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以前不太看娛樂新聞，更不喜歡這個香港女星，這女星一臉精明刻薄相，一對鼻孔外翻，不僅長相俗氣，聲音也難聽。她對于這種精怪刻薄長相的人打從骨子里討厭，因為一看就會聯想起初中那位英語老師，進而引發心理不適，以往電視里一看到她，二話不說，馬上轉臺，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被她所說的話給吸引住，而且句句入耳。

    娛樂新聞結束，小四川那里出來，桃李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部差頭跑到前幾個月前去考察過的翰林府邸的售樓處。

    售樓處還在，售樓小哥不知為何，也還認得她，對她抱歉一笑，講：“你要的房型早幾百年就賣光了，就剩下幾套朝向不好房型不正的，另外，單價也上漲了，現在兩萬二一平。”

    桃李驚愕萬分：“怎么可以這樣！才幾個月而已！幾個月前我來看的時候，明明只要一萬九的！這么短時間竟然漲了三千塊！有沒有搞錯！我上半年去長寧古北看房子，那里只要——”

    “情況這不是每天都在變動嘛，你長寧區的房子現在還是一萬七嗎？還是嗎？叫我用頭發梢想一想，也不可能還是那個價吧！”售樓小哥記性賊好，連她說過些什么話也都還記得，嘲笑她道，“三四年前連一萬塊都不要呢！別說上半年下半年的區別了，上個月和這個月的價格都不一樣，房價每一天都在變動，每一天都在上漲曉得不jiejie！”

    桃李捶胸頓足：“經理誤我！”

    看她一臉懊喪，售樓小哥不無幸災樂禍道：“我們這個房子是稀缺筍盤，很搶手的。現在內環地皮國家都不批了，以后再想買新房，你只有到郊區去買了，嘿嘿嘿。”

    桃李坐在售樓處門口的花壇上托腮嘆氣，難受，想哭。

    不過想一想，算了，不買就不買了。用安妮的話來說，傾家蕩產買下來，還款還的生活質量打折扣，沒意思的。而且，對于一個連婚都結不了的人，買學區房無異于一種資源浪費，就讓給人家需要的小朋友好了。自己有公司提供的免費房間住，已經很好了。

    售樓小哥剛剛跟著她一道出來，她坐在花壇上嘆氣，小哥則跑到一旁抽煙，煙抽完，桃李想通，正好要走，售樓小哥卻忽然從背后叫住她：“誠心要的話，我手頭還有給客戶保留的最后一套，他開公司的，資金鏈最近好像出了問題，不確定還要不要。”

    他話沒說完，桃李眼前就是一亮。

    售樓小哥繼續介紹說：“這套也是三房兩廳，房型朝向都一樣，但是面積比你當初看中的要大十幾個平，總價高個五十來萬的樣子，反正我手里目前就剩這最后一套了，能不能拿下，你自己考慮，明天之內給我回復就行。”

    桃李當時想也沒想，轉身跑去銀行，取了兩萬塊出來，當場交了定金。

    隊草當初和她在聯洋看了好幾天，也比較中意這里的環境，回去研究了多天政策，上海市政建設規劃和地鐵開展進程啦，首付比例和貸款額度啦，水泥玻璃以及石材等相關行業的生產狀況啦。政策研究很久，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舍得下手，兩百多萬，對于工薪一族來說，畢竟不是小數目。

    反而是桃李，什么都不懂，電視她平時不太看，也沒有去關注任何政策，就因為在彭浦出租屋中無意聽了娛樂新聞上一個平時很討厭的香港女星一通真假不辨的投資經，憑著一股“既然能賣光，那說明大家都在搶，既然大家都在搶，那我不搶肯定就是吃虧”的沖動，貸款買了聯洋一百四十平的學區房。

    巧得很，她這里剛付完定金沒幾天，表弟佳麒也說要買房。他孩子還有幾個月出生，到時一家三口都住在嬢嬢家，卻把表姐趕去住公司宿舍，皮再厚，也覺得過了。每每參加朋友親戚們的聚會，人家一旦提及車子房子等字眼，他聽著，都像是在嘲笑自己，因此抬不起頭。早前工廠倒閉，他和廠妹老婆各拿了一筆賠償金，金額不大，加起來兩萬塊而已，但和老婆工作以來也存了一點錢，外加桃李媽給的補貼，拼拼湊湊，那些靠近郊區的偏遠地段的小房子還是可以貸款買買的，所以就動了買房的心思。

    桃李媽自己給了補貼不算，心疼侄子馬上要養孩子，擔心他日子苦，于是打電話給桃李，叫她借個十萬塊給表弟做首付。

    桃李媽對王家人，從來都是掏心掏肺，說是叫桃李借，但佳麒根本沒有還債能力，大家心知肚明，就等于叫桃李送錢給他的意思了。

    表弟佳麒其實人不壞，小時候呆頭呆腦的，一直跟在桃李屁股后面，jiejie長jiejie短的，長大變得能說會道了，還是沒什么心眼，人品比小舅媽要好很多。但卻也因為他，桃李在自己家中從來找不到一分歸屬感，每每去外婆家，看大家眾星捧月般哄著他，她從來只有羨慕的份。更過分的是，那時候姆媽甚至會撿表弟不要的衣服，拿回來給她穿，弟弟穿了都小，她穿怎么可能合身？

    所以對于這個表弟，桃李討厭說不上，卻也喜歡不起來。若是自己有條件，幫幫他也無妨，只是聯洋新房首付要九十萬，她連續出長差接項目，工作已經賣命到，連一條小命都差點搭進去的地步，然而收入還是跟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定金都付掉了，首付卻還差七八萬，就等著年終獎到賬才好去銀行辦手續。屆時首付付掉，連個鋼镚都剩不下，所以表弟買房，她實在有心無力。

    她經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程度，單位里的免費盒飯打包回來，連續吃了三四天，突然想起古北中介小哥說明年房租給她漲5%的事情來，靈機一動，給彭浦小四川打電話聊了一聊：“一陣子沒見，你還好伐，你老婆也好伐？老家的父母孩子呢，也好伐？哦，都很好我就放心了。話說回來，時間過得好快啊，一轉眼就到新年了。新年一到，上海物價就要全面上漲，最近別說海鮮水產，就連牛羊豬rou我好久都沒舍得去買了，你看我吃素這么久，生活困難成這個樣子，要不明年起房租就漲個三百塊，你感覺怎么樣？”

    小四川感覺不怎么樣，難受，想哭。

    小四川老婆向她訴苦說：“紀小姐你看我們這一年來從沒給你添過一丁點麻煩，有點什么事情咱都自己解決了，一樓老太婆天天上來敲門找茬，我和老公天天陪她吵，傷神也傷身，你看我要你減過一分錢房租嗎？而且我也沒找你辦過居住證，幫你省了多少稅和麻煩？我們這樣的好租客哪里去找？根本找不到了呀紀小姐！”

    桃李口才比不上人家小四川兩口子，交涉半天，房租沒漲成，還答應過年給他們添置一張沙發床，弄巧成拙，得不償失。

    第65章

    桃李遲遲不答應借十萬塊給表弟, 姆媽豈會輕易放過她，電話里把她罵得要死，說一天不把日本三年存的錢拿出來, 她就要電話一直打下去，一直罵下去。

    桃李拉黑號碼, 她就換電話來打, 或是哭或是罵。桃李被她sao擾得受不了, 遂告訴她實話：“我現在一百塊都拿不出，因為我自己準備浦東買房了，定金都付掉了, 過幾天等獎金發下來就去付首付。”

    桃李媽一聽, 問她買了哪里，聽她說的煞有其事，不像有詐, 當即大發雷霆：“你這個二百五女人，十三點戇度！你買了就不要想我手里的這套, 我死了, 一毛錢都不會留給你！”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買, 你現在住的這套就一定留給我嗎？”桃李都給聽笑了，講說, “姆媽，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不負責任的話是不好亂說的, 更不要動不動拿死后房子給誰來威脅我，吊著我。我們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要干涉就必須負責。你想讓我聽你的話, 可以，房產證拿出來，掛了電話咱們就去過戶。”

    姆媽不談房產過戶的事情，轉而撒潑：“你個戇十三，二百五！你買喏，你買喏！你要買我就登報和你脫離母女關系！”

    “等下我給你發新民晚報地址和電話，你放心大膽地去吧，來回車費我給你報銷。”桃李另外告訴她，“反正浦東這邊的房子我肯定是要買的。”

    桃李堅持買房子，桃李媽說她不聽，但覺眼前一黑，金星亂冒。就覺得，太陽從此不再上升，地球也不再轉動，春夏秋冬不再變換，花草樹木全部凋殘，日子又一次的過不下去啦！

    桃李媽又氣又急，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暈過去，男人忙幫她掐人中，她深呼吸，強行壓下火氣，耐著性子，咬牙切齒勸：“桃李，骨頭不要輕！心花不要開！鮮格格買房么好結果！我們窮人，就是生下來活下去，就老房子小房間住住蠻好了！有錢才能任性，沒錢最好認命！”

    又講：“你宿舍住著，先不要急，來日方長，房價會跌的，等跌到三千塊一平，到時再買都不遲！要是宿舍不想住，就快點找個男人結婚，在男人房本上加名也是一樣！”

    還要長長久久啰嗦下去，被桃李不耐煩打斷：“如果反悔，我兩萬塊定金就拿不回來了。”

    桃李媽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個二百五，血汗錢當成錫箔灰！你等著，我明天就去新民晚報登報，我們不再是母女！”

    姆媽第二天沒去登報，而是一路打聽樓盤地址，殺到售樓處，撒潑放賴，哭喊咒罵，要售樓處還她兩萬塊。售樓處火速電聯桃李，桃李丟下工作，一部差頭趕過來。到地方一看，姆媽正在跳腳罵人，右手一只手臂以極大的幅度劃來劃去，在一眾售樓人員的臉上點來點去。

    桃李媽年紀大了，火氣沒有年輕時候那么盛，這些年一般都是家里橫，在外面對外人反而很好說話，今天鬧出這么大動靜，看得出，她是真急了。

    去了一趟日本，時間與空間均拉開距離，使桃李能夠以更為成熟與客觀的眼光再來審視姆媽的言行，這些從前因為見慣了而視作很平常很自然的舉動，如今再看，至丑，至憎，荒誕與滑稽都不足以形容。

    面對這樣的姆媽，比起無地自容，桃李心內更多的感受還是不可思議。這樣不可理喻的一個人，自己竟然和她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二十年之久，想想，對于從前的自己，不知道是該佩服的好，還是該同情的好。

    姆媽看見她過來，馬上轉移火力，沖她開炮：“房子么夠住就好了，你一個小姑娘，總歸要嫁出去的，買房子用來干什么，白白便宜了外人！”

    叔叔在一旁點頭：“對額對額。”

    姆媽緩一口氣，開始動之以情：“等我死了，什么都是你的，什么都會留給你，勿要急！”

    叔叔還是小聲附和：“是額是額。”

    姆媽繼續曉之以理：“你要買什么學區房？你小時候我都沒管你都考上大學了，白白浪費這個錢！再說了，浦東鄉下的房子好買的？再差，我們也不能淪落到鄉下地方來！”

    售樓經理在一旁氣得臉都歪了，說：“阿姨，你那一套老古董的觀念好改一改了，我們浦東房子，你先等買得起再來笑話也不遲。”

    售樓小哥也說：“我們聯洋這一帶，你去看看環境，人稱小歐洲的好伐，外國人多，環境這么漂亮，眼睛看不到啊。”

    “狗屁小歐洲，我們有彭浦有夜市，有彭浦第一炸，這里有啥？有啥？有啥！馬路上連個鬼影子也么一只！”

    叔叔跟著低聲勸桃李：“老底子我們上海人有句話：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這句話不會沒聽說過吧？浦東房子買了，就等著吃藥吧，我們彭浦都不要一萬塊，他們浦東鄉下地方竟然賣到兩萬多，明顯是斬蔥頭呀，我們上海人會來買伐？也就騙騙外地鄉下人和你們這些沒什么生活經驗的小年輕……”

    姆媽放聲長哭：“小赤佬，我還不都是為你好！”

    可惜桃李并不領情，冷冰冰道：“我是為你好這句話有毒，你老人家以后少說。”

    售樓處不論是工作人員還是客戶，都跑來看桃李媽哭喊表演，越看越怕，越怕又越想看，跟中了魔似的。

    售樓小哥把桃李拉到一旁，說：“我們經理已經答應破例把定金退還給你，麻煩你把阿姨趕緊帶走，你看，我們樓盤定位比較高，客戶以外企高管居多，都是有點身份和層次的，阿姨這樣一鬧，會嚴重損害我們樓盤的形象，給我們帶來的損失都不止兩萬塊……”

    售樓處上上下下輕蔑與看猴表演的眼神令桃李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躲起來。那邊廂，桃李媽哭半天女兒都無動于衷，準備來個狠的，以自殺來阻止她貸款買房。

    桃李媽彎腰低頭，準備去撞墻，同時口中喊：“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你這個不孝女，不負責任沒良心，不知道給父母報恩！虧我辛辛苦苦供你讀大學！不聽話，我死給你看！”

    桃李本來拉牢了姆媽一條胳膊，想把她拽出去說話，結果姆媽彎腰去撞墻時，桃李手忽然一松，由著她一頭撞到墻上去。

    姆媽再抬頭，額頭上已經血淋答滴。她要不是最后關頭一個急剎車，生生收住力度，只怕今天當場就血濺人亡了，饒是如此，還是擦掉額頭老大一塊皮rou，伸手一摸，一手心的血，傷口火辣辣的疼，震驚之下，倒忘了哭，和桃李兩兩相看，半響，才想起來問：“你是故意的？”

    桃李說：“你罵我不孝，我只好反省自己。孝順孝順，除了孝，還得順著你，你一定要撞墻，我怎么好去攔你？對你不順的事情，我怎么可以去做？”

    桃李媽捂著受傷的額頭，一時呆住，半天都沒有發聲。

    她知道這孩子從上大學時起就一點點變掉了。這孩子一點點長大，翅膀變硬，就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和自己也不再一心了。雖然說話輕聲細語的習慣從未變，笑起來還是那個溫順靦腆的模樣，但自己心里清楚，她再也不是那個順從聽話的女兒了，她心里主意大著呢。可再怎么樣，都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她竟然可以對自己母親狠心冷血到這個地步。

    面對狠心冷血的女兒，桃李媽心中除了錯愕寒心與恥辱，還有隱隱恐慌，與不解。從小那個逆來順受的女兒，她怎么就變了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

    桃李問：“還有事情嗎？沒有就回去吧。”

    桃李媽懵了很久，捂著受傷的額頭，真的就這么回去了。

    其實早在十幾二十年前，姆媽就已經把紀家的生存之道教給過她：在紀家，是沒有平等和睦的，只有人站在你頭上拉屎或你站在人頭上拉屎，想在紀家過日子，要么忍，要么兇。

    這個道理，直到今天，她才領悟，學會運用。隨便一用，威力驚人。

    ***

    桃李媽今天出征不利，遭遇滑鐵盧，不僅沒有討回兩萬塊定金，阻止桃李貸款買房，反而負了不小的傷。從醫院包扎傷口后回家，當天晚上就失眠了。傷口疼是一方面，焦慮和擔心是一方面。桃李工作總共也沒幾年，竟然拿得出九十多萬首付來買房，這叫她震驚到無以復加。震驚歸震驚，可一想到桃李為聯洋房子背負的兩百多萬的貸款，簡直要了她的一條老命。

    在她的認知里，孩子是自己生出來的，一條命都是自己給的，所以孩子等同于自己的私產，孩子目前積累的財富乃至未來幾十年的收入都可算作自己的應收賬款。可正因為她的這個想法，孩子的貸款，也自動變成了她的應付賬款，成了她心理負擔和失眠的根源。

    桃李去銀行付首付這一天，姆媽也跟來了。姆媽瘦了好多，額頭傷還沒好透，貼著兩片邦迪，兩只黑眼圈嚇死人，一問，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有睡過一個整覺了。

    姆媽啞著嗓子講：“不僅睡不著，飯也吃不下，人瘦了好多，今年破太歲，真的是，沒辦法，唉！”一聲長嘆，不再說話。

    銀行貸款部的小房間一坐下，桃李媽默默遞上一只黑色塑料袋，打開來粗略一看，二十多捆鈔票躺在里面。

    桃李一怔：“干嘛？”

    桃李媽講：“喏！我的棺材本都在這里了，借給你，拿去，好少點貸款利息！本來想存著給自己養老的！”

    桃李現在已經搞不清楚姆媽到底是窮還是富，說沒錢，一轉眼，拿出十萬塊炒股。說沒錢，一轉眼，又是一筆巨款丟過來。

    小時候姆媽整天哭窮，她要十塊八塊錢的學雜費，都要趁她心情好時低三下四去討要。交學費時更是如此，每次都要聽她算半天賬：“八十塊的學費，家里只拿得出五十塊，還有三十塊是姆媽去外面借來的，人家不愿意借，是姆媽拉下臉，求爺爺告奶奶……”

    這樣的話，時常要講上一講，講得桃李每次開口要錢都內疚得要命，乃至整個學生時代都充滿負罪感，因而從小到大，沒有一分零花錢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現在想想，爸爸當初開差頭，屬于高收入人群，她自己又賣魚做小生意，何至于連三十塊都要出去借？又何至于連多一年都不能等，強迫自己去讀大專，好早出來工作？

    作者有話要說：　　上海話吃藥不是真的吃藥，是上當的意思。

    “來兮”的用法：很好學的，簡單來兮。

    比如粗來兮，長來兮。。（可以用來夸今天的章節）

    第66章

    桃李付首付, 姆媽拿出棺材本借她，可她不僅沒有半分感激，反而勾起以前很多不堪回憶。想到從小到大為錢而吃過的種種苦頭, 心中反感到極點，根本不想姆媽扯上一毛錢的關系。更不用說, 這點錢很有可能會成為她用來對自己進行道德綁架的武器, 想也不想, 一口拒絕：“你留著存著養老好了，我這里不用。”

    “跟你說了，房價將來肯定是會跌的, 非不聽話, 非要去買，貸了款，壓力該有多少大？我夜里要睡不著覺的！”把裝錢的黑塑料袋往她這邊推了推, “還有兩筆沒到期就取出來了，利息都不知道虧了多少！你等下寫借條給我, 利息也寫上！”

    “姆媽, 我不需要借你的養老錢，佳麒不是要買房子？你拿去給他好了。”

    “不行, 我夜里睡不著，飯也吃不下, 你想讓我早死，就直說！”

    這話來來回回說了兩三遍, 桃李態度越是堅決, 桃李媽反而越是心安，越是相信女兒對自己的錢財沒有半分企圖，等到完完全全放下了心, 同桃李講起了心里話：“錢給你還貸，你省點利息，我呢，也能安心，夜里可以睡得著，等房子拿到了，我和叔叔搬過去，住一住。”

    “你走了，彭浦房子的灰沒人擦了怎么辦？”

    姆媽在發怒之前，伸手摸了一把額角新鮮傷疤，想起上一趟的遭遇，把一肚子火氣硬生生給壓了下去。

    姆媽已經忍成這樣了，可桃李冷酷刻薄起來卻一發而不可收拾：“你搬到我們浦東鄉下地方來，是為了空出彭浦的房子，讓你實打實的侄子好住得舒服一點嗎？”

    “我自己的房子想給誰住就給誰住！”姆媽終于惱羞成怒，聲音瞬間提高八度。

    “你自己的房子，想怎么處理都可以，捐給街道和希望工程都是你的自由，但在佳麒買房子的事情上，你不要去亂出主意，更不要像哄我一樣去吊著他，萬一你將來給不了他，又耽誤了他買房的時機，你為他負責嗎？”

    姆媽胸脯起伏，感覺鼻子里呼出來的氣都是燙的。

    貸款部的經理縮著脖子在旁聽了半天，這時插話說：“咱們那個貸款的流程已經走完了，審批也已經通過，這就要放款了，想要提前還款的話，現在肯定是不行的……”

    桃李不愿意接受姆媽的棺材本，貸款部經理也說貸款不是想怎么還就怎么還，想啥時候還就啥時候還。

    桃李媽急怒攻心，想起兩百多萬的貸款利息，胸悶得透不過來氣兒，簡直要活不下去。她都活不下去了，還管這些狗屁規矩？今天她說還，銀行就得給她還，不還，她便要血濺當場，大家一起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