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我和他說過了,接下來的實習就不用去了,你安心在家里準備托福。開學高三,盡量這一次就考到滿意成績。等開學以后就安心準備高考吧。” “考到清北有獎勵嗎?” 瞿嘉笑了一聲:“你野心不小啊。” “如果考到了呢?”葉開固執地問,眼睛黑而明亮,有瞿嘉讀不懂的光。 “好,如果真考到了清北,你想要什么?” “滿足我一個愿望,”葉開盯著瞿嘉,“無條件滿足的那種。” 瞿嘉只當他是小孩子撒嬌,隨口應承下來。葉開打開手機語音備忘:“要錄音的。”在瞿嘉哭笑不得的表情中將剛才的對話又重復了一遍,點擊保存,煞有介事地說:“郵箱存一份,硬盤存一份,網盤再存一份。” 瞿嘉拿過他的手機—— “別刪!”葉開想搶。 “誰刪了?”瞿嘉好笑地睨他一眼,“合同要雙方收到才能生效,mama幫你存一份。” 說著指尖移到微信圖標上。葉開臉色生變,猛地劈手搶過手機,動作和力氣都失控,慌不擇言道:“我、我給你發!” 瞿嘉沒看清他手機里的秘密,沒看到那堂而皇之置頂的對話框,沒看到頂著陳又涵名字的對話里,最新一條是昨晚上十一點他抽空給他發的“想你。” “你不是說沒談戀愛嗎?”瞿嘉抱臂,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著葉開。 她這幅樣子整個葉家沒人不頭痛,葉開緊緊攥著手機:“沒有,就是……就是有人追我。” 瞿嘉不置可否:“談著玩玩也行,別影響成績就好。”又叮囑:“真談了也別亂來,對女孩子尊重一點。” 葉開臉都紅了,索性閉上眼說頭暈,躲過了瞿嘉的死亡審視。 醫生拿著片子敲響房門,后面跟著拎著紙袋的陳又涵。 “沒事,輕度腦震蕩,這兩周靜臥休息,不要運動,也不要過度用腦,飲食上忌口,多吃點清淡滋補的。額頭上這個傷啊……”這點小事本身用不著外科主任來叮囑,但金主家的大少爺就站在身后,他硬著頭皮事無巨細地說:“我等下開兩管祛疤痕凝膠,等傷口結痂后每天涂一下問題不大。不要吃辛辣刺激性食物,色素重的也慎吃。” 陳又涵放了心,陪著葉開喝完小半份粥,回到公司時剛好過了兩小時。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高管沒人敢走,在各自在辦公室里待命。鄭決帆今晚上已經做好了帶公關部通宵的打算。監控已經調出,現場的媒體拍攝畫面他直接聯系了幾家媒體高層,陸續拿到原片后一看,拍攝角度和完整性各不同,但陳又涵罵人的話無一例外都很清晰。只有兩家媒體錄到了維權人群先使用暴力的畫面。 陳又涵一進辦公室鄭決帆就匯報道:“媒體都打過了招呼,但現場手機拍攝的畫面已經流到了網上,目前輿情還在可控范圍內。” 陳又涵點點頭,解開鋼表帶,毫不憐惜地隨手扔到了辦公桌上,又扯下領帶吩咐道:“冷處理,各個平臺盯好,今晚肯定有媒體下場。”又對顧岫道:“讓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是美暉。”顧岫對鄭決帆一點頭,示意他出去把門帶上。 辦公室只剩下兩人,顧岫才接著說:“美暉早就收到了新政策的風聲,gc被刻意瞞住了。” 這里面含了多重未竟之意。美暉一直是gc在省內的頭號勁敵,雙方的定位和戰略都極像,陳又涵接手后在公關方面占了先機,之后便開始在市場上處處壓他們一頭。自從陳南珠帶頭在集團公關部搞分裂,加之寧市班底大換血,gc不知不覺被邊緣化,現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走茶涼,gc曾經的風光之處而今倒成了鯁在喉間的魚刺。 “找人事查近期高管動向,有誰出去面過試,有誰接洽過獵頭。”陳又涵冷漠地把杯中剩下的水倒進花盆,又捏著噴壺漫不經心地噴了點水,語氣平淡地說:“尤其是從上到下各級營銷口的負責人,從總監開始查。” 顧岫沒想到這層,隨即明白過來。今天這一出精準地朝葉開而去,明顯是提前得了消息又認識人的。吩咐完公事,陳又涵拿起火機點了一支煙,狠狠抿了一口:“讓安保部找到那個砸煙灰缸的,摸清底細。” “你——”顧岫愣住,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想干什么?” 陳又涵沒明確回答,而是面無表情地問:“如果葉開真的出了事,你覺得我會怎么做?” 顧岫不敢說話,更不敢與陳又涵對視,低頭消化了一陣,艱澀地說:“我明白了。” 陳又涵沒有溫度地笑了笑:“現場還有同伙,一起摸出來。” “都是業主,”顧岫傻傻地說:“什么同伙?” “顧岫,清華還是有些東西教不了你的。”陳又涵捻滅煙起身,“團伙作案,拿錢生事。找證據移送法律機關,一個都別放過。” 顧岫繃著冷汗的脊背驟然一松:“媽的,我還以為——” “以為我涉黑?”陳又涵似笑非笑,“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會用在葉開身上。” 顧岫無言以對,心里暗罵一句cao。 “美暉自己幾個公寓屁股都沒擦干凈,你找戰略部頎明總要資料,讓鄭決帆找媒體曝光,精裝修問題業主維權了多少年,是時候送他們一程。” 顧岫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么?”陳又涵倒了杯水,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但姿態閑適。 顧岫誠實地說:“你好可怕。” 結果看了戰略部頎明總給他的資料后他更加覺得陳又涵何止可怕,簡直恐怖。一整個硬盤里面全是美暉的負面,照片、錄音、業主訪談,有些已經上了法庭,文字記錄非常清晰,有些私了,私了的手段觸目驚心。樁樁件件事無巨細全部分門別類,扔給媒體當晚就能出專題。這是針對消費者的,還有更深的……工程、消防、用地審批——顧岫驚悚地抬起頭,對戰略部老大說:“我cao?” 你們簡直像個變態! 頎明總拍拍他肩膀,說出了陳又涵曾經傳遞給他的一句至理名言:“戰略部,不僅僅是拿地。” “……我不會被滅口吧?” 硬盤加密、電腦加密、網絡加密,所有資料只允許在這臺電腦上查看,要拷貝的話必須知道密鑰。頎明總笑而不語:“挑你用得著的。” 顧岫拷好了資料要去找鄭決帆,正碰上對方一陣風似地跑過來,猛地推開玻璃門,見陳又涵站在落地窗前沉思。 他半轉過身,眼底晦暗不明。鄭決帆喉結滾動,喘了口氣后沉穩地說:“全平臺熱搜。” 熱搜詞條很統一,透著股開發商的傲慢—— #gc 你們他媽的憑什么# 陳又涵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沒問鄭決帆怎么處理。公關部已經動作起來,他只負責定調,如果事事插手,鄭決帆干脆不要干了。顧岫把資料交給鄭決帆:“攪渾輿論可不可以?輿論戰沒道理被動挨打。”又忍不住憤怒:“對方先動的手,把完整版放上去說不定可以反轉。” 陳又涵笑了笑,撣掉指間的煙灰。拖美暉下水救不了gc,無論怎么報復,gc在市場和輿論上已經陷入被動了。所有人都會對開發商和資本家的傲慢口誅筆伐,哪怕是他的愛人先受傷,輿論也不會贊他沖冠一怒為紅顏。金錢和階層讓他的人生順風順水享盡榮華富貴,他便也天然地失去了在這種語境下懇請一個公平公正的資格。 個人的愛恨情仇在社會議題的巨大語境下,不過是一把槍。 他背對著落地窗,窗外是寧市不落的繁華,江岸兩側燦如星辰,亮著燈的郵輪來回穿梭,cbd的所有樓體都在發光,這是一整場浩瀚的金錢醉夢,映襯著他,托舉著他—— 陳又涵,顧岫眼里站在繁華正中心的男人,夾著煙對他半勾起唇角:“諸位,對不住,準備好和我一起降職降薪吧。” 第55章 gc的黑詞條在晚上八點半登上各平臺熱搜, 眾多門戶網站進行了通知欄和頭條推送。鄭決帆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商務溝通, 只要陳又涵點頭, 炸詞條、鎖廣場、水軍控評、全網封鎖, 在金錢攻勢下, 這些東西將會消失得輕而易舉—— 但陳又涵沒有同意這個方案。他無意于跟群眾展示資本更深刻的傲慢和獨裁。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們有情緒, 就讓他們發泄。” 縹緲繚繞的煙霧半掩住陳又涵冒了胡茬的面容。 “但現在黑料層出不窮,很多媒體出來渾水摸魚。”顧岫在手機上翻看評論跟帖。 陳又涵笑了笑:“總要讓人吃飯。” 又吩咐鄭決帆:“下場的媒體整理清單, 梳理之前和他們的公關往來記錄。一條報道都不要撤, 一份車馬費都不要給。等事情結束后你請他們吃頓飯, 賬走公司。” 鄭決帆微一怔愣后便點頭:“明白。” “完整版視頻不放嗎?” “要放,但不是現在。”陳又涵沉吟。 “為什么?”顧岫茫然。他堅信正義與公理,這么顯而易見的來龍去脈,為什么不公之于眾? 陳又涵無奈地哼笑一聲:“你想打誰的臉?” “顧總, 你不會想現在就去和圍觀群眾吵架吧?輿論從不存在越辯越明。”鄭決帆拍拍他的肩膀, “我已經讓水軍下場分散風向, 你再看看?” 顧岫點開幾條高互動的報道,發現幾條“未知全貌不予置評”、“莫名其妙怎么會突然發火?不敢說”、“現在社會事件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觀望一會兒”之類的理智評論開始被贊到了中前排。 陳又涵捻滅煙,垂眸沉吟了會兒。顧岫發現這男人冷靜得離譜,眉目深邃,眼底是一片讓人讀不懂的暗影。 “等輿論冷下來再放視頻和公告,公關部干得不錯,獎金可以少扣點。” 鄭決帆誠惶誠恐:“別給我連擼三級就行。” “放心, 你和顧岫的職位我會盡力穩住。”陳又涵一拍顧岫肩膀,“你留下,老鄭回去繼續盯著。” 鄭決帆出辦公室,順手帶上了門。陳又涵走向休息室,順手開始解襯衫扣子,沉穩地吩咐道:“把你挑的美暉資料說一下。” 顧岫打開筆記本。他的邏輯思維非常強悍,在戰略部的十幾分鐘已經梳理出了這次可以用的報道材料,以美暉一直被詬病的“精裝房貨不對板”為核心,精準、集中、脈絡清晰,最后收尾在美暉新開盤的樓盤上,涉及政府方面的一個案例都沒用。 他很快地匯報完,以為陳又涵會問他一些案例細節,但他看上去似乎早就心中有數,連疑惑都不曾疑惑便點頭首肯:“給鄭決帆,微博先不要放,集中在新聞和門戶網站慢慢鋪墊,等這次事件平息了再送他們上熱搜。” 顧岫看著他脫下襯衫。他知道陳又涵身材好,寬肩窄腰肌rou線條強悍利落,但當面看到還是很有沖擊,同時肩膀上遺留的一道抓痕紅印也讓單身狗感到了暴擊。他啪得蓋上筆記本,相當迷惑地問:“你干什么?” 陳又涵把襯衫扔在轉椅上,慢悠悠地說:“洗澡,看男朋友。” 顧岫:“……” 虧得一路暢通,到葉家時還沒過九點半。他洗過澡刮了胡子換了衣服噴了香水,發型也重新定過,從蘭博基尼下車的儀態風度翩翩,像男模在拍廣告大片。 葉家燈火輝煌,陳又涵在高近三米的水晶吊燈下等了會兒,被傭人迎進內廳書房,葉通在整理信件和日記,他正在寫回憶錄,打算明年出版。陳又涵進去后沒出聲,陪著等了會兒,葉通放下一封信,回憶似的口吻說:“四幾年時家道中落,那時候我還小,聽父親說葉家人丁凋零,各地的商行錢莊陸續被擠兌搶占,他抱著我輾轉大半個中國,直到遇到了你的太爺爺,之后才有了寧通起死回生的機會。” 陳又涵沒敢說話,姿態謙卑地聆聽。 “陳葉兩家是戰火年代走出來的交情,說來也巧,”葉通微微一笑,“怎么這幾代下來,我們兩家都是一脈單傳?” 這話不好接,葉通也沒打算讓他接,放下信后抬眸,溫和地說:“小開在樓上,醫生讓靜養,他還在寫題,你上去勸勸他,他還是比較聽你的話。” 陳又涵心里松一口氣,斟酌著說:“現場有媒體拍到了畫面。” 葉通摘下眼鏡走出書房,陳又涵跟在他身后,看他沉吟了會兒后放松地說:“用得上就公布,他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金貴少爺。” 上三樓,兩個傭人守在客廳,見陳又涵來了都起身問好,陳又涵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她們安靜,低聲說:“這里交給我。”見人下了樓,才擰開門走進臥室。葉開帶著耳機坐臥在床頭,眼睛閉著,可能是在練聽力。陳又涵悄無聲息地靠近他,抬手摘下耳機,戲謔地說:“小天才,你也太用功了吧。” “你怎么來了?”葉開坐直了點,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向臥室門。 “別看了,鎖了。”陳又涵撥了撥他劉海:“還疼嗎?” 麻藥勁兒過了,被縫了幾針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葉開點點頭,又搖搖頭:“還可以。你處理好了?我看到熱搜了。” 他不止看到熱搜了,他還控制不住地上去跟人辯論吵架,最后被氣得差點原地爆炸,腦袋嗡嗡直疼。 “沒有,今晚上可能要通宵。我是來負荊請罪的,”陳又涵笑著搖了搖頭,“剛差點沒活著走出你爺爺的書房。” “你又不是故意的。”葉開胳膊肘不知道往哪里拐。 “他兇一點才好,”深邃的眉目下壓著難言的溫柔,他低聲說:“就算是煙灰缸砸我我也沒意見。” 葉開與他對視,摘下另一邊耳機里聒噪的美國脫口秀。兩人視線相觸,呼吸交纏,鼻尖幾乎互相抵著,靜了會兒,葉開低低地叫了他一聲,兩人安靜地接了個吻。吻完后大概是因為缺氧,瞬間頭就有點暈。臥室里很靜默,只有空調的送風聲。陳又涵倚坐在床邊攬著他:“最近這段時候可能都沒辦法陪你,你乖一點。” “gc會有問題嗎?” “怎么這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