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天空灰藍灰藍的。這一片天空陰沉陰沉的。

    她再抬頭時仍舊微笑著, “今天的訓練安排很滿, 希望你昨晚休息好了。”

    派崔克只覺得緹娜的笑容極其刺眼, 他轉開目光望了一眼已經跑過自己身邊的隊友, 說, “放心。我去熱身了。”

    陸靈看著男孩兒的背影, 笑容漸漸凝固, 眉頭難平。

    ****

    賽前的洛夫圖斯路球場氣氛有些詭異。原本球隊四連勝，已經暫時脫離了降級區，女王公園巡游者的球迷們的心情應該是輕松和愉快的。但是球隊代理主帥最近場外事件不斷, 讓部分球迷心中忐忑不安。唱歌也有些稀稀拉拉的。

    熱身的時候，派崔克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句標語。

    他心情不佳，一個任意球練習, 腳力極大, 直接踢翻了那一小塊草坪。

    喬治在一旁嚇了一跳，當然, 他害怕的是球隊核心受傷。還好, 派崔克身體狀態沒有任何問題。

    蓋瑞前兩天給喬治打了個電話。電話里, 舊日同事調侃了一番現任qpr的代理主教練的桃色新聞, 喬治始終默不吭聲。當蓋瑞和他還在同一個俱樂部時, 他們關系算不錯，但后來蓋瑞去了伯恩利, 時常對老東家落井下石，喬治也就跟他無話可說。

    后來蓋瑞大概是覺得一個人說的怪是尷尬和無趣, 才入了正題, “嘿，我說，球員們怎么看？尤其是我們的小派崔克。”

    喬治說，“老伙計，你真的覺得我會跟你談論這些嗎？無論如何，克里斯汀現在是我的老板。她干的不錯，你何必總把眼睛盯著別處呢？說到底，我們是搞足球的，又不是狗仔隊。”

    蓋瑞悻悻地掛了電話。

    喬治并非真的對克里斯汀沒有意見，只是他畢竟是qpr的人，不可能跟潛在的保級競爭對手說自家球隊的問題。

    他現在站在場上，看著派崔克，多少有些煩悶。就連他都看出來，男孩兒最近跟克里斯汀之間的關系很緊張。看上去不像是吵了架的緊張，而更像是傳聞中的那樣。他他媽的才不在乎克里斯汀跟誰談戀愛或是上床，只要不影響球隊成績就行。

    但問題是，派崔克的競技狀態真的不會受到影響嗎？

    客場到來的西布朗球迷忽然開始集體喊起qpr前主帥的名字。

    尼克弗洛雷斯！

    尼克弗洛雷斯！

    因為此前熱刺俱樂部官方回應了性別歧視歌曲的事件，并對兩名球迷進行了處罰，現在球場內直接性別歧視克里斯汀的球迷已經越來越少了，畢竟誰也不想被自家球隊禁止一年兩年甚至終身進入球場看球。

    但現在，西布朗球迷索性直接高喊“尼克弗洛雷斯”來羞辱和諷刺qpr以及近來與這個名字的主人密不可分的克里斯汀陸。

    洛夫圖斯路的主場陣營中響起了針對西布朗球迷的噓聲，但也有身穿藍白的球迷在搖頭不語。

    蓋瑞瞟了一眼派崔克，他的臉色果然更加難看了。伊恩扒了一下他的肩膀，被他猛地甩開了。

    這一幕不僅被提前進場的球迷們目睹，還被媒體席上的記者拍下，第一時間上傳到了推特上。

    【派崔克今天的心情就跟倫敦最近這該死的天氣一樣。】

    ****

    球員們熱身完回來，陸靈也剛接受完賽前采訪。她回到更衣室照例說了幾句話，鼓舞了一下球隊略有些低迷的氣氛。之后，球員們就準備出去排隊入場了。

    派崔克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她有些擔憂，拽了他一下。

    路過的巴爾加斯和門薩都回頭望了他們幾眼。

    陸靈于是往后退了幾步，派崔克也跟著她站到了一邊。

    “我不希望之前發生的事情影響到你的比賽狀態。”她說道。

    “你不是說你會當做沒發生嗎？”派崔克的眸子動了動，“這幾天你就沒好好跟我說過一句話。”

    “派特。”陸靈叫了他一聲，希望他能明白她現在很認真，關注點在比賽上。

    “我明白。緹娜，你該對我有信心，無論是在球場上，還是其他。”男孩兒說著瞟了一眼最后幾個往外走的隊友們，他們都沒回頭，他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后跟著走出了更衣室。

    陸靈站在原地愣了一秒，然后她猛地看到更衣室還有一個人。

    是隊長。

    內德姆之前坐在角落里彎腰系鞋帶，再一抬頭沒想到看到了這一幕。

    他一臉詫異，似乎想說什么，但又在教練說話之前像逃跑一樣離開了更衣室。

    shit，內德姆肯定看到了派特的舉動。陸靈想。不過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最重要的，還是比賽。她平復了一下心境，也走了出去。

    她一邊走一邊想要系上風衣的扣子，但是抬著頭扣了半天沒扣上，原來有粒扣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她上唇咬著下唇，fuck的口型呼之欲出。也不知道該死的在哪兒掉的。

    雙方球員都已經從球員通道出去了。外面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陸靈閉了閉眼，這是她熱愛足球的原因之一。

    這是戰役打響之前的擂鼓聲。

    陸靈與西布朗主帥托尼普利斯握手的時候，注意到普利斯略有些調笑的目光。這讓她瞬間缺少了對這位英超老油條的尊重。

    事實上，昨天西布朗的賽前發布會，普利斯還說了一番很有意思的話：“噢，我原本并不準備回答這么無聊的問題。可我想為克里斯汀說句話，她畢竟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發生這些事情我并不驚訝。但是，如果你們總是把焦點聚集在她的這些事情上，對她來說是不公平的。我很期待明天的比賽，qpr最近勢頭不錯。想從洛夫圖斯路帶走三分或許不會那么容易。”

    而qpr代理主帥的發布會盡管引起了無數關注。甚至有不少球迷刷了一個上午的推特就為了等現場記者的直播，但最后一點兒波瀾都沒有。因為qpr俱樂部新聞官的嚴格把關，記者們一句關于這場比賽之外的問題也沒問出來。

    現在，陸靈穿著她無法完全扣上的風衣站到了場邊。風呼呼直吹，女孩兒的頭發有些凌亂，面部也有些蒼白。

    她也看到了那句標語。這是這片球場第一次打出這句標語。只有五個字母。

    “lu out！”（陸滾蛋！）

    之后，她扯了扯嘴角，不是克里斯汀的藍白軍團嗎？這么快又希望我滾蛋？

    怕是沒那么容易。

    ****

    一個多小時以后，陸靈陷入瘋狂狀態了。

    79分鐘，比分牌上的比分是0:1，主隊依舊一球落后。

    客隊的球迷還在山呼尼克的名字，他們希望她是個笑話，她不甘心地想道。

    西布朗今天依然全員死守，幾乎沒有進攻。但目前為止的唯一進球，來自上半時qpr后場的連環失誤，后場被斷球之后忙不迭地解圍出底線。隨后在角球進攻中，西布朗的后衛約翰尼埃文斯頭球破網。

    陸靈已經用完了三個換人名額。

    qpr的頭號球星，十九歲的派崔克安柏，目前為止表現平平。男孩兒只有一腳射門，而且打高，傳球也有過幾次失誤，只有兩次過人還失誤了一次。

    全隊隨著核心的狀態糟糕，也都心不在焉，無法組織起連續的進攻。

    西布朗的主帥托尼普利斯坐在教練席上，沒有起身。他很清楚自己帶領的是怎樣一支球隊，這支球隊憑借鐵血的死守安然度過上個賽季。

    “燈籠褲”從來不擅長進球，他們上賽季38場聯賽只進了34球，倒數第二。

    但一旦抓住機會領先，也絕對不會輕易讓出比賽的勝利，這就是為什么他們上賽季能干掉曼聯和阿森納等球隊，而且最終拿到聯賽的第14名。

    年輕的女孩兒，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我不是瓜迪奧拉或者波切蒂諾，但我更懂得怎么對付你。而且，似乎，這場比賽的進行時間也不錯。我不相信場外事件對你和你的球隊毫無影響。普利斯這樣想。

    另外一邊，qpr的代理主教練突然開始大聲吼叫：

    “專注比賽！增加插上！走地面，不要開大腳！”

    在她的大聲指揮下，qpr的球員似乎有了點轉變，但還是不夠。她希望隊長內德姆能做些什么，但是內德姆的拍掌與鼓舞看上去也不能改變這支球隊的狀態。

    內德姆忽然跑向派崔克，陸靈在場邊有些忐忑。

    隊長走到派崔克的身邊，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后腦勺上，對他說了句什么。

    陸靈不知道內德姆會說什么，離得很遠，她隱約地看到派特的表情變了一下。

    角球。

    以往派崔克都會去開右側的角球，但這次他跑到了禁區里。開球的人變成了內森雷蒙德。

    雷蒙德這球旋向前點。

    西布朗的禁區內長人林立，這也是普利斯非常驕傲的“堆積中衛”式打法。

    他們的球隊從邊后衛到后腰都用中后衛體格的球員出任，因此堪稱英超中爭高球能力最好的球隊。此前qpr已經有七八次角球，沒有一次能形成射門。

    球被前點的門薩一蹭之后飛向點球點附近。

    內德姆身邊是西布朗的場上隊長，瑞典人喬納斯奧爾森。奧爾森身高1米95，比內德姆要高出7公分。兩隊隊長幾乎同時起跳。

    內德姆的判斷早奧爾森一步，他居然壓制住了對手。

    而原本在禁區內的派崔克突然開始往外撤。

    球到內德姆頭上的時候，qpr的7號已經撤到了禁區線。

    內德姆沒有頭球攻門，他用頭把球做給了禁區邊上的派崔克！

    這一下讓西布朗的防守球員猝不及防，他們多數集中在禁區里等著解圍高球。

    派崔克還在快速后退中，一邊后退一邊調整身位面對來球，在對手封堵上來之前，不停球直接凌空把球抽向球門。

    這腳射門是在弧頂附近完成的，禁區中都是人，但也擋住了門將福斯特的視線。

    福斯特終于看清了球的路線，向右做出撲救。

    但這時西布朗的一名球員——陸靈沒有看清，好像是另一個高大后衛克雷格道森——下意識伸出了一腳，結果這個球打到他的腳上，輕微變線。

    球飛進了大門的正中！

    派崔克的折射破門，qpr扳平了比分！

    此時算上傷停補時，離比賽結束不到十分鐘。

    派崔克和最近的巴爾加斯擁抱，和隊長內德姆擊了掌，之后又向著天空做出了那個手勢。

    場邊，最近一直處于風口浪尖的qpr代理主帥在激動地振臂蹦了幾下之后，可算是松了口氣。

    而派崔克的那個慶祝動作，在她眼里，已經不再是奇怪的一帶而過的小孩子的把戲。盡管之前她就有預感那也許跟自己有關系，但她在那晚之前她的確不知道是那個意思。那是她無法回應的深情。她移開視線，望了望天空，灰藍灰藍的。

    然后，陸靈繼續在場邊喊著話，她希望剩下的時間里球隊還能有所作為。

    場上，派崔克的活力似乎回來了，他向著西布朗的半場不斷發起沖鋒。

    在比賽打到89分鐘時，派崔克快速從達倫弗萊徹身邊抹過，之后把球塞到禁區線上巴爾加斯的腳下。

    巴爾加斯快速磕給從左邊路插入進去的喻子翔，亞裔男孩兒把球推射入網。

    比分變成了2:1。

    女王公園巡游者在自家主場最后十多分鐘連入兩球，逆轉了比賽，收獲三分，完成了五連勝。

    陸靈再次抬頭看向那句標語所在的位置時，并沒有看到那句標語，那名球迷不知道什么時候收起來了。

    終場哨響過后，喻子翔好奇地拽著內德姆問，“隊長，你到底跟派特說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跟嗑藥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