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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狼顧之徒在線閱讀 - 狼顧之徒 第44節

狼顧之徒 第44節

    沈懷霜從袖中取出白紙墨筆。

    “夫人還記得繪法么。”

    陳蕓搖了搖頭:“妾沒有看過,只略掃了幾眼,大郎也從來沒給我細細瞧過這個。”

    “我見過。”陳蕓搖頭之余,房內響起了氣若游絲的聲音。

    姚娘子靠著靠墊,她本閉著眼睛在養神,聽到這里,她睜開泛紅的雙目,聲音低微,手懸在半空。

    那雙手瘦得如一段枯枝,衣袖空蕩蕩的,手腕上好像再覆蓋不住皮rou。

    “他不讓府邸內人看,我在他的書房見過。”

    她接過了張永望遞來的筆墨,凝神,在紙上費勁地一筆筆畫了起來。

    符箓本身并不好畫,走紋復雜,符箓上又要寫上不同字樣。

    姚娘子費勁地想著,卻也將那符箓畫了個七七八八。

    最初落筆,崐侖人只是凝神看著,待筆法越見張狂,眾人呼吸聲低壓,神色越來越沉。

    張狂放肆的筆法繪制在白紙上,卻是一道召邪的惡符。

    陳蕓看得頭皮發麻了一刻,旋即反問:“娘子是在什么時候看到的?”

    姚娘子嗆了兩聲,棄了手里的筆:“我早前就覺得父親不大對勁,在白紙上抄了,本想找個道觀,問個道長。”

    “我有他書房的鑰匙,偷跑進去看的。那東西瞧著很不對勁,他那么個人,連菩薩都不拜,怎么會相信這種東西。”

    “當時我在他書房抄了,誰想我父親就從書房推門進來。”

    “我當時被嚇了一跳,他面色陰沉得嚇人,又告訴我不要把手上的紅繩拿下。后來,第二天我就病倒了。”

    “這一病,就病到了現在。他不請郎中,不讓人去崐侖,壓著消息這么久,最多也有只有方士偷偷摸摸來府里看過。”

    “這符箓是有什么問題么?”

    沈懷霜收了那一張符紙:“娘子除頭疼之外,還見過別的什么東西么?”

    姚娘子如實答:“除了頭疼,你們未來之前,我見過房內有面色發黑的小孩,他沒有眼珠子,我耳邊經常有他的笑聲,那笑聲一吵吵我一晚上,睜開眼,又看到那小孩正對著我在笑。”

    果然如此!

    張永望望了望沈懷霜,收緊了放在桌上的手。

    “姚府、客棧內外,再多設二十人鎮守。客棧其余人守鎮,見崐侖的訊號出。”沈懷霜緩緩從桌上起身,收無量劍在腰側。

    張永望:“那師叔你呢?”

    沈懷霜:“我去趟姚府。這事子淵一個人對付,恐怕吃力。”

    深夜。

    姚府上下寂靜一片,荷葉池里,有蟋蟀從池塘邊跳過,幾粒石子從岸邊滾落了下去,成了這府邸里唯一的聲響。

    鐘煜身上粗淺換著姚娘子的衣衫。

    那件衣衫寬厚,堪堪包裹得下他的身軀,那也不過是件外衫,隨時都可以脫下。

    屋外傳來幾聲犬吠。

    汪汪汪,狂聲大作,鐘煜悄無聲息地抽動了平生劍。長劍出了兩寸,劍光隱在夜色里。寂靜之中,門口有個人影緩緩移動而來,移動時,好像沒有任何聲音,如同一個傀儡。

    鐘煜朝門口的方向望去。

    門口,它突兀地站在那里,只見一個黝黑的輪廓。

    鐘煜屏息等了會兒,窗簾外,他看到了那個黑影朝他步步逼近,呼吸低壓。

    床簾上,指節粗厚的手撩開了一角,動作僵硬,皮rou覆蓋在手背上。頭頂僵硬地挪動著,挑開了床簾一角。

    還真是傀儡咒。鐘煜望著來人的手。

    傀儡咒的魔修煉制的惡咒。

    用它釘死在常人身上,可鎖住宿主的魂靈,cao控言行舉止。

    簾子撩開后,鐘煜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朝他面上望去,卻只見一團黑霧。

    那團霧氣聚散,緩緩挪動,它分明沒有眼睛,卻叫他瞧出了某種莫名的慈愛感。

    那是個沒有人臉的黑霧拎起了鐘煜的一角衣袍。

    手起,動作卻近乎于詭異的溫情,竟是輕柔觸了觸,僵硬地捏起衣角,像替極親昵的人撣去薄塵。

    來回兩次,那傀儡指節觸碰到了鐘煜衣衫。

    那指節抖了抖,如同驟然醒過來,扭轉方向,朝鐘煜喉頭襲去。

    錚地一聲。

    鐘煜本默不作聲地瞧著,見那只手又如同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平生劍剎那抽開。劍尖刺入臂膀,鐘煜想再用力,到底忍住了。

    傀儡抱著自己的臂膀原地大動,如遭遇了極痛楚的事情。它回頭,含著不明的意義,看了一眼,黑影凌空,離去卻極為迅速。

    那一團黑煙,像是誘導,故意引著鐘煜往前。

    鐘煜脫下了姚娘子的衣擺,又扯了段布匹卷在手上,又合了平生劍,朝門口追去,跑向了門外。

    府里兵荒馬亂,篝火點起,府邸上上下下人流攢動,瘋狂在柴房、后廚、池塘中探去。

    眾人忽然聽到一聲尖叫:“郎主不見了!”

    “郎主剛才不是一直在書房么?!”

    “花園、正臥都找不見他!怎么會不見的?”

    鐘煜面色一沉,見那團黑影引他往書房。

    書房門前的石柱上,墻壁上空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符箓,刻畫繁復,稀奇夸張。在石柱與石柱的空隙間,陰光流轉。

    這是修士入道后修魔才會制作的符箓,一眼便知其不祥。

    走廊之間,正是一道傳送的大門。

    薄薄的結界晃動,卻是無從窺探那結界之后是什么。

    鐘煜看到符箓的剎那,旋即在傳音鏡中留言。

    “姚府有變,速往書房。”

    額上汗水成串凝結,在他萬分焦灼之際,一道定心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子淵,不急著去闖,想好法子再進,不要平白無故送了自己。”一道天青色影子凌空落下。來人舉止輕巧,足尖微點,不過四兩撥千斤,抬眸時,眉宇帶霜。

    鐘煜旋即抬頭,平生劍在他腰邊發出劍鞘撞動的聲響。

    他朝沈懷霜挪了過去:“先生!”

    沈懷霜抬頭望了他一眼,衣袂翻飛,落地后,與他并行,道:“走,我和你一起進去。”

    第36章 先生,你都交給我

    無量劍應聲而出,白光乍然,凌空開道。

    沈懷霜從神識中抽了一縷神思,瑩白色的神思纏繞在兩人臂膀上。兩人垂著手,彼此間,也不過三尺的距離,要是離對方遠些了,便會強制把對方拉回身邊。

    那縷神識如瑩白絲線,懸空,又拖曳在兩人腕上。

    沈懷霜走動時,那縷神識緊攀著他,走兩步,腕上神識收得更緊,那不是他攥著鐘煜。

    屬于鐘煜的靈氣流轉在神識之間,洶涌地繞了上來,順著他的手腕,像藤蔓纏繞,緊了緊。

    他們沒有再回望彼此,猶如默契。

    走進暗門的剎那,金光符箓在陣法中央大作。

    兩人幾乎被一層層魔沼所籠蓋。滴水聲、踏足聲不斷在耳畔邊回蕩,鼻息間滿是鐵銹味和死水渾濁在一起的渾濁味。

    引火符在沈懷霜指尖點燃,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丈遠的地面。

    噗。

    只是一瞬,符火又熄滅了。

    “連我的地盤都敢闖,膽子是真不小。”黑暗中,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既是你請進來的,看看又何妨?”沈懷霜用靈氣又聚了一處靈火。

    冷白色的焰火落在他指尖,映亮他和鐘煜的面龐。白光約有三尺寬,籠罩住兩人所處的狹窄空間。

    兩人足尖下,正踩著銅鐵鑄造的巨型陣法。

    那陣法鑄造詭異,魔修都是從修士而來,這幻境的作用類似于修士常用的化虛境。化虛境以自己道心修為鑄造,修士有多少靈力,便能容納多少天地,供應自己去用,或是旁人進入。

    男子冷笑了聲,道:“怕是你到時候自身難保。”

    “你不過元嬰修為,收了那么多人的魂燈也不過是給尸身續命。如此口氣無從說,你又何來底氣。”沈懷霜朝四周望了眼,驀地開口。

    哪怕他不曾見過這陣法,也十有八九猜得出,這陣法要么是奪舍取人修為用的,要么是獻祭,供應自己修為的。

    這一聲落后,那僧人忽然止住了笑:“這兩年耳聞崐侖仙長有濟世之心,修為難測,卻愛管人間事。你揣著這么一顆仁心,不如想想,我是怎么引你們到的這地方。”

    鐘煜驀地出聲,語氣極不耐煩,如再不堪忍受那人開口:“讀這么多年法華經都被你讀狗肚子里去了。”

    “猜什么?”

    “你給人下傀儡咒,又在這暗室內cao縱,有多難看出來。”

    地上光芒忽明忽暗,鐘煜腕上紅繩驟然收緊。他發覺自己眼前多了出亮光,陣法旁邊,排列了數個陳列架。

    “少年耳目聰穎,仙長一手調教得好。”僧人又道,“也難怪,有膽子進到我這地方。”

    “你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么?”僧人聲音神神叨叨,回音在暗室內回蕩,又是一聲輕笑,愈發幽幽詭詭。

    陳列架上,居左側的一個魂燈發出忽明忽暗的光。白光回應了兩人心中的不安感,魂靈在魂燈內撞擊,像是追向了鐘煜那根紅繩。

    魂燈中的光如微芒,照亮了臨近的魂燈,粗看,魂燈近有二十盞之多。

    求救聲、呼救聲全都壓在了那盞魂燈里。

    在魂燈中央,有一個早已圓寂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