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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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觥籌交錯聲中, 酒館老板拿起遙控器,給電視換了個頻道,他突然不想再看這些專家的分析討論, 他想要看新聞,想要弄清楚, 他收到的那張不同于眾人的寫著“諾亞”的門票意味著什么。 不過新聞頻道卻并沒有播放他想知道的內容, 僅僅是在報道一些并不惹人在意的實事新聞,酒館老板便繼續擦起了自己的酒杯, 以及時不時給點單的顧客倒酒。 可沒過多久, 電視上本該按部就班的播報著新聞的主持人突然被打斷了話音,有人從后臺遞了一份發言稿過來,主持人看完發言稿,便對著鏡頭前的觀眾清清嗓子開口道:“現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聯合總統齊睿聞將發表重要講話,請電視機前的觀眾不要離開。” “現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像是怕有人沒聽見似的, 主持人說完一遍后又重復了一遍。 這樣的重復是有效果的,酒館中有些第一遍沒有聽見的人也注意到了電視上的變故, 越來越多的人抬起頭, 注視著電視機。 終于, 在主持人重復第五遍,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到電視上之后, 電視畫面閃爍了一下,原本的新聞主持人和他的直播間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 是現任的聯合總統——齊睿聞。 齊睿聞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沉穩又親民,自七年前當選總統以來, 大力投建新能源取暖設施,傾力解決煤炭資源即將告竭的問題,雖然還未見成效,但他的努力民眾是看在眼里的,因此,他的國民支持率一直很高。 此刻,他坐在總統辦公室內的辦公桌前,雙手合握放在桌上,十指有些不安的握緊了一點,即便上任七年來無數次在上億國民面前講話,但以往的任何一次開口,大抵都沒有這一次來的艱難。 但再艱難,他也終究是要開口的。 齊睿聞深吸口氣,酒館內的人也不由被他的凝重感染,屏住了呼吸。 嘈雜的酒館內再沒有交談或是杯盞碰撞聲,齊睿聞的聲音也就格外清晰起來。 “今天是冰河紀第99年,也是我就任總統的第7個年頭,我昔年就任的口號是在太陽熄滅前,找到救亡全人類的辦法。但很不幸......” 齊睿聞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哽咽:“在我們找到這個辦法前,滅亡的腳步卻已經先我們一步。” “太陽熄滅的進程已經走至了尾端,它的衰敗已經無可阻止,也無可挽回。從今天開始,太陽將進入完全熄滅的倒計時,預計將于十天之后,也就是8月10日,太陽的光熱將消散殆盡,東方也不會再有朝陽升起。” “前所未有的寒潮將席卷世間,世界也將陷入孤寂又寒冷的永夜,而我們目前投建的新能源取暖設施幾乎全部失敗,現有的取暖資源也將在太陽完全熄滅后不久徹底告竭,失去能源抵御嚴寒的城市將變成冰封的雪原,而人類......” 齊睿聞用了極大的力量才說出這最后幾個字:“這是全人類的末日。”說完后他閉了閉眼。 酒館內很靜,詭異的靜。 齊睿聞的話沒有什么特別晦澀的科學名詞,他說的很直白,也很易懂,但眾人的大腦像是集體生銹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從耳旁掠過,卻聽不明白字體組合后的意思。 又或者早已聽懂了,卻不愿懂。 末日...? 這本該遙遠的末日,怎么會在他們這一代人眼前,就這樣意料不到的到來呢? 眾人愣愣的沒有反應,那些歇斯底里的絕望和悲痛還未來得及從心口破土萌芽,齊睿聞就再次開口了。 末日之后并不是終結,齊睿聞的話也并沒有說完,沉痛的閉眼之后,他再次睜開,黑眸中閃動的是最后一絲希冀:“人類是善于創造奇跡的種族,天上的太陽熄滅之后,我們將用科學與智慧,點燃人造的太陽。” 畫面突然轉換,不再是齊睿聞的辦公室,而是一段電腦模擬的3d動畫,動畫中展現了這顆還在建設中的人造太陽。 人造太陽并不是真的太陽,人類也并沒有真正仿造太陽的能力,這顆人造太陽僅僅是一種新型的取暖設備,由中樞塔和四個輔助塔組成。 “在無數失敗的方案中,由溫教授帶隊研發的人造太陽近日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我們有信心,在八月十日的寒潮到來之前,將這顆人造太陽建成。” 齊睿聞說到這里時,動畫中展示了溫教授團隊研發人造太陽的科研照片,也展示了太陽熄滅后的永夜,中樞塔被點燃之后,散發的光照輻照萬里,雪原融化,草木沖破冰雪的束縛,在人照的日光中,重獲生機。 電視機前的人們也被這絲生機所感染,劫后余生的喜悅浮現在臉上。可也有人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這人照太陽的輻射范圍,遠不像真正的太陽那樣廣闊,它的光熱僅僅散播在四座輔助塔合圍的范圍之內。 而四座輔助塔的合圍范圍,看起來并不怎么大,僅僅是一座中小型城市的面積。 齊睿聞很快解答了這個疑問,這也是他語氣為何如此沉痛的原因:“但這顆人造太陽的輻射范圍有限,這座新建的城市全球六十億人口不可能所有人都住進去。” “為此,我們啟動了隨機抽取計劃,大家應該在幾分鐘前都收到了一條短信。” 酒館內的人愣了一下,隨機拿起了各自的手機,翻到了之前那條空白的短信,他們不明白這空白代表著什么,但很快,在齊睿聞的說明中,他們明白了。 這是被放棄的意思。 “我很抱歉,但對于沒有抽到門票的人而言,你們沒有進入這座城市的資格,同時,我也要恭喜抽到門票的人,你們是人類最后的火種,請在8月10日,持著你的門票和身份證進入這座永夜中的希望之城——諾亞。” 齊睿聞說完后,有人盯著空白的短信愣神,也有人破口大罵:“什么隨機抽取,還不是全給權貴...” 他沒能說完,因為齊睿聞再次開口了:“我知道,會有許多人對于這次抽取的公平性存疑,末日之前,沒有誰能例外,同為人類,也沒有誰應該高人一等,這次的抽取完全隨機,沒有任何人可以作弊。” “我也不例外。”齊睿聞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他在億萬觀眾的注視下,打開那條不斷閃動的圖框,圖框最后定格成了白色,跟大部分人一樣的白色。 那些懷疑的謾罵止住了,最后一絲發泄的出口也被止住了。 連總統都不例外,他們這些普通的民眾在這場平等且隨機的末日篩選之前,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唯一能抱怨的,大抵就是自己的不幸了。 不幸生在這樣一個時代,不幸被擋在諾亞城外。 也有人臉上升起一抹陰狠,他沒有活下來的運氣,就去搶奪別人的運氣!但就連這絲最后的不擇手段求生的渴望,也被齊睿聞接下來的話擋住了。 “進入諾亞城的門票一共有一億張,在你們抽取到的那一刻,就跟你們手機電話卡認證的身份信息綁定,門票編號唯一,不可偽造,也不可替代,請不要試圖搶奪他人的門票,身份證信息不符,依然無法進入諾亞城中。并且持有不符身份信息的門票的民眾,將被視為罪犯,一經發現,將做流放處理。” “諸位,雪暴即將結束,在末日的倒計時中,請珍惜最后的太陽。”齊睿聞用這句話做了這次發言的總結。 他的發言到此結束,電視上沒人說話之后,酒館內再次變得很靜。 絕望的靜,死寂的靜。 終于,在長久的寂靜之后,酒館中響起一聲嘶啞的哭聲。哭聲悶在喉嚨里,悲痛與絕望卻從指縫中溢出。 負面的情緒是有傳染力的,某些時候,甚至比什么疾病更加易感。 有人選擇嚎啕大哭,也有人選擇舉杯痛飲。 “老板,把你這里所有的酒都拿出來!”皮夾克突然將自己的錢包重重的拍了下吧臺,沖著酒館老板吼道。 酒館老板愣了一下,隨即抱著一種復雜的心情將所有酒都搬到了柜臺上,并且豪爽道:“今日免單!” 皮夾克笑了起來,他的同伴也笑了起來,他們仰頭將冰藍色的酒液灌進喉嚨里,這是這里最暢銷的酒,又烈又暖,也是孟醒剛剛喝的那一種。 孟醒一直不知道這種冰藍色的酒液的名字,但此刻,他從那些酒瓶上的商標知道了,原來這種酒叫“醉生夢死”。 皮夾克將一瓶烈酒全喝了下去,他仰頭大笑,卻又在片刻之后嚎啕大哭,他又哭又笑,狀若癲狂。 在無可避免的末日之前,醉生夢死,何嘗不是一種幸事。 可孟醒卻不能這樣醉生夢死,他同樣沒有抽到門票,沒有進入諾亞城的資格,但他看到了一個人,在電視上短暫的出現,帶隊研發人造太陽的溫教授。 溫教授并不像大部分教授那樣老邁,他反而很年輕,而且長相出眾,出眾到孟醒在穿著統一制服的團隊合照中一眼看到了對方,也一眼認出了對方。 哭笑聲中,孟醒將系統說明滑到最后一頁,上面寫著:“8月10日,溫如嵐死于末日。” 孟醒看著這行字,他又在酒館內坐了一會兒,隨后,在雪暴剛剛停下的一刻,他將杯中的醉生夢死飲盡,披上自己的那件棉衣,在氣溫還未完全回暖之際,走出了酒館。 撲面的冷意幾乎將他再次趕了回去,可孟醒不愿回去,因為太絕望了,絕望的哭聲凝聚在這兒狹小的酒館內,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雖然明知這是夢境,可夢太真實,真實到孟醒不愿在那樣的絕望中再多待一刻。 他裹緊衣領,獨自走在風雪平息的街道上,厚重的積雪鋪了足足有半米深,孟醒艱難的前進著。 他本以為離開了酒館,就離開了絕望的低壓,可他真正走出來才發現,末日之中,處處是絕望。 諾亞城的門票只有一億,總人口卻有六十億,被放棄的五十九億人,無處不在。 孟醒努力屏除著耳畔傳來的那些嘶喊和痛苦,他給自己制定目標,他要去找到溫如嵐,幫助溫如嵐活過末日,其他人,與他無關,同樣,他也無能為力。 風雪剛剛止息,除他之外,再沒有在未散的嚴寒下出門的傻子了。他在雪原上獨自走著,蒼茫大地上他留下唯一的足印。 也不知是他的自我催眠奏了效,還是他已經凍到麻木,孟醒的腦子跟這片雪原一樣,是一片空白。 他只是麻木的往前走,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去找誰。 在不知多久的跋涉之后,空茫雪原上出現了別的東西,是光亮,雪地汽車的車前燈亮起的光亮。 雪地車從孟醒旁邊路過,本已經遠去,可在片刻之后,它突然折返了回來。 雪地車在孟醒面前停下,車門打開,一個身形頎長的人走了下來。 孟醒麻木的腳步突然停住了,他看著這個男人,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他被凍僵的大腦就本能的知道,他找的就是他。 溫如嵐扶著車門,像是不太敢確認似的,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孟醒同樣站在原地,他看著溫如嵐,突然露出了笑容,那些在耳畔縈繞不去的絕望都于此刻消散了,只因為...... 末日風雪中,他們再次相遇。 第88章 “喝點熱茶吧。”溫如嵐遞了杯茶給孟醒。 茶水是剛倒的, 還冒著白色的蒸汽,孟醒將茶杯握在掌心,便感覺到源源不絕的暖意。他又輕輕抿了一口, 熱流在臟腑中流動,融化了那些凝固的經絡, 血液再次流轉, 孟醒有些凍僵的思維也終于慢慢恢復過來。 他看著眼前燈明幾凈的客廳有片刻的茫然,隨后終于慢慢反應過來, 他走出酒館后, 在街上不知道游蕩了多久,正好碰到了溫如嵐,溫如嵐便將他接回了家里。 不同于孟醒在外界遇到的那些人們表現出的歇斯底里的、末日即將到來的絕望,溫如嵐的家很安靜,也很溫暖,孟醒將茶水喝完后, 長舒了一口氣,他倚在沙發上, 終于得以真正的放松。 溫如嵐卻不讓他這么放松的倚著, 他倒完茶后稍微離開了會兒, 隨后抱著一沓干凈的衣服走了回來。 他站在孟醒面前,伸手拉了拉陷在沙發上的孟醒, 叮囑道:“先把衣服換了。” 在風雪中走了那么久,即便這個時代的棉衣是特制的,保暖防濕效果比孟醒那個時代的要強, 但也架不住雪暴剛剛結束后的低溫。 孟醒身上的衣服,樣子還是衣服的樣子,但伸手一摸, 都已經成了硬邦邦的塊狀。這樣的衣服穿著無疑是很難受的,只是孟醒剛剛才從被凍僵的僵硬中緩過來,還沒來得及注意,現在被溫如嵐一提醒,他立刻覺得很難受了。 不過他也并沒有直接就換上,雖然喝了熱茶,但孟醒還是覺得自己的四肢很冰冷,他想要先去洗個熱水澡。 溫如嵐便將孟醒帶到了浴室,放好熱水后,他主動的離開。 孟醒洗了他人生中堪稱最長的一次澡,在經歷過極寒的低溫后,溫暖的水流就好比救贖,讓他忍不住沉溺其中,幾乎要在浴缸中睡著了。 若不是溫如嵐見他久久不出來,忍不住敲了敲門,孟醒就真的要在浴室里睡一夜了。 他披上衣服,一邊用浴巾擦著頭發,一邊走出了浴室,他回到了客廳,坐到了溫如嵐對面的沙發。 衣服換過了,澡也洗過了,終于可以坐下來談話了,可兩兩相對,誰都沒有先開口。 不是沒話可說,是太多話想說,反而一時不知從何處說起了。 最終,溫如嵐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問出了自己最為關心的一個問題:“上一重夢境的結局...” “游戲待續。”孟醒將系統給的結局判定復述了一遍,他有些疲倦,不知道是因為在風雪中走了太久,還是因為這又一次的并非成功的結局。 算下來,已經是第五重夢境了,他從失敗到失敗,又從待續到待續,看似有了進展,可實際上,他依然沒有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