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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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是緊張不安的,能將這只兇惡的狼狗嚇跑的東西,一定比狼狗更可怕,說不定是什么兇猛的猛獸,比如熊。 來人并不是熊,而是個英俊挺拔,身材高大的男人。這樣高大的身材并不讓他具有逼人壓迫感,他給溫如嵐的感覺反而很親和,不知道是因為男人看著他時柔和的眼神,還是因為溫如嵐內心那股說不到清道不明的想要親近對方的感情。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下意識的往男人走了一步,想要遵從內心的感情,去牽起對方的手,但下一刻,他的腳又縮了回來。 理智在跟他報警,因為從未被善待,所以他對除自己以外的人有種天然的不信任,他跟任何人都習慣性的保持距離,不該對這樣一個陌生人例外。 對方看起來不是可怕的猛獸,但搞不好是什么會蠱惑人心的妖怪,不然他為什么無緣無故的想親近對方呢? 溫如嵐年紀不大,身型也比不過同齡人,但他的機警卻遠勝于與他一般大的孩子,甚至比成人還盛。 他打量著男人的眼神充滿警惕,他手指不安的攥緊著衣袖,醞釀了一會兒之后,他才鼓起勇氣開口:“你是誰?” “我?”他聽見男人帶著笑意的回答。 男人向他走了過來,同時,溫如嵐害怕的往后退。可他的腿太短,邁的步子兩三步才抵得上男人的一步。 他的距離并沒有因為他的退卻而拉遠,反而一步步縮短。他意識到了不妙,可他還未來得及逃跑,男人就已經站到了他面前,男人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將他完全遮住了,溫如嵐又想起了之前被狼狗撲倒的場景,他無處可逃,惶恐不安。 可男人突然蹲下了,他的影子也隨著他的動作一起縮小,那股讓溫如嵐惶恐不安的壓迫感消失了。 他讓自己的身高跟溫如嵐持平,眉眼彎起,帶著淡淡的笑容:“我是你的守護神啊。” 溫如嵐一怔,他聽過這樣的童話故事,說是每個人都有個守護神,會在遇到危難的時候來守護他。 可童話都是假的,他早就明白了,從來都沒有人會守護他,從來都沒有。 他的惶恐被憤怒所取代,因為對方在撒謊,在欺騙他。 “你騙人!你為什么從前不來!”他憤怒的指責這個騙子。 “因為...”男人眉眼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絲難過和后悔:“...我來晚了。” “對不起。” 他抱住了溫如嵐,雙臂將溫如嵐用力的抱在懷里,像是再也不能分開。 溫如嵐是應該掙扎的,畢竟這是個居心不良的騙子,可在男人抱住他,在他耳邊說那句“對不起”的時候,那些掙扎和抗拒的想法從他心底都消失了。 他的頸側傳來濕潤的觸感,不知為何,溫如嵐突然也覺得很難過,他因為男人難過而難過,他不想要男人再這樣難過。 明明這是個比他強了許多的高大男人,可他此刻卻努力的用他短小的雙手,攬住男人的后背,輕輕的安撫對方。 他們在夢境中互相擁抱,很久很久。 夢境之外,夢澤君的宮殿之中。 封燁看著那個漂浮在無數夢域碎片之中,僅剩的完好的夢境,他一向果決的眼中難得出現了一抹遲疑,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選擇。 夢澤君在做錯的事,這毋庸置疑。秩序是為了維穩,是為了保證世界的正常運轉,不該為任何人破例。 他應該站在天道那一邊,去阻止夢澤君的妄念,擊碎那最后一重,溫如嵐的夢境。 可設身處地的想,如果遭遇與愛人死別的是他,是否他能夠遵循著理智,去接受這個結果呢? 難以回答,所以他也難以做出抉擇。 他放任夢澤君進入那個夢境之中,去做最后的掙扎,他卻駐足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從。 他孤身一人站在空曠的宮殿之中,那些侍女都消失了,夢澤君背水一戰,已經沒有余力支撐這些虛假的幻影。 可空曠的宮殿中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來了。 夢澤之中除了他和夢澤君之外,只有一個人。封燁蹙起眉,看向腳步聲的來向。 無燼慢慢悠悠的走了過來,他邊走邊打量,在看到此地沒有夢澤君的形跡時,遺憾的搖了搖頭:“看來我來晚了。” 在夢澤君跟封燁講述過往的那段不短的時間里,無燼一直不見蹤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疑慮在封燁心頭一閃而過,但很快,他沒工夫細想這絲疑慮了,因為無燼注意到了那僅存的夢境。 無燼吹了個口哨,哨聲中是驚奇,和一絲看見有趣的玩具的驚喜。但他倒是不太驚訝,只勾著唇笑道:“他果然還藏了一手。” 他又扭過頭,看著封燁臉上的猶豫,微笑著道:“你還沒做好決定嗎?封燁。” 封燁沒有承認,但他也沒有否定。 無燼便了然了,他早就知道封燁會猶豫,也知道封燁最后的選擇。 天命不可違,應龍是應天命而生的神,怎么會幫著別人違抗天命呢? “多有趣啊。”無燼摸著下巴,嘴角的笑意變得玩味了起來:“這一回我們的角色對調了,你是無情的拆散愛侶的壞人,我是幫助他們的好人。” “好人?你會沒有任何利益的幫他們?”封燁冷冷的質問:“你到底在圖謀什么?” 封燁了解無燼的本質,無燼做這一切,一定是有條件的,他從不吃虧。 無燼做出一副夸張的失落表情,像是對封燁的懷疑很失望:“我為什么一定要圖謀什么?我就是單純的想幫忙不行嗎?” “再者說...”他又一次笑了起來:“與天作對,這本來就是我想做的事,有人幫著我做了,我出一份力,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封燁并不相信他的說辭,雖然無燼確實從未撒過謊,但他嘴里的實話,往往具有很大的誤導性。 與無燼打過很多次交道的他,對這一點認識的尤其深刻。所以他依然堅持自己的偏見,認為無燼別有所圖。 無燼嘆了口氣,他對封燁的固執己見很無奈,他搖搖頭,像是不準備再做無用的辯解,只用實際行動來證明。 他對著封燁揮了揮手,隨后再不停留,向著那僅存的夢境之中走去。 封燁沒有阻止,他依然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第134章 因為他們這次相遇的這樣早, 夢澤君得以有陪伴溫如嵐長大的機會。 溫如嵐才剛剛八歲,距離那個注定的死期,他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這個夢境的時間規則跟現實并不一樣, 從夢澤君進入這個夢的時候,天道的追捕就再次開始了。 天的力量在干擾時間的規則, 他們并沒有十幾年的時間,依然只有十天。 溫如嵐長大的速度會很快, 這個夢里的每一天, 對于他而言都是一兩年。他今天是八歲的身形, 到了明天, 就是近十歲的身形。 可他的心智并未隨著身體一同發育, 他依然是那個八歲的孩子, 懵懂又稚嫩。他沒有與夢澤君相遇后的記憶,只當做這是一個新認識的自稱是他的守護神的陌生男人。 他們再次從零開始相識,這感覺熟悉又新奇。溫如嵐覺得熟悉,明明他并沒見過這個男人, 可他對對方有種天然的熟悉和親近感,就像是他們曾經認識過許久一樣。他一開始還可以用理智保持警惕保持距離, 但很快,就在內心那股想要接近對方的感情下潰不成軍。 夢澤君則覺得新奇,他雖然看過溫如嵐的記憶,可籠統的看到底不如親自經歷來的具體,他看著溫如嵐在自己眼前長大,五官一天天長開,像是在看一朵逐漸盛放的花朵。 他記錄著盛放的過程,每天都要讓溫如嵐貼著花園里的那棵銀杏樹站好,然后在樹干上依著溫如嵐的身高劃上一道白痕。 白痕一道道增長, 溫如嵐也一天天長高長大,這是放松又愉快的過程,就像大部分孩子的童年一樣。有夢澤君寸步不離的陪伴之后,那些被父母兄長和那只惡狗欺辱他的噩夢再也不會找上溫如嵐,仇怨在他內心占的分量依然很重,可有更重的東西將其一點點擠壓,到最后不見蹤影。 跟夢澤君在一起時,他的內心都被甜蜜和歡喜所填滿,夢境中的陰郁也慢慢褪去,在白痕劃到第三道的時候,色彩重新染上了枝頭的樹葉。 可與之同時來臨的,還有冰冷的殺意。 溫家庭院里的這棵銀杏樹上了年頭,枝干粗壯又堅固,即便是臺風天,別的樹被吹翻掀倒,這棵銀杏樹都巋然不動。可今天明明沒有臺風,甚至連讓人能感知到的風都沒有,這棵銀杏樹就無緣無故的倒塌了。 樹倒時,溫如嵐正像前兩天一樣,貼著樹站著,讓夢澤君測量他的身高。他此時已經有十三歲的少年那樣高,他的身量也慢慢接近夢澤君,夢境里邏輯被模糊,他并未發覺自己長大的速度有些不對,只對自己正在慢慢變的跟這個男人同樣高大而欣喜。 他也并未注意到樹身的傾倒,只看到了夢澤君突然變得嚴肅的臉色,然后他就被夢澤君抱了起來,一瞬之間,就已經退離了庭院之外。 而在又幾息后,他聽到了身后傳來的巨大的聲響,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面上,溫如嵐回頭時先被地面上掀起的灰塵嗆了一下,隨后才透過彌漫的灰塵看清,那棵記錄著他成長的銀杏樹突然倒塌了。 他愣住了,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同時,他還有點后怕,銀杏樹倒塌的方向正是他剛剛站的方向,如果不是夢澤君反應快,及時抱著他退后,他會被粗壯的枝干直接砸死。 他不安的攥緊了夢澤君的衣袖,夢澤君蹙眉看著倒塌的銀杏樹,但在感覺到溫如嵐的不安的時候,他又突然柔和了神情。 “沒事的。”他對著溫如嵐說:“大概是樹上了年頭,里邊被蛀空了,所以才突然倒了。” 蛀空了...?溫如嵐沒有質疑這個說法,可他覺得這棵枝繁葉茂的樹實在不像是被蛀空的樣子。 真相當然不是蛀空的,是天在動手了,這遠不算是真正的殺招,而僅僅是對夢澤君的警告。 它一定要維持秩序,誅殺本該死去之人,它不容人違背,也不容人心存任何掙扎的妄念。 夢澤君聽懂了,可他的選擇是將懷里的溫如嵐抱的更緊,他將溫如嵐的情緒安撫下來后,又像之前一樣的帶著溫如嵐去其他地方玩。 他無視了天的警告,后果就是之后的幾天內,溫如嵐遭遇致死的意外的頻率加快了,并且危險程度一次次加強。 像是人間一部叫《死神來了》的電影,溫如嵐走在路上時,廣告牌會無緣無故的掉下來,路面的窖井蓋會不翼而飛,家里的煤氣閥會無端的泄露。 他與各種各樣的死法擦肩而過,卻又分毫未損。夢澤君一直在保護他,像是遮風擋雨的大樹,風雨被夢澤君寬厚的肩膀隔絕在外。 夢澤君也一次次的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解釋這些意外,安撫著溫如嵐的情緒。可溫如嵐還是越來越不安,他隱隱預感到了什么,將夢澤君的手越握越緊。 這個夢境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他們雙方都不覺得孤寂,反而很享受這樣的兩人世界。可這份靜謐美好的獨處,在第五天時被來到夢境的不速之客打破了。 注意到無燼的時候,夢澤君只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像是對方不存在一樣,他依然繼續著先前的動作,推著溫如嵐蕩秋千。 溫如嵐現在已經差不多十六歲了,身高也只比夢澤君矮了一點,可他的心智還是停留在八歲,對這樣幼稚的活動樂此不疲。 他在自己開心的時候,還不忘跟夢澤君調換一下,讓夢澤君來坐秋千,他在后邊推。 夢澤君沒有拒絕,笑著應允了。 就在溫如嵐從秋千上跳下來,轉身向后的時候,他終于注意到了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陌生人。 同樣是陌生人,這個人的感覺就跟夢澤君給他的感覺全然不同了,無燼的外貌無疑是很出色的,而且極具欺騙性,五官英俊又柔和,像是和善的好人。 可同時,溫如嵐內心又有一股莫名的汗毛倒豎的陰冷感,像是毒蛇在沖他微笑。 無燼真的在沖他笑,和藹又可親,溫和的仿佛鄰家的大哥哥。 溫如嵐卻陡然緊張了起來,他伸手去拽夢澤君的手,想要提醒對方。夢澤君卻反握住了溫如嵐的手,淡淡道:“不用管他,我們繼續玩吧。” 他這么說了,并且自己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對無燼視若無睹,只當對方是空氣。 可溫如嵐做不到這樣,他在推著秋千的時候,頻頻回過頭,像是小鹿在警惕匍匐在林中隨時要向他進攻的猛虎。 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了,他沒心情再玩下去。夢澤君察覺了,便提議道:“天不早了,今天先到這里,我們回去吧。” 溫如嵐“嗯”了一手,牽起夢澤君的手跟著對方回去。 無燼沒有跟上,因為臨走前,夢澤君給了他個警告的眼神。無燼看著兩人的背影聳了聳肩,他并不因為自己被這兩人排擠而尷尬,他反而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們。 之后的幾天里,無燼沒有再湊近,也沒有出現在夢澤君和溫如嵐的眼前,但他也沒有離開,夢澤君能感覺到,對方一直都徘徊在這個夢境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大概知道無燼的目的,但是他現在并不想去搭理對方,他只想專心陪伴著溫如嵐,度過這僅存的幾天。 夢澤君以前覺得時間沒什么意義,對他而言,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他為了打發在漫長光陰中的無趣而踏上旅途,只求讓這無聊的時間變得好過一點。 可現在他又突然懂了人間的一寸光陰一寸金這個說法,有些事情能夠挽回,但是時間不能,它是奔流不息的大河,永遠只向著前方行進,分秒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