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2
陸靈停下車, 沒著急下去。派特說要一起過來, 她拒絕了。很多事情, 必須得她自己一個人去做。她垂著眼, 心里有點煩悶, 必須得做的事很多時候是不想做的事。她咬著下唇剛要說出fuck這個詞, 有人敲她的車窗。她偏過頭, 是個年輕的印巴裔男孩兒。 她開了車窗,一臉疑惑。 那男孩兒指了指,她往他指的方向望了一眼, 才發現她的車有一半停在了這家洗車行的出口處,她說了句抱歉準備往前開。 男孩兒忽然cao著印度口音的英語說:“我認識你,你是克里斯汀對嗎?你真厲害。” 她笑了笑, 說了聲謝謝。 那男孩兒又加了句:“你爸爸, 阿萊克斯,經常在這里洗車。他是個好人。” 陸靈的笑容鎖在臉上。她沒再說話, 沖男孩兒點了點頭, 往前開去。 陸允桂開門的時候, 以為是史蒂夫的助手托馬斯或者程思。當他看到女兒, 他驚了一秒, 然后做了一個讓陸靈差點爆發的舉動——他準備關門。 他他媽的準備把她關在外面! 這他媽難道是她賭球了,害他工作可能陷入困境嗎? “陸允桂!我們得談談!”她大聲說。 陸允桂看著她, 眼睛有點渾濁,除了欲言又止還是欲言又止。 他看上去很瘦, 力氣倒是不小, 陸靈使勁推著門,沒有推動,如果不是她用腳卡著,她真的就被拒之門外了。兩人在門口僵了好幾分鐘,誰也沒說話。 最后,他松了手。 陸靈走了進去,關上了門。他的背影佝僂,他本來看上去就比實際年齡大,可能是這件事的影響,他看上去又老了一些。 她聽到他說:“我是你父親,如果你不想叫爸爸,就別叫,我不想聽你叫我的名字。” “你答應過我的。”陸靈沖他吼道。 他沒吭聲,過了幾秒,轉回頭,問:“茶還是咖啡?” “不用了。我問幾個問題就走。” 他坐到了沙發上,點了根煙。他一直沒有完全戒煙,偶爾會抽,但是她在的時候,他都不抽。今天毫無顧忌,大概是覺得的確沒什么可顧忌的了。 陸靈走過去,拿起茶幾上的煙,也點了一根。 陸允桂抬頭望著她,始終望著她。 “你想說什么?”她吐了口煙問他。 他沒說話,垂著頭,猛吸了一口。 當陸允桂那根煙快要燃盡時,他終于說話了。 “每周會買幾場球,有時候去店里有時候在手機上……” “哇喔,真不錯,賭球網站的廣告都沒白做。”陸靈諷刺道,也掐了煙。 賭球在英國是完全合法的,不止是合法,這在英國就是個消遣活動,很多人沒事都會隨便下一注,女王大型活動穿的衣服會是什么顏色都有博/彩公司開盤。但是第一,陸允桂不是普通的消遣,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第二,他有個女兒是他媽英超一支俱樂部的主教練。 陸允桂沒理會她的諷刺繼續說道:“輸了總想贏回來,贏了總想贏更多。我知道其實跟錢沒什么關系,我有病。” “我沒興趣聽這些。你涉及qpr的場次具體是哪些?” “有兩場。” “哪兩場?” “主場對埃弗頓,我賭了你們輸。客場對切爾西,我賭了你們輸。” 陸靈大笑,這件事怎么如此荒謬。 “我不知道說什么。”她說。 陸允桂又點了根煙,“我以為我賭你們輸,你們就會贏。” 陸靈笑的更厲害了。 她的笑聲回蕩在舊公寓里。煙霧繚繞,這煙味逐漸讓她惡心和發暈。 “金額大嗎?”她問。 “一般幾百鎊一場,最高押過兩千鎊。” “你哪來那么多錢?”問完她意識到這是個蠢問題。她給的。她薪水漲的同時每個月進入他賬戶的錢也在增多。她一向讓自己的會計幫她處理這件事。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該給他錢。 兩人沉默了很久。 陸允桂點了第三根煙。 “能不能不要抽了……” 他放下了打火機。 然后他說:“托馬斯說這件事最后應該不會牽連到你。英足總的調查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你別太擔心。” “我怎么可能不擔心!”陸靈站了起來,平復了一下心情,盡量壓低語調,“我不知道說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在美國見到了她,她過的不錯,我多希望你過的也不錯。我本來很生氣,但我現在覺得……這就是你,這就是你,你不會改變,哪怕是為了我。我不會跟你斷絕關系,那很麻煩。我也不會停止對你的賬戶打錢……但是如果沒有什么真的重要的事情的話,請不要再聯系我,也不要來看我的球賽。” 她說完看了一圈房子,她想,她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會再回到這里了。這讓她覺得傷感。更讓她傷感的是坐在她面前的這個人。 她以為她會哭,但她沒有。 他始終低著頭。 她走到門邊,回了下頭,“拜拜,爸爸。” 他抬起頭,并沒有流淚,但她知道,他很難過。 **** 陸靈打開車門的時候十幾米外有個男人拿著照相機對著她。她看了那人一眼,低聲說了句shit鉆進了車里。英足總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聽證會會在下周,英足總的官員告訴她具體的細節已經給她發了郵件。她掛斷電話,拍了拍方向盤,發動了車子。 她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六月初,這個時間是倫敦陽光最好的一個時間段。有時候哪怕整個下午都在下雨,到了傍晚還是會出太陽,之后才是日落西沉。 陸靈停好車,走到信箱邊打開信箱,拿了所有的東西,往家門走。她回頭時看到魯比帶佐伊出去,她沖他們招了招手,微微笑了笑。 除了英足總的幾封信和伊恩的婚禮邀請函之外,大部分都是沒什么用的信件。 她沒有拆英足總的信件,反正差不多同樣的內容早已發到了她的郵箱。 她倒了點紅酒之后,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伊恩的婚禮邀請函。邀請卡非常精美。她從這張卡片里就能感受到這對愛侶對于這個婚禮的憧憬與重視。 婚禮將會在愛丁堡舉行,6月26日。 蘇格蘭男孩兒時間算的很好,那時離回歸訓練還有一周多,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度個蜜月。 陸靈放下紅酒,抱著電腦坐到了沙發上。她一邊查看郵件一邊給幾個球員打電話。 巴爾加斯和萊昂都已經返回南美。巴爾加斯將會參加聯合會杯。萊昂會在六月底返回倫敦。他們倆都在電話里明確告訴她不會離開。這雖然是預料中的,但陸靈聽到確切消息還是很高興。只是當這兩人都問起她父親的事情時,她覺得有點尷尬。除了告訴他們不要擔心這件事,她實在沒什么可說的。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派特。大概是魯比遛完佐伊回去告訴他她在家。 “回來多久了?”他問道。 “不久。準備回完郵件給你打電話的。”陸靈親了親他的臉,他剛想抱住她,她已經轉身走開了。 她回到沙發上,繼續查看郵件。 派崔克走過去遞了個東西到她面前,陸靈抬頭—— 是最新一期的《新聞周刊》。她是封面人物。 封面上,除了她那張眾人都說完美的照片之外,所配文字也很巧妙,雙關: lunatic christine(瘋狂的克里斯汀) “我看了你的專訪……”派崔克的表情有點復雜。 陸靈接了過來,“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沒什么。很棒。” “是嗎?”這真詭異,她幾乎忘記了她在那個專訪里說的話。她翻開看了起來。 派崔克坐到她身邊把她那半杯紅酒喝了。 盡管專訪的內容有一半是關于足球的,但或許真正讓人感興趣的還是女性主義、尼克和派特。 真是諷刺。 以及,她真的說了命運這個詞嗎?這有點不像她。又或者,當人們遇到疑惑的不能理解的事情的時候,總是容易想到這個詞。她也不能免俗。 “緹娜……”派崔克叫道。 陸靈把《新聞周刊》放到一邊,扭頭看向他。 派崔克搖了下頭,說道:“我覺得阿萊克斯需要幫助,他這個問題就像酗酒一樣……” “在認識你之前,我mama陪他一起經歷了至少四次戒賭。每一次都失敗了。她精疲力盡,選擇了離開。”陸靈覺得自己的聲音非常理性與平靜,“他不需要幫助。他需要的是自由。所以我決定成全他。再也不去打擾他。” 派崔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baby,他是你的爸爸,我怕你有一天會后悔。” “我不會。”陸靈笑了笑,放下電腦,站了起來,“你餓嗎?” “有一點兒。” “我們可能得去你家,我家什么吃的都沒有。” “好。”派崔克也站了起來,把她到懷里,看著她:“你知道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說……” “派特!” “我不提了。” “聽證會在下周。” “希望英足總不會那么蠢。” “等一下。”走到門口,陸靈想起什么來,她拿著包去了洗手間,過了一會兒出來了。 “如果是的話,baby你不知道我家有多少。”派崔克笑著說。 陸靈咬著下唇笑了好一會兒,然后她搖著頭,小聲說,“period. period.”(生理期,句號)【這個詞兩個意思都有,陸靈這里開了個雙關的玩笑。】 她說完發現派特的臉上露出了點不知是無奈還是失望的神色來。 他們在洛夫圖斯路球場更衣室的第一次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后來陸靈吃了藥但是時間有點晚,她還是很擔心會不會有什么意外。幸好沒有。她發誓再也不干這么蠢的事,她又不是十六歲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絕對不能犯這種錯誤。 “嘿,你應該感到慶幸,如果我沒有來,你就準備當teenager爸爸吧。噢,除了,你已經不是teenager了。反正,相信我,你是不會想這么早當爸爸的。” 他圈住她,緩緩說出一句話,“事實上恰恰相反。”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但她仔細去看他的眼睛和表情,他是認真的。 陸靈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