妮很不爽,有點嫉妒,有點心酸,也有點怨,所以毫不客氣道:“你們之間,不過是一種自我感動的愛情模式,是你單方面的努力付出而已,如果說努力付出就有等值回報的話,那些血汗工廠里的工人們早就發(fā)大財了。” “也許吧,雖然這一段感情當中,有自我感動的成分在,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我遇見了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也遇見了更好的自己,我覺得,這才是最大的收獲。我們都是成年人,自己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就好了,一點點的得失都要放在天平上去衡量輕重的話,那樣我會覺得太苦太累了。” 安妮聽著聽著,眼淚終于流了出來,桃李笑著安慰她說:“別這樣子,都說了沒關系的啦,我都已經做好準備迎接美國的新環(huán)境和新生活了,去了美國之后,往事翻篇兒就是,傷感一段時間,又是一條好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家里所有這些瑣碎事情都處理完畢,已經到了元旦,有調休,但是公司比較好,一般碰上調休就直接放假,這次是五連休,桃李就帶著姆媽和叔叔去了一趟日本旅游。 她從前在聯洋和姆媽同住時,偶爾公司放假,沒什么安排的時候,也會問問姆媽,要不要到外面去轉轉。上海冬天陰冷,姆媽腿關節(jié)不好,每每疼痛發(fā)作時,她也同姆媽說過,如果想去溫暖的地方住上一陣子,她會來安排。可惜姆媽誓死不出宇宙中心上海,表示能動的時候在家里擦灰,老了就守著醫(yī)院,哪里都不去。 唯一的一次,在毛腳女婿小貝上門后,卻還沒和貝母談判的那會兒,桃李與小貝出游,姆媽心情好,本著考察小貝的想法,全家去了一趟杭州,觀光途中遇到一片施工的工地,據說是在造地鐵一號線,姆媽撇嘴:“我們上海有幾條了?十一號線馬上都開通了,他們杭州說說么,一個大城市,連地鐵都沒有。” 杭州兩晚三天行程結束,姆媽回到上海,親戚們問起杭州如何,明明西湖的荷花看了,蘇堤走了,游船坐了,雷峰塔爬了,下榻酒店也是桃李最為喜歡的花家山莊,這家酒店美到,桃李每年有事無事,都會跑去小住幾天,甚至于連金庸也都對這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山莊發(fā)出了“青山滴翠湖水碧,絕幽山莊名花家”的由衷贊嘆,而姆媽在這么美的環(huán)境中幾天住下來,腦中感想卻只有一個:“地鐵都沒有,夸張伐?鄉(xiāng)下地方和上海不好比。” 姆媽不僅不愿遠游,偶爾有事出去一趟,回來都要抱怨給桃李和叔叔聽:“我看那美羅城那個商場,里面又是韓國鐵板燒,又是日本料理店,又是四川小火鍋,還有山西涼粉皮,什么鄉(xiāng)下地方的菜都有,簡直亂七八糟,一塌糊涂,我都懷疑這還是不是我們上海!” 桃李將要離開上海,家里方方面面都做了安排,最后就是姆媽叔叔和奶奶這幾個人了。出于一種補償心理,起初她幫姆媽和叔叔集中買了一堆衣服和補品,叔叔收到后,受寵若驚,開心不已,特地打電話來向她道謝。而買給姆媽的,她卻都看不上,又是嫌邊款式,又是嫌邊價錢,把補品的包裝紙盒子拆了賣錢,里面的東西都扔到陽臺上積灰,乃么桃李想,那不如去旅一趟游好了。 第107章 桃李和姆媽關系至今還是那樣, 和小貝婚姻破裂,姆媽還是從親戚那里聽來的,親戚之所以知道, 是因為再去找小貝辦事時,吃了閉門羹。 親戚不說, 姆媽都還不知道桃李已經離婚, 自覺大大丟了面子, 在親戚面前抬不起頭,起先試圖以自殺來威脅桃李與小貝復婚,未遂, 至今耿耿于懷, 看見她就生氣,是以現在母女倆平時刻意避開碰面,但只要一見著, 姆媽便要有意無意刺她一下,提醒她:“過了三十歲的女人是落市貨, 沒有行情了!” 對于姆媽這些言論, 桃李都是聽過算數。真去計較生氣的話,根本氣恨不過來的。氣太傷身, 恨也太累了。對親情不再有任何期待,那么便不會被輕易傷害。有關于姆媽的種種, 所有的所有,她現在都放下了。 到了她這個階段, 有時候甚至會覺得, 和姆媽這樣一個人生從來沒有多少選擇、內心貧瘠無知無識的人去計較,去與她針鋒相對,其實也是一種殘忍。 而對于桃李這次突然莫名其妙提出的全家旅游, 姆媽想都沒想,斷然拒絕,說寧愿在家里擦灰都不去外地乃至外國鄉(xiāng)下。 桃李在電話那端嘆氣:“到處去走走就知道世界多大,又多有趣了,我都替你們感到可惜。” 后來在公司得到擁有同款父母的同事指點,回來打電話給姆媽說:“這是公司給我做幾個大項目的獎勵,如果不去,旅游的資格過期就自動作廢了。” 姆媽一聽,免費的便宜不占,這怎么得了!硬是克服了心理障礙,收拾了自己和叔叔的行李,疙疙瘩瘩辦了簽證,跟她去了一趟日本。 桃李一向怕冷,冬天想去溫暖的地方呆著,本來計劃去泰國或其他東南亞國家,但是叔叔卻很想去日本。她從前做管培生時,曾有邀請過他和姆媽去旅游,最后沒去成,那之后叔叔一直引以為憾,每每提起日本這兩個字,都要在她面前嘆氣。 第一次國外游,帶不知規(guī)則為何物的姆媽去日本其實不是好選擇,還是泰國和柬埔寨這種鬧騰又自由奔放的地方比較適合姆媽,或者可以說,姆媽的言行就不會那么扎眼。但為了照顧叔叔,不留遺憾,桃李最終還是放棄了泰國,訂了去北海道的機票,去那里看雪和泡溫泉。 桃李媽第一次乘飛機,怪害怕的,上機前就再三交代桃李和叔叔:“記住,飛機上的任何飲料和水都不可以喝!” 桃李問她何故,她說:“我小姐妹親戚家有個小姑娘在一個什么航空公司做空姐,我聽小姐妹說,飛機上客人的小便是要循環(huán)利用的,否則你想想,飛機那么大點的地方,大小便放哪里?都是過濾過后燒水給你們這些傻瓜喝掉了!” 上了飛機后,叔叔和桃李以及桃李媽咬耳朵:“怪不得等我們上飛機這么久才提供餐食,因為剛剛飛機沒水,要等客人的小便!今天滿座,尿足來兮!” 桃李從上飛機前就給他們科普,奈何兩人都不聽,反過來一起說她傻,天天出差,不知道都喝了多少循環(huán)利用的小便了。 桃李好氣又好笑,干脆關掉,隨便他們去了,由他們自由發(fā)揮想象力。最后就是,兩個人吃了干糧,卻不喝水,差點渴死。所幸上海到札幌所需時間不長,短短三個小時而已。 到機場,換車前往札幌市內。電車駛來,剛停穩(wěn),桃李媽已堵在中間了,車門才閃開一條縫,她便側著身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溜煙鉆進去,桃李在后拉都來不及。 在飛機上時桃李就有關照過姆媽和叔叔,到日本后,喉嚨不要響,座位不要搶。當時姆媽答應的好好的,奈何多年習慣,已形成條件反射,動作不受大腦控制,看見車門開,身體先于大腦做出反應,想都不想,下意識就沖了進去。 桃李媽從準備下車的一堆乘客中間扒開一條路,瞅準位置,沖過去一屁股落座,同時甩包,1.5秒之內,搶占了三個座位,進門推人和坐下甩包,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姆媽感覺自己在國外也蠻來塞的,為自己的敏捷身手而得意不已。 “桃李!”姆媽坐定,揚聲喊叫仍在車廂門外的桃李及叔叔,“快快快!你們倆個不要磨蹭!動作快點!” 安靜的車廂內,姆媽這一聲喊出去,效果等同于平地起炸雷,令前與后,以及中間這三個車廂內的乘客同時受到驚嚇,齊齊扭頭看向這個音量驚人的小老太太,同時面露驚愕以及憎惡之態(tài)。 叔叔應和:“來了來了!”跑過去坐下了。 兩個人坐定后,東張張西望望,開始熱烈討論此次行程,有奇裝異服乘客從面前經過,他倆一齊手指人家后背,笑話說:“阿爹拉娘!” 桃李預感接下來的幾天可能會很難熬,心里暗暗后悔,但這是自己的決定,這個游,哭著也要旅下去。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假裝不認識他倆,姆媽喊也不答應,低著頭,獨自靠在車門前,給叔叔和姆媽兩個人發(fā)短信:“把腿放下去,不要蹺二郎腿,更不要抖。” 叔叔收到短信,念給姆媽聽,姆媽自尊心受到傷害,腿是不抖了,卻開始嘀嘀咕咕罵人,說桃李沒良心,看不起自己。俗話說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丑,抖個腿而已,特地發(fā)短信來講,叫人下不來臺。 一路到下榻酒店,姆媽都沒再搭理她一句。 其實在出發(fā)前,公司同事還特別提醒她說:“經驗之談,帶這樣的老人出去旅游,一定要住差些,住得太好,他們不會覺得你好,反而會害他們失眠。” 姆媽可以共苦不能同甘的個性,桃李自然知道,只是覺得,這一次有可能是與姆媽的最后一次出游,將來母女倆再見之時,不是病房,便是葬禮上了,心中略傷感,一念之差,第一晚在札幌的住處,訂了頗有人氣的一家五星酒店。 桃李媽來前問過桃李報銷標準,牢牢記在心里了,結果實際到酒店后,看富麗堂皇環(huán)境,又跟前臺辦理入住手續(xù)的另外一家中國游客打聽房價,回來開始發(fā)作:“這里的房價超出你們公司報銷標準一倍!住一天要兩千多,搞什么搞!趕緊退掉,我們搬走!” 桃李媽在酒店一樓大堂里就吵著要搬,桃李解釋說:“現在放假期間,到處都是滿房,你搬去哪里,睡大街嗎?就住這一晚,明天我們出發(fā)去小樽,那里的旅館會便宜一點。” 桃李媽在大堂里作半天,看桃李臉色不太好了,怕她一怒之下走人,乃么就喇叭腔了,心里一害怕,漸漸的聲音就放低了,嘟嘟囔囔去了房間。房間環(huán)境太好,想到浪費出去的鈔票,心焦,難受,想罵人,翻來覆去睡不著,失眠到半夜,才迷迷糊糊閉上眼。 第二天天不亮,桃李房間門就被擂得山響,他倆喊桃李早點下去吃自助餐,怕晚了,吃不上新鮮的。 北海道在冬季屬于旅游旺季,房間一出去,到處都是晃動的人頭,其中以說中文的中國游客居多。一家三口到餐廳,發(fā)現已經有一堆團隊客人在了,桃李媽要擠到人堆里搶海鮮,桃李勸她:“五星級餐廳,不會早飯吃不上的,等那一波團隊客人走后,再篤悠悠去拿就好了。” 桃李媽不聽,她對自己搶東西的本事有絕對信心,且久未施展,技癢了。不顧勸阻,硬擠進去,插在一隊同樣戰(zhàn)斗力驚人的老大媽老大爺中間,一邊拿胳膊肘互相攻擊,口中“嘖、嘖”地表達著對周圍人的不滿,同時努力伸長了手臂,用盤子去舀餐盤里的蝦。餐盤旁邊有取食物的夾子,但是夾的太慢,大爺大媽們覺得不如用盤子舀爽氣。 桃李媽早上搶來的海鮮吃的撲進撲出,除了把一天的飯都在早上一頓吃完,另外還浪費了兩盤,感覺花出去的房費至少回本大半,心情漸漸好起來。跟隨桃李乘車去市內兜兜逛逛,買買東西。凡遇到漂亮一點的地方,便取出裝備叫桃李和叔叔給她拍照。在商店街,在草坪前,在綠樹下,在所有紅的黃的花朵面前,都留下了她一條紅絲巾招搖的身影。 好心情持續(xù)到當天中午,三人中飯吃好,轉戰(zhàn)去商場購物,桃李去洗手間時,桃李媽在一家精品店看中了一款特價羊毛手套,準備買回去送佳麒他們,就問柜姐:“手套可以便宜一點嗎?我多買幾雙,幫我零頭拉掉好不好哇!”知道日本人聽不懂上海話,就以普通話發(fā)問,說得很慢,很標準。 講半天,還是雞同鴨講,桃李媽喉嚨漸漸響起來,柜姐被她為難的一頭汗,差點哭了,等到桃李回來,桃李媽氣憤跟她抱怨這個可憐的柜姐:“我普通話都說得這么慢了,還聽不懂,一塌糊涂!搞什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