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開
康都京城,皇宮宣政殿內,秦王南宮靜正候在一旁等他的皇兄得空。 “陛下,西月國自去年悔婚后,今年的歲貢就少了許多,是否派使臣前去催貢。” 文帝眉頭微皺:“嫁給我天圣將軍委屈她了嗎?還使臉色鬧脾氣,派什么使臣,直接甘寧關外駐軍壓進十里,練兵威懾。” “陛下,三思... ...” “陛下... ...” 群臣皆大驚失色,紛紛出言阻止,只有秦王南宮靜因身子重也沒打算起來,作為一個閑散王爺,不理朝政這件事要徹頭徹尾,事不關己的看著殿中幾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語的權衡利弊。 “好了!”文帝見他們爭論無果:“甘寧關統領是誰?” “回陛下,正是李滄瀾將軍。” “那正好!讓他以迎親之名前去,十萬之眾的迎親隊伍,還不夠她西月公主威風的嗎?” “陛下,此舉有挑釁之意啊!” “你說的對,就是挑釁,大國資本。西月蠻夷若知進退,就不會因此事減少歲貢,他們想試探,朕就回一個態度,對一個不懂迂回的國家來說,越簡單的辦法越有效。李尚書,你意下如何啊?” 兵部尚書李安平一直未發一言,被皇帝點名后并不慌張,行伍出身之人行事皆簡單粗暴,卻唯獨這個李安平不同,雖出生將門,世代英豪,到他這代卻碌碌無為,一方面是國無戰事,加之他本人行事內斂。反而他的長子李滄瀾更有將門風范,鐵骨錚錚,十六歲便自請隨軍歷練,二十歲就能獨當一面,鎮守西方甘寧關。 “一切聽憑陛下定奪。”李安平道,無悲無喜,仿佛那要前去叫陣之人不是他的兒子。 “就這么定了。” “臣遵旨!” “對了,你還有個小兒子,叫什么來著?” “犬子李煥然。” “對對對,李煥然,現在何處任職啊?” “回皇上,在康都府做文書。” “叫他到禮部去做個郎中吧!”文帝贊許道:“那孩子文章好,朕喜歡,經常到殿前行走,多跟朕親近親近。” 李安平大驚失色,文書就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這皇帝一提就是四品郎中,慌忙跪地:“陛下,小兒才疏學淺,不堪大用,臣惶恐!” “惶恐惶恐!朕就是要抬舉他,哪有你這樣當爹的?”文帝沒想到這李安平不僅怯懦,還如此膽小:“退下吧!” 一旁的太監總管拼命的示意,李安平才回神過來:“謝陛下隆恩。” 總算大殿恢復短暫的寧靜。 “醒醒,唉!醒醒!”秦王南宮靜臉被拍的啪啪作響,睜眼一看文帝正舉手站在他跟前,南宮靜扭動了幾下身子從椅子上起來。 “皇兄忙完了?” “你呀心真大,宣政大殿也睡得著,朕就睡不著,別說大殿,在寢宮也睡不著!” “皇兄是太過cao勞了!”南宮靜憂心道。 “哪有皇帝不cao勞的?”文帝拉起南宮靜:“陪朕出去走走。” “陛下,昱兒在東嶺那個地方,臣弟很是擔憂啊!” 文帝緩步在御花園石路上,將就著南宮靜的速度,也開始聽他怨婦般的念叨:“你說就在南谷多好,離家也近,東嶺那個地方,豈不說民風亂七八糟,據說還有狐貍精會幻術呢?他來信說不時就會出海,在什么荒島上歷練,那沒著沒落的地方,浪大風急,唉... ...” .... ...文帝忍俊不禁,又壓了回去。 南宮靜一臉的愁容看得他差點就慚愧了,仿佛眼前這個才是南昱的親爹,自己是后爹。一時又不知如何安慰婦人一般的南宮靜,幾次想張口,又覺得三言兩語怕是堵不住親爹的嘴,索性就由他說個痛快,自己最后做個總結就算了。 一路上,南宮靜邊說便走,累得大汗淋漓,文帝就找著地方給他歇氣,然后繼續聽他如何抱怨修煉之苦,東方兇險之類的。 終于南宮靜意識到旁邊的皇帝沒有任何表態,便住了口,偷瞄了文帝幾眼皆看不出情緒,便自己開始在心里繼續抱怨。 “說完了?”文帝感覺耳朵都快滿了,皺眉問道。 南宮靜不語,此刻正在腹誹得激烈昂揚呢。 “放心吧,皮rou之苦算不得什么,我看著呢,出不了事!”文帝拍拍南宮靜圓乎乎的肩膀,起身走了:“你管好你的花草就行了!” 南宮靜坐在御花園里,半天回味不過來文帝說的話。 東嶺青龍峰上,一行弟子從課堂散學出來。 “南師兄,這幾日怎么不見久榮師兄啊,課也不見他來上?”鄧夏道。 “不知道!”南昱哪會關心這些。 來到東嶺四月有余,轉眼入夏,東嶺的春納外門弟子應試已過,南昱也無心去看,聽人說不如南谷那般嚴苛,更多選的是樣貌,看的是誰給的錢多,都知東嶺風情,來者也無心問道,更像是獵奇狩艷。 鄧夏常在感嘆這光陰如箭,南昱只覺一日三秋。 自那個盒子寄出去后,心里隨即如同被掏了個大洞。 回到住所,見到林柯手拿一物貌似久候多時:“南兄,有南谷來的東西給你。” 南昱只要聽南谷二字,心里都會莫名一動。 林柯將一個小盒子交到南昱手里,笑道:“這可是未經驛站,專人送來的,來人還在宗主殿內呢!” 南昱心里一陣狂跳,一時不知是該先開盒子,還是先去孟章君那里會見南谷來的人:“可知來人是誰?” “好像是鬼宿長老。” 全尤,他怎么來東嶺了?南昱禁不住一陣失落,細想一下,若來的是風之夕,反倒不正常了。 回到屋里舉著小盒子反復端詳,明朗來信雖然長篇大論,也不會到要用一個盒子來裝的地步。 帶著期許也帶著害怕,南昱將盒子打開:面上是一張折疊的紙,攤開后只見幾個字“索靈陣法圖”。 南昱頓覺百感交集,這是風之夕所繪,旁邊的小字詳盡說明了陣法圖的使用方法和咒語。 是他?他看了我那些信了! 南昱猛的望回那個小盒,下一刻便覺呼吸停止:梅花香囊! 繡著梅花的黑色香囊靜靜躺在盒中,久違的氣味隱隱飄來。南昱將它輕握在手中,微顫舉至鼻尖輕嗅,心跳隨之加速,這是他的味道,真真切切獨一無二的風之夕的味道。 香囊下面,還有一封信,封面未題字。 南昱激動得有些發暈,將信封拆開,抽出信紙發現另有他物,展開一看,一只紅梅被信紙包裹住,花瓣有些焉塌褪色,好在尚未散落。 南昱小心翼翼的將梅花放在桌上,視線回到那清秀銳利的字跡上,信如其人,寥寥數語: ——已回,勿念。 陣法圖不可留,熟記于心后即焚,索靈陣對內力需求極高,慎行。 梅苑花開,與君共賞!夕 南昱將那為數不多的字句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刻在心上,方才不舍的將信折回。 抑制不住的心就要跳出胸口,急得又在屋里跑了幾圈,還是忍不住高喊了一聲。 他最后的落款,不是浣溪君,不是師叔,也不是風之夕,一個單字,卻勝過千言萬語撲面而來,刺激得南昱近乎發狂。 “閱后你有何感想,作何決定,我皆無怨無悔,心事盡釋紙上,此生再無別處所托。” 他看了信,他回了信。 他將香囊給了自己,是那個意思嗎? “是棄是存,憑君一念... ...” 他摘梅相贈“梅苑花開,與君共賞!” 風之夕不會說出喜歡這樣的話,也不會直接表達思念之情。 他若無心,完全可以不回信,可他回了,梅苑花開,與君共賞!字里行間沒有以長輩自居,他接受了。 不是自己的一廂情愿,他心里有我。 心里那個大洞瞬間被填得滿滿當當,滿得都快溢了出來。 打開房門,外面平常的景色,南昱此刻看來覺得宛若蓬萊仙境,隔壁弟子們的喧鬧聲也悅耳了好多,看誰都那么順眼。 “呦!南兄有什么好事啊?這么高興!”一路上被人調侃得也那么舒服。 “喜事!”南昱嘴角揚起就收不回去,往孟章君的大殿走去,滿腦子都在想著風之夕寫信時的動作,他摘下梅花的表情,他落下最后的字時,是什么樣的心情! 南昱不滿足于只字片語,想要再去向全尤打聽一二,只要是關于風之夕的事,哪怕是他穿了什么衣服,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對他而言都是甘露,能將他那顆快要枯竭的心滋潤復蘇。 有些關系的變化只是頃刻之間,他與風之夕之間,再也不會是簡單的師徒情分,一種不可名狀的曖昧微妙而生,以至于當他看見全尤時,都不再是以前的感覺,那種感覺說不清楚,有一種你們都不知道的秘密深藏心中的刺激,也有一種因為與風之夕有關的人帶來的親切。 對于南昱而言,他不再只是一個南谷的弟子,而是與風之夕有了某種特別關系的人。盡管與他相距千里,修為也是天淵之別,可這恰恰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將心交給他,他收下,這就夠了。 “南昱!”全尤見了南昱并不意外:“東西收到了嗎?” “全長老”南昱笑臉迎上,覺得看全尤那雙陰陽眼都意外的親切:“有勞了!” 愛屋及烏這件事,同樣也發生在孟章君身上,自南昱來到東嶺,他就對他格外優待,關懷備至。哪怕南昱從不會給他什么好臉色,他也樂此不彼,見了就是一臉和善關切:“全尤難得到東嶺來,索性召集一下南谷的幾個弟子,我給安排上宴席,你們好好敘敘舊!” 全尤表示客隨主便,南昱只想借機說話,于是喜好熱鬧的簡萬傾叫了一堆人擺上宴席,算是給全尤接了個風。 與南谷規矩不同,這東嶺宗門飲酒作樂之事常有,倒是搞得一眾南谷弟子看著全尤的臉色,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南昱習慣入鄉隨俗,也不拘泥,端起酒杯就拉過身旁的全尤:“全長老你若不喝,弟子們怕都不敢喝了。” 全尤雖面有難色,還是將酒輕抿了一口,算是給大伙帶了個頭。 “全長老前來東嶺,不會只是送東西吧!”南昱問道。 全尤猶豫了一下:“另有要事,不便透露。” 好吧,我也沒興趣打聽,可全尤接下來附在他耳根說的話,讓他不僅是興趣大起,更是毛根直立:“我來捉鬼!” 你這不是不便透露嗎?還是故意說出來嚇唬我的,南昱一時愣住,不知道該不該信他的話,摸門不著腦的問了一句:“師叔知道嗎?” “回屋再說,你須助我一臂之力。”全尤越是神秘,越是搞得南昱七上八下,都忘了要跟全尤打聽什么了。 回到全尤的獨立住所,全尤關閉房門,設結界屏蔽了視聽,一黑一白兩只瞳孔看得南昱后背發涼:“現在就你我二人,浣溪君說可信你,我便將此事說與你聽。此人對我有防備,你只需助我將此符放在他身上即可。切記,一定不能讓他察覺。明日我會假裝離去,再到青石鎮上等候你的消息,一旦符咒上身,我便可啟動陣法。” 南昱聽得云里霧里:“全長老說的他,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