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顧之徒 第1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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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沈懷霜袖子下,兩指粗的勒痕赫然印在蒼白的手腕上,淤青紅痕,十分醒目。——那分明是仙門對打弄出來的傷口。 沈先生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起伏,他靜靜凝視著葛大夫,就像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 桐兒看著爺爺凝神探脈,眉頭是越皺越緊,一旁的沈懷霜依舊神色自若,偶爾也會對上桐兒的眼睛。 “你年紀輕輕的,寒癥也太重了,身上哪兒那么多毛病。”葛大夫撤手后,呵斥了一聲。下完藥方后,他朝沈懷霜脖子上看去,又發現脖子上的掐痕還沒淡去。 “好生吃藥,專心養病,你這病養上大半年也不一定會好。”葛大夫把藥方塞到了桐兒手里,“桐兒抓藥去,這次好好把獨活和羌活分分清。” 方子抓好遞上來,沈懷霜謝過桐兒,躬身對葛大夫說了幾句話,轉身走了。 桐兒看著沈懷霜漸漸遠去的背影,頗失滋味地捧住了自己的臉:“爺爺,剛才那位先生,您瞧出些什么來了嗎?” “就寒癥啊,我還能看出什么?”葛大夫淡淡答。 “我不是這個意思!爺爺,你告訴我,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桐兒搖了搖葛大夫的臂膀。 “不知道。”葛大夫捋著胡須,笑瞇瞇地回屋喝茶去了。 桐兒捂頭,癟了癟嘴,繼續趴回藥鋪的柜面上,翻起沈懷霜和他們講過的書。這幾日課上來人很多,先生上課也很好聽。但她覺得先生肯定會點別的東西,或許他還知道京城中的事。 她書沒翻幾頁,忽然又聽到街上的人吆喝起來,依稀是“陛下有慶典,舉國上下,人人有賞,每家一吊錢……” 本來在內堂喝茶的爺爺突然撩開簾子,從簾子后探出半個身體,瞧了一眼桐兒:“乖孫女,早些日子就聽說有賞錢,沒想到是真的!!趁那人還沒走遠,你趕緊上去問問!” “爺爺送賞錢的人跑遠了,你別急著等我回來。”桐兒從凳子上跳下,利索地追著人出去。此時已近黃昏,人群在往家中擠動,桐兒領完賞錢卻調轉方向,往沈懷霜的書堂去了。 “先生!”桐兒遠遠就喊了起來。 沈懷霜從書桌前抬頭:“桐兒怎么過來了 ?” “皇帝陛下有賞,我跑出來正好再看看你。”桐兒又道,“先生先生,我聽你說話,一點也不像別的地方的口音。可是之前家住在京城?我聽說,京城那里的姑娘衣裙都比花香,文人的筆下的墨都能把運河染黑,可是真的么?” 桐兒的話實在太多了,連珠炮彈似的。 沈懷霜淡淡地笑了笑:“我……呆過一段時日。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但你說京城很美是真的。尤其是過節的時候。下雪的時候,可以接到很多白雪。” “我聽人家說京城一直是一處不眠的地方。” “他們頭上的玉器可都是從’金御坊’打造的?” 沈懷霜思緒一下子就飄得很遠。他觸了觸頭上發簪,笑了笑,神情頗為苦惱:“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過你說的店好像是有的。” “那您知道現在的陛下嗎?今天聽里長說,她是太子退位后上去的第一位女陛下。” “原來的太子殿下接管萊陽山莊,卻是成了這一派的新掌門。” “先生,你說這世間事怎么那么稀奇。” 話落,沈懷霜卻沒有跟上,他的思緒一直沒有從剛才緩回來,恍惚之中,他腦海里隱約浮現出了一個是少年模樣。 后來,身旁的少年已然長成青年,個頭還比他高。再后來,他會御劍、修為進展飛快,好像這世上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他會對著他笑。 他會陪他走過很多路。 他說過,他愿意一直一直陪著他。 可他一想到這個人,心緒就會變得非常復雜,說不出是懷念,還是意難平。 這個人說過很多次,要帶他回家。 要和他有很多個將來。 接下來,就是讓沈懷霜不想再想起第二次的情景。 從前待他很好的青年將他攔在座位前,青年面色冷厲,緊緊反扣住兩人的指節,又在質問之后崩潰,一邊發狠,一邊落淚。 “我這般求不得,你能不能給我解惑,告訴我怎么做。” “我求你憐我,愛我,心悅我。” “沈懷霜,你別愛這世人了。” 沈懷霜的那顆心像被徹底劈開。 他快分不清什么是愛恨,那場極致的交融又反反復復地把他拋上云端,墜入海面,又回到云端。 恍然從回憶中抽身,沈懷霜像淋了一場大雨,渾身泛冷,一抹額上,觸手都是冰冷的水珠。 他望著自己的指尖,短暫的一刻竟過得那么漫長、荒蕪,望不見盡頭。 “先生……你怎么啦?”桐兒又問。 “沒事。”沈懷霜淡淡搖頭。 萬家炊煙時,沈懷霜回書堂收了桌上最后一本書,桐兒還在他身后絮絮叨叨。 沈懷霜手里的書也不過是開蒙用的,教授為人的道理。他對著學生念書,正好也要養上一段時間的病。 他可以在小云鎮繼續留著,可他覺得自己應該去一個地方找人,但是記憶中夾雜了很多東西,他記不清,那些東西模模糊糊,像一塊塊碎了的鏡片。 那些過往的記憶就像散落在風中,沈懷霜立在書堂里面很久,久到沒有留意到小云鎮門口有車馬聲。 小云鎮藥鋪門口,馬車上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請問沈懷霜,沈先生在這里么?” 來人面容俊朗,身著黑衣,腰上佩著一把舊劍,那劍的劍鞘舊了,外部的鐵飾被他反復擦拭,如雪般銀亮。 葛大夫挑眉,一掃來人,先是被他話語驚了一瞬:“你找他做什么?” 鐘煜:“家師沈懷霜暫居此地。” 葛大夫摸了摸胡須。 天將降暴雨,他指了指村口的方向:“書堂。他還沒回去。” 鐘煜抱拳行了禮,邊收手邊轉身離去。 第125章 不如我們從頭開始 書堂前天色黑了,樹影搖曳。 沈懷霜站在書堂,如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好多東西躥了進來,他甚至聽到了之前沒有聽到過的一些話。 他聽到有人對他念,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聽到有人對他急切呼喊,要他醒過來,不要睡著。 “有桃花栽種的地方,就是你的居所。” “如果你找不到,我就把這里都種滿桃樹,哪里桃林如霧,哪里就是你可以回去的地方。” …… 往事如碎片乘風裹挾而來,沈懷霜隨手抓去一片,拼拼湊湊,每湊出一個圖景,心底便如掀起一場海嘯。 有些是沈懷霜自己說過的話,有些是他拼湊起的那個人。 那個人讓他很熟悉,只要想起他,沈懷霜心底的那個影子就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就像擦拭起了一面起了霧的鏡子。 沈懷霜覺得自己大概是恨過那個人的,否則他想起那個人的名字,他的心情怎么會那么復雜。 可他又發覺自己并非僅僅只是恨他,從前的很多事其實他也一早就默許對方對自己做什么,有時是習慣,有時是縱容,而有時是情愿。 ……所以,他也是喜、歡他的? 這個認知轟然沖垮了沈懷霜的頭腦,這感覺陌生而guntang。 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事? 沈懷霜皺了下眉,他抬手抹了下眼角,心底纏繞的糾葛感又攀了上來,手再一抖,竟驟然把那本書弄到了地上。他緩慢地抱起地上的書,費力地支撐在書桌邊上。 他覺得自己動作都麻木了,哪怕心口慌亂得不行,可他卻是十分清楚他剛才想的不是錯的。 “先生,你還好么?”桐兒跑了過去,又俯身問他。 “沒事……”沈懷霜又對她搖了搖頭。 驚雷響起,天色翻涌著滾滾灰色,壓住了霽色。 屋檐下,雨水如線似地滴落,一根根地落下。 沈懷霜抬頭看看天,從屋舍里取出一把雨傘:“這天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街頭天際飄落小雨,正是清明的節氣。 桐兒撐著自己的小竹傘,踩著水坑,手里還提著給爺爺的一籃草藥。 竹籃晃啊晃,那柄竹傘甩開一圈雨水,雨水跳躍著,沾在了身側青年身上。 青年垂眸下來望著她,那雙眸子黑白分明,五官棱角清晰,是極其英氣的長相。他身上佩劍,氣質如將軍肅殺,偏偏他打扮還算年輕。 桐兒打傘朝鐘煜偏了過去,蓋住了他頭上的雨幕:“哥哥,你要去哪里?” 鐘煜朝桐兒折腰,俯在她面前,接過傘,問道:“小娘子,沈先生的書堂在什么地方。” 桐兒偏頭望了過去,笑了聲:“你也認識沈先生啊!” 雨水滲進了鐘煜衣服里,暈染開一片水漬。他抬頭望著桐兒,沉默地應了聲:“認識。” 桐兒又笑:“那既然認識,我帶你過去吧。” 她一路又開始細數驛站的結構,從馬兒講到驛站的陳設,又從馬兒槽中的干草,講到驛站的茶水。 語無倫次,絮絮叨叨。 可她說的實在太鮮活可愛,桐兒講了多久,鐘煜在她身邊沉默地走了多久。他替她撐著傘,一半的臂膀露在雨里,濕了半邊。 “……還有沈先生是真的對我們很好,他上課從來不拿戒尺,逢年過節的時候,他還會和我們一起做東西,他做的面條可好吃了。” “這發帶還是他送給我的。你看,好看么?”桐兒順手從路邊取了一朵沾著水的小花,簪在青綠發帶上。那條發帶入目,鐘煜眸色晃了下,姑娘頭上還頂著兩個尖尖的螺髻,青綠色的發帶長長地垂在肩膀上。 “好看。”鐘煜旋即應道。 桐兒抬頭朝天,低吟兩聲,又道:“沈先生平日除了教書,很少出來。他偶爾會找我爺爺用藥,他身上舊傷實在太多,怎么治都治不好。過兩天,又要過清明節,先生會和我們一起做青團。對了!你為什么要來找先生呢?” 鐘煜立在屋檐下,他甩了甩手里的雨水,給桐兒遞回去。他立在屋檐前,卻沒再答話。 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像沈懷霜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