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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遠晴略一挑眉, 掃向猗瀾的眼睛里頓時多了幾分趣味,但也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依了猗瀾的話,將猗瀾輕輕地扶了起來。 身子大半的重量都靠在榮遠晴那兒,猗瀾緩了緩膝蓋傳來的一陣緊跟著一陣的疼痛感,深深呼吸了幾下,才勉強能說出話來。 醞釀好后,猗瀾先是向謝父頷首致意,道:師父,請原諒徒兒一時感動,但實在是情難自禁,我 徒兒一直以來,因為家中所遭天災,而封閉自己,并不肯與師父還有門中他人親近。但如今徒兒眼見,師父為了徒兒,甚至連徒兒甚是感動,故此落淚不能自已。 聲音里還帶著些許哽咽,聽上去真的是情真意切極了。 在場眾人無不為猗瀾的這么一通白道非自我剖白而充滿了感動。 本來也就是這么個道理。 平日里冷心冷情的人,要是突然說點什么感性的話,那就肯定能收獲很多感動。 就跟平日里不發火的人,一旦要發起火來的話,是絕對很恐怖的一樣,就是一個道理。 但這還不算完。 猗瀾繼續靠在榮遠晴的身上,堅持艱難地做出最后的感人發言:但成雙如此懂事,弟子實在不忍奪人所好。弟子懇求師父,將此世間珍寶,賜給成雙。 弟子也當為前些年不肯真心與人交往,浪費師父一番苦心教導,而面壁思過自省。 今日,我白道非在此起誓:自今向后十年,我必避匿世事,只一心反省思過,絕不踏出斂寒閣半步! 斂寒閣就是白道非的那一座小木樓。 名字起的就生怕是自己的木樓不透風似的,還要把寒氣往家里斂。 斂那么多寒氣干什么用 把自己給冰起來嗎 冰起來 好像,也不是不行啊嗯,正好也省得自己動彈了。不如自己就在那冰里面,睡上個十年八年的,直接安心的等著自己來好了。 猗瀾自己在這里發散的開心,其他人卻全都是被她這一通話給弄懵了。 避匿世事十年整 那豈不是把自己最好的年華都浪費了 且少年的這十載光陰,是人生之中最最珍貴的了,也是揚名立萬最好的時機不過了。 白道非怎么會做下這樣魯莽的決定呢 人人都在想,卻人人都想不通。 但唯有兩人除外。 一個是從猗瀾哭開始,就在狀況外沒回來過的謝明仙。 另一個,便就是一直扶著猗瀾的榮遠晴了。 榮遠晴一臉興味地看著猗瀾,那眼神就像是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玩具一樣,充滿了要一探究竟地欲||望。 猗瀾沒看見。 因為膝蓋實在是太疼了,根本就勻不出來別的心思。 猗瀾立過誓了,也不想再多留,艱難無比地從榮遠晴身上挪開,自己一瘸一拐地向著來時的方向走了。 一去不回頭的背影也很是感人。 榮遠晴捏著猗瀾塞回來的那方被眼淚濕透了的帕子,看了一眼繡在帕子其中一角的那朵素色蘭花,嘴角輕向上挑了挑。 真有意思啊 猗瀾回到自己的那幢小木樓里,又是十分艱難地爬到了樓上,才在床上坐了下來。 脫了白靴,猗瀾費力把受了傷的那只腿挪到榻上,將褲管往上卷,一直到膝蓋上頭,露出來滿是青紫瘢痕的那膝蓋,簡直就是不忍直視。 猗瀾湊近了在傷口上輕吹了吹,看見有被衣服蹭開的一抹血,頓時心疼的不得了。 對的,就是心疼自己。 才這樣一點點大的傷口,她就已經受不住哭了出來。 那當初,自己流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疼的都該暈過去了,也不能哭出來一聲淌下來一滴眼淚,該有多可憐呢。 抱著膝蓋心疼了一會兒自己后,猗瀾就覺得傷口越來越疼,而且還疼中帶癢,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抓一抓撓一撓那里了。 這個世界真的太討厭了啊。 說是修道,其實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把式,真的有用的那些,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會,而會的那個極少數里,又有更極少數的人會把那些東西傳授給別的人。 所以呢,眼下雖說仍是謝榮雙璧天下第一的境況,但其內的情況同其它諸家也并沒有什么不同。 最多不過是占了個人數天下第一多罷了。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只是這些事情,就都不是外頭的那些凡人們能知道的了。 再加之當初主神坑了自己,給自己弄的這個痛覺異常敏感的大天坑,分分鐘想從這里,這個夢里離開好嗎。 想抓又不能抓的感覺,實在是糾結。 而糾結這件事,從來都是很耗費體力的。 所以猗瀾就抱著自己的膝蓋,迷迷糊糊地歪頭就靠著床柱睡了過去。 一陣一陣帶著涼意的風,就從支起來的那小窗里吹了進來。 同這涼意一起進到屋子里來的,還有海棠葉因為被刮起來,相互間私密交流而發出的悉悉簌簌的聲響,以及被掩藏在這聲響之下的輕微腳步聲。 腳步聲輕的幾不可聞,只是伴著腳步的淡淡香氣,卻是慢慢盈滿了整間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