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不回酒店?!标愑趾f。 “……那去哪兒?”葉開注視著他的眼睛,一秒,兩秒,視線下移,濃黑的眼睫倉皇地垂下。 陳又涵想了想:“葉開,陪我看海吧?!?/br> 第14章 冬夜看海吹風,不是腦子抽了就是精神有問題。 然而葉開輕輕掙脫開他的禁錮,雙手扶上方向盤,說了個“好”字。 車子開上史丹利公園,隔岸北溫哥華的燈火通明,漲潮了,黑色的海水一波又一波溫柔地上涌,搖晃著港灣里白色的游艇。葉開找到地方停車,發現陳又涵睡著了,微微歪著一側腦袋,呼吸綿長,英挺的側臉被窗外遙遠的燈光照出一線溫柔的光弧。葉開伴著海浪的聲音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才叫醒他。 兩人下地,立刻被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陳又涵喝了酒又吹風,醉意立刻上頭,腳步不分輕重地虛浮起來,意識好像隨著海浪起起伏伏。 葉開與他并肩而立。水是黑的,燈是澄黃的,搖晃在月光下的的海上,像縹緲的浮游生物。步道上還有人迎著風夜跑,草坪上,三三兩兩坐了幾個像他們一樣腦子抽風的年輕人。 正經人誰大冬天晚上來看海啊,不是談戀愛的就是失戀的。葉開雖然裹著羽絨服,但還是感到冷風順著骨髓沁入體內,他揶揄地問:“又涵哥哥,溫哥華的海好看嗎?” 陳又涵捋了把頭發,吹了聲輕而悠揚的口哨。 “冒昧地問您一個問題?!彼虮蛴卸Y。 “您請說。”陳又涵禮尚往來。 “沒有說您年紀大的意思,不過,”葉開一歪頭笑得欠抽,“您冷嗎?” 陳又涵:“……”十七八歲就是囂張,超過二十五就被他們無情歸納入中年人行列,三十三“高齡”還被叫一聲哥哥,那可真是葉開給面子。 “冷怎么的?!痹谌粲腥魺o的光影中,陳又涵好笑地睨他一眼。 “冷……” “給我取暖是吧。”陳又涵恍然大悟的樣子,抬臂摟住葉開。不夠,這看上去是葉開冷而不是他冷。于是繞到葉開身后,長臂一圈,一手環肩,一手橫腰,將葉開結結實實地摟到懷里。 葉開整個人都僵住了。 “托您的福,”陳又涵講話,熱氣呵在葉開的耳朵和脖頸里,“我覺得暖和多了。” 葉開:“……” 不是,他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黑燈瞎火的站著,像那種看完海后就要跳海殉情的神經病鴛鴦。葉開頭皮發麻,心臟打顫,指尖像過電一般酥麻。他投降,求饒:“我錯了,您年富力強,青春芳華,屈屈零度的海風能耐您何呢,對吧,又涵哥哥。” 陳又涵的呼吸里帶著淡淡的酒味,被風一吹就散了,只留下一點甜的余韻麻痹著葉開的嗅覺神經。他說:“下次還敢嗎?” “不敢,”葉開從善如流,“您在我心中永遠二十五?!?/br> 陳又涵這才放開他,在他額上彈了一指,好像剛才只是跟葉開開了一個玩笑。 可是葉開并不覺得好笑。他整個人像是被零下一百度的寒冰凍住,只有一顆心臟在不爭氣地瘋狂跳動。 兩人順著步道緩緩往前,風好像小了點。陳又涵攏著手心點起一根煙,抽了一口后便夾到了指尖。兩個人都默契得沒有說話。過了會兒,陳又涵突兀地說:“葉開?!?/br> 葉開轉過臉去看他一眼,等著下文。 “在你眼里,我是那種無可救藥的混蛋人渣嗎?” 葉開胸口一窒,立刻想到兩人去機場路上的對話。那時候鬧了不愉快,他以為陳又涵不會在乎。 “我……”葉開張了張唇,沒有馬上否認。 陳又涵自嘲地笑了笑,彈掉長長的煙灰:“想聽故事嗎?” 也許是那十幾萬的紅酒太過沉醉,也許是夜風吹得他腦袋不清醒,陳又涵心中閃過微妙的一絲猶豫后,沉靜地說:“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 葉開停住了腳步。 陳又涵回頭看他,笑著問:“怎么了?” “沒,沒什么?!比~開兩手插在衣兜里,遲緩地跟上。 “他是我高中同學,后來在我隔壁上大學?!?/br> 是嗎。葉開在心里應了一聲。陳又涵上的是三流本科,中外合辦學費昂貴但畢業證書跟張廢紙差不多的那種院校。一墻之隔,它的隔壁是國內前五的重點名校。 “我從高中開始喜歡他,但他就像座冰山一樣無動于衷?!标愑趾f到這兒,想起什么,低低笑了一聲:“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媽的,他把我當兄弟,我其實是想睡他。” 葉開面容平靜,握成拳的掌心一片潮濕。 “再后來他就消失了?!标愑趾銎鹉橃o靜地看著夜空。星光暗淡。 葉開聽見自己說:“所以你這么多年都沒有再喜歡過別人。 那聲音平靜冷淡,聽著不像是自己的。 “嗯?!标愑趾α诵?,伸手抹了把被吹僵了的臉,“十幾年過去了,我以前經?;孟霑谀睦锿蝗挥鲆娝?。比如在候機廳,在機艙,在異國機場的安檢通道里,或者干脆就是什么時候我回天翼看看,他剛好也在。” 葉開也陪著短促地笑了一下。 “故事講完了。”陳又涵舒一口氣:“媽的,”他回頭看向葉開,“我喜歡他的時候,就像你現在這么大?!?/br> 濃郁的夜色中,葉開的身影晃了晃。 好像有一把刀子狠狠地捅進了身體的哪里,他痛得眼前一片模糊。 “你來加拿大……是因為打聽到了他的消息嗎?”葉開輕聲問。 “什么?”陳又涵失笑,“怎么可能,我早就不找他了?!鳖D了頓,平靜地說:“我來看你的。” 葉開艱難地呼吸。海風是潮濕的,史丹利公園是著名的天然氧吧,這里的負離子含量高到可以治愈粉塵肺患者,但他卻覺得呼吸一次比一次短促。陳又涵完全沒有發覺他的異樣,以為葉開被他cao蛋的暗戀故事驚嚇到了,默默抽完一根煙才向他走去:“回去吧,再——你怎么了?” 葉開的眼神很空,被陳又涵一問,才仿佛被針刺到般劇烈地收縮了一下,才道:“沒什么,可能有點凍到了?!?/br> 陳又涵罵了一句cao,脫下大衣裹上葉開,將他緊緊摟進懷里:“怪我,我抽風?!?/br> 偏偏回程的時候下起了雨,雨勢急促磅礴,冰冷地打在臉上。陳又涵舉起大衣,將兩人罩住。兩人在雨里小跑,跑著跑著陳又涵笑起來:“什么鬼天氣,難得跟你走走路給我下雨?!鼻袪栁餮R起雨水。到了車上,兩人都狼狽得要死。陳又涵打開空調,葉開才注意到他的手因為舉著大衣淋著雨,已經被凍得通紅。 身體先于意識握上去,觸手一片冰涼。 “冷嗎?”葉開認真地問。 其實是冷的,寧市人都不抗凍,根本沒怎么見識過冰雪酷寒,更不用說陳又涵養尊處優。這會兒暖氣一熏,他感覺手指脹痛起來,像被針刺,被火燒,指甲里好像被特務插了沾著辣椒水的竹簽片。 葉開不等他回答,抓起他的手貼上臉頰,掌心貼面,掌背被葉開掌心覆著。 陳又涵像是在寒冰之中觸碰到了一片暖玉,像凝脂一般光滑。 “你是不是傻。”陳又涵罵道,不由分說地抽回手,刷刷抽了幾張紙巾,劈頭蓋臉地給渾身濕透的葉開擦了起來。 “又涵哥哥?!比~開任由他折騰,半晌,沒來由地叫他。 “干嗎?!?/br> “我好難受?!彼ы?,那眼神讓陳又涵看了說不出的心疼。 “怎么了?”陳又涵停下動作,心想他媽的有沒有天理,你難受我怎么也他媽的很難受? “不知道,可能病了。”葉開委委屈屈地說,冷不丁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像只小狗一樣。 陳又涵心里柔軟一片:“我送你回家。” 這么一翻折騰,他的酒早就醒了。 “不用?!比~開拒絕。 窗外雨聲瓢潑,瘋了一般密集地打在窗子上,雨刷刮過水流,立刻便又被雨點覆蓋。 在震天的雨聲中,葉開眸光水潤,可憐兮兮的,“就是……那個,你能抱抱我嗎?” “……啊?” 葉開難為情地說:“我知道這是一個不情之請?!?/br> 陳又涵:“……倒也沒這么夸張。” “那你抱我一下,我好冷,我需要永遠二十五歲的像朝陽一樣的又涵哥哥的溫暖?!?/br> 陳又涵:“……”我看你現在挺好受的。 葉開往他那邊湊了湊,微張開手臂:“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br> “我好虧啊,不僅要抱你還要聽你秘密,聽完是不是還得幫你保守?” “是的?!?/br> “我可以只抱不聽嗎?” “不可以。” “祖宗。” 陳又涵張開雙臂,把葉開摟進懷里。他濕透了的西服已經脫下,現在只有半濕的襯衫和馬甲。他的體溫guntang,香水味被雨水打散,只留下冷冽的前調,與他富有侵略性的男性氣息交織著,灼傷到了葉開的心里。 葉開枕著他的肩膀眨了眨眼,幽幽地說:“我的17歲好像也有喜歡的人了。” 陳又涵一僵:“你鬧呢?” “不知道,我覺得是的。”葉開的聲音有點沙啞了:“我好可憐啊,跟你一樣在17歲喜歡上別人?!标愑趾瓱o語。 “我不會像你一樣這么慘吧。” 什么話! 陳又涵捏了捏這小動物的后頸:“不會,我的17歲一團糟糕,你的17歲花團錦簇,壞的17歲都被我走了,你的17歲一定什么都很好?!?/br> “包括戀愛嗎?” “17歲戀愛有點早?!标愑趾淇岬卣f。 “那我喜歡的人也會像你的白月光一樣對我無動于衷嗎?” 扎心了。陳又涵咬牙道:“不會?!?/br> “那你覺得他會喜歡我嗎?” “會。”他沉穩的聲音在葉開耳邊響起:“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葉開推開他:“那就好。” 陳又涵對他這種用完即丟的行為十分有意見,立刻變臉:“好什么啊,告訴你上大學前不許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