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對了，這是我媳婦兒曲靈。”謝晏清指了指葉二丫，“這是葉大娘家的二丫姐。”

    葉二丫仿若剛看見曲靈似的熱情道：“這就是小靈啊？哎呦長得真好看，和你真是般配。”

    她待曲靈的熱情不像是裝出來的，因此曲靈也脆生生打了個招呼，喊了一聲“姐”。

    葉二丫：“你們結婚那天我實在忙，抽不開身，別介意啊。改天我單獨請你吃個飯，當賠罪了。”

    “啊？不用了……我們不介意。”曲靈有些納悶，無親無故，他們白天還剛和葉二丫家里人干過仗，她熱情過頭了吧。

    葉二丫還想繼續說，謝晏清在一旁適時攔住她。

    “不麻煩姐了，我結婚的那天本來也沒有請你。我看你剛剛是不是有事要出去啊，可別因為我們耽誤了。”謝晏清沒管葉二丫難看的表情，拉著曲靈往里走，還不忘回頭和葉二丫道別。

    “我和靈靈就不打擾你了，我們先走了。”

    眼看謝晏清居然真的走遠了，葉二丫的嘴角驀然耷拉下來，神情憤憤不平地盯著他的背影。又轉而看了看他身旁的曲靈，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抿嘴一笑，轉身離開了。

    ……

    這邊，曲靈雖然不忍心把小美人一個人撂在門口，但依舊聽話地跟在謝晏清身邊。

    謝晏清的工作是采購，待人接物自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沒惹到他的前提下，他通常都會給足人家面子，這么不留情面的作風還是第一次。

    曲靈帶著滿腔的好奇心走進了家門，謝梅已經迎了上來。家中的菜都擺上了餐桌，謝文林和謝晏和坐在一塊兒逗小平安，郝蘭和范文芳擺起了碗筷，謝梅興奮地拉著曲靈嘰嘰喳喳。

    “快點快點，就等你們了。爸在單位炒了兩個菜，今天有小炒rou吃！”

    謝梅的話引起了小平安的注意，小平安高興地在謝文林身上扭來扭去：“rou！平安吃rou！”

    脆生生的小嗓門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小平安今年兩歲，大名謝忠華，長相既然結合了郝蘭的“國泰民安”，又結合了謝晏和的白皮膚，丹鳳眼，放在現代就是活脫脫的“網紅寶寶”。

    曲靈姨心泛濫：“你這么小的小小人兒也知道什么叫rou啊？”

    “rourou，好吃！”小平安葡萄一般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認真地揮了揮手里的小勺子。

    郝蘭憋笑：“平安，叫小嬸嬸。”

    小平安乖巧叫了聲“小嬸嬸”，注意力又被別的東西吸引了。

    范永芳把熱乎乎的芥菜雞蛋湯端上來，隨口問了句：“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啊？”

    謝晏清實話實說：“剛剛在門口碰見了葉二丫，和她聊了一會兒。”

    剛坐下開飯的一桌人集體沉默了幾秒，謝晏和的表情也產生了些許不自然。

    謝文林清了清嗓子，問謝晏清：“那丫頭說什么了？”

    “閑話而已。”謝晏清的心思都在吃飯上，眼疾手快地給曲靈打了一碗湯。

    郝蘭啃著窩頭，味同嚼蠟。

    上輩子她和家里的矛盾大部分都有葉家的手筆，今早碰到的葉大娘，葉三丫只是開胃小菜。葉二丫才是葉家最厲害的人物。她剛嫁給謝晏和那會兒對謝家大部分的偏見都來自于葉二丫，郝蘭年輕的時候心氣高，覺得小妯娌搶了她的風頭，鄰居家的葉二丫善解人意又順著她，兩人一來二去就成了好朋友。

    她太知道怎么樣戳郝蘭的軟肋，可以說在郝蘭所有的人生轉折中，葉二丫都摻了一筆。早上葉三丫說的那些挑撥分家的話，要說不是葉二丫教的那就有鬼了。葉三丫雖然壞，但勝在蠢，自個兒想不出什么歪點子，她但凡做了點有智商的事兒，背后鐵定離不開葉二丫。

    郝蘭活了一輩子才看清她，這輩子哪能再落在她手上。

    腦子一轉，郝蘭立馬看向曲靈：“靈靈，葉二丫有沒有和你搭腔啊？”

    曲靈正在喝湯，聞言回想了一下：“她只說改天請我吃飯。”

    謝梅翻了個白眼：“她就隨口一說，你可別信。”

    果然！！郝蘭心下了然，是時候把情況告訴小妯娌了，免得她云里霧里上了人家的套。郝蘭又看了看自個兒身邊的丈夫，心道也得讓謝家人知道葉二丫的真面目。

    郝蘭放下筷子，正了正神色。

    “靈靈，你以后要在謝家過日子了，前兩天你沒空，明天我領著你認認周邊的鄰居。你以后也能叫的上來。”

    范永芳贊同：“還是小蘭想的周到，這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

    “是得認認，咱們大院人多。”謝晏清不可否置，雖然他會護著曲靈，但也得讓她自己看看人，免得吃了虧都不知道。

    曲靈可不清楚她在謝晏清心里的形象已經變成了一個傻子，她饒有興趣地問郝蘭：“那嫂子現在先給我講講唄。”

    “行。”郝蘭欣然答應。

    “咱們茶山弄有好些大院，咱們柳樹大院人比較多。前前后后總共有六戶人家，以咱們屋后面水井為界，井前邊兒是咱們家，葉家，還有方家。水井后邊那一排住是胖嬸兒，胖嬸兒子兒媳，陳寡婦和陳寡婦的老娘，還有剃頭的馬師傅家。”

    “葉大叔是廠里的配線員，他倆一共生了五個孩子，葉大丫老早就下鄉了，葉二丫……就是你剛剛見到的那個，前年剛剛嫁人，嫁的是隔壁弄堂的李家。剩下的葉三丫和葉大寶，早上你也見過了，一家子湊不出一個實心眼兒，往后你注意著點兒。”

    計劃生育小組是一九七三年成立的，真等正落實又過去了幾十年。這會兒的人普遍都生三四個，雖少也要生兩個娃，一男一女，兒女雙全才最好。

    曲靈了然地點點頭，然后皺著眉頭又掰了掰手指頭。

    “那也不對啊，這才四個，不是說有五個孩子嗎？”

    說道這個謝梅對葉家就更來氣了！謝梅索性連飯都不吃了，拖著凳子湊到了郝蘭和曲靈中間。

    謝梅：“你看看葉大寶的年紀，付金娣都能當他奶奶了，這還不明白啊？拼兒子唄，前頭已經生了三個姑娘了，四丫生下來第二天就被送到她娘家那邊兒了，說是讓娘家養著，但誰不知道她實際上就是把自個兒女兒賣了個好價錢！”

    付金娣的原生家庭就極其重男輕女，后來又嫁了個重男輕女的男人，這幾十年的心態已經掰不過來了。加上范永芳頭胎就生了個兒子，她卻連生三個都是賠錢貨，每天都只能看著丈夫的冷臉，她實在是叫苦不迭。

    她原本已經不抱希望了，可沒想到老天都看不過眼，到老了居然賜給她一個的命根子！

    “生葉大寶的時候差點兒沒要了她的命，也不知道那對老夫妻怎么想的。一個四十來歲了還了拼命生兒子，一個在媳婦兒生娃的時候在外頭拼命喊‘保兒子’，我看他倆腦子都不正常。”

    謝梅想到這事兒心里就犯惡心。

    曲靈也沒比她好過多少……她的靈魂是個孤兒，更是個現代人，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因為親生父母重男輕女而被拋棄的，但她從骨子里痛恨這種惡俗的觀念。

    她很幸運，穿進了一本她最喜歡的書，正因為謝家每個人都這么好，她才更加珍惜當下的生活。同時，曲靈對葉大娘的觀感又厭惡了幾分。

    謝晏清見自家媳婦兒情緒低落，輕咳一聲，斜著眼瞪了瞪謝梅：“吃你的飯去，瞎湊什么熱鬧。”

    他給曲靈夾了一筷子rou，安慰道：“你不喜歡他們的話，咱們以后看見他們就當沒看見就是了。犯不著動氣，氣壞自己的身體怎么辦。”

    曲靈還是悶聲不說話，郝蘭見狀站出來打了個圓場。

    “行了，剩下的明天再說吧。其實也不急，你慢慢都能接觸到，咱們院里且熱鬧著呢。”

    而且往后的日子，恐怕會越來越熱鬧。

    郝蘭這么想著，默默在心里打了個冷戰。

    第8章 方老太出場

    一頓飯過去，到了半夜曲靈都翻來覆去沒睡著。

    腦子里一會兒是在孤兒院被人欺負的場景，一會兒又是穿來以后曲媽曲姐對她噓寒問暖的場景。

    她不是什么圣母，她也知道她沒有能力拯救葉四丫或者任何一個人，但她又沒辦法真的放下。

    “還在想四丫的事？”謝晏清背對著曲靈，含糊不清的聲音中帶著nongnong的困意。

    曲靈有些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謝晏清轉身抱住曲靈，用頭在她的頸窩邊蹭了蹭，低低呢喃：“葉大娘喜歡兒子，但不是大惡之人。四丫被送養的那戶人家家風不錯，這是四丫的機遇。如果她被養在葉大娘身邊，那大概率又是另一個葉大丫或者葉二丫，沒什么好可惜的。”

    曲靈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謝謝。”

    謝晏清低低地笑了：“我媳婦兒真有禮貌。”

    曲靈惱羞成怒地捏了捏謝晏清腰間的軟rou，謝晏清的眼角彎彎，作勢要咬曲靈的脖子。兩人打打鬧鬧笑作一團，沒一會兒就滾進了被子里造小人兒，再多的心事都一掃而空。

    于是第二天清晨，曲靈得到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兒，更可氣的是！對比她的無精打采，謝晏清居然依舊精神抖擻，甚至還比往常起得更早了！

    明明都一樣沒睡覺，他憑什么！！

    曲靈滿臉怨念，她以后再也不胡思亂想讓狗男人有機可乘了。她昨晚怎么就沒想到，愉快的三天婚假已經結束，她又要當社畜了呢！！

    她認命地從梳妝臺的抽屜里拿出了上海女人雪花膏，沾了點遮了遮黑眼圈。

    雖然確認了“拼夕夕商城”可以用，但那兩萬塊畢竟只出不進，花光就沒了。曲靈又在供銷社站柜臺，但凡想要什么總能買得到，所以她并不打算常用這個商城。

    雪花膏一抹，整張臉都白了半個度，曲靈滿意地左右照了照，又擦了點玫瑰味的香水。香水是滾珠式的，是曲蓮從南方給她帶回來的新婚禮物，別的地方都還沒得賣。

    謝晏清稍微收拾收拾床面，把眼鏡別在了胸口的襯衫口袋里，嘴角揚起的弧度一直就沒放下來過，直到走出房門還是那副心花怒放的樣子，看得謝梅牙都疼。

    謝梅提著臉盆剛洗漱完回來，身后還站著一個短發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的很是不賴，懷里還抱著一只小花貓。曲靈剛要和她打招呼，就見老太太看都沒看她一眼，抱著貓慢悠悠地進了對面的一戶人家，關上門前還重重哼了一聲。

    曲靈：“……”她有這么不招人待見嗎？

    曲靈覺得稀奇，但謝梅早就見怪不怪了。

    “那是方家老太，她老公年輕的時候就沒了，說是在廠里干著干著心臟病發，一下就不行了。”謝梅解釋，“但她兒子有出息，是咱們大院里唯一一個大學生呢。”

    謝梅羨慕的眼神藏都藏不住，考大學是每個學生的夢，可惜她腦子不夠用，考到高中就考不上去了。

    “奧。”曲靈恍然大悟，原來那就是郝蘭昨天提到的方家。

    謝晏清和她說過，方老太的兒子方長平和謝晏和差不多大，目前在面粉廠當小領導，服裝廠的工作已經給了媳婦兒馮麗，家里是正經的雙職工家庭了。

    “你以后見到她也不用打招呼，人家可說了‘我家長平是領導，領導就是干部，我們干部家庭和你們這些窮鬼可不一樣奧！’”謝梅抻著脖子模仿方老太的神態，把自個兒都逗笑了。

    說到謝家的這些個鄰居，方老太也算是一號人物。

    年輕那會兒大院多少人憐惜他們孤兒寡母，里里外外不知幫了他們多少忙，就連一毛不拔的付金娣都給過方長平一個雞蛋吃。誰成想自從方長平考上大學后，方家日子越來越好，方老太反而不把老鄰居放在眼里了。

    謝梅跟著曲靈和謝晏清一塊兒進主屋，惟妙惟肖地講述了方長平，葉二丫，謝晏和之間的三角戀，讓曲靈一整個嘆為觀止。

    曲靈憋著笑看了一眼謝晏清，心道怪不得他對葉二丫的態度這么奇怪呢，原來人家差點成了他嫂子。

    葉二丫長得漂亮，算是茶山弄里所有男孩的女神。她打小就喜歡謝晏和，方長平呢又打小就喜歡葉二丫。

    盡管謝晏和只把葉二丫當meimei看待，但還是架不住成為了方長平乃至整個茶山弄男孩們的公敵。

    曲靈腦海中自動浮現出著名動畫片《喜羊羊與灰太狼》里美羊羊的經典臺詞。

    “喜羊羊我喜歡你！”“沸羊羊我討厭你！”

    在方長平沒考上大學之前，葉二丫是一個眼神都沒給過他，考上后態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也就是葉二丫對謝晏和松懈的兩年間，謝晏和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郝蘭。葉二丫聽說謝晏和找了對象后還鬧過自殺，直到郝蘭嫁進謝家她都沒死心，見天兒的圍著郝蘭轉。

    范永芳和謝梅提醒了郝蘭好多次，郝蘭都沒當回事兒，還怪她們妨礙她交朋友，后來謝梅也不湊上去當那個好人了。

    后來郝蘭懷孕，仿佛才真正刺激到了葉二丫，沒過多久就結婚了，但嫁的并不是方長平。方老太對葉二丫的嫌棄溢于言表，方長平愚孝，雖然喜歡葉二丫但卻不敢為了她忤逆老娘的意思。最后方長平只能看著女神離去的背影黯然神傷，痛苦地接受了老娘給他選的姑娘。

    曲靈目瞪口呆地聽完，葉二丫和方長平的故事不亞于后世的八點檔電視劇，令人嘆為觀止。

    她想起昨晚吃飯的時候謝文林和謝晏和提到葉二丫時那副便秘的表情，大概和她現在的表情差不了多少。